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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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唢呐声声,哀乐悲鸣,众人悲泣,涕泪撼天,成家里里外外被挤得水泄不通。
今儿是成家村大善人成老爷出殡日,左邻右舍皆自发前来悼念。
水郁费劲巴力挤进了人群,朝跪在角落里的成娇娥悄悄踢了一脚,力道打在脚底,轻若鸿毛,水娇娥根本没感觉,她又拉了拉她袖口,拿着帕子掩面的女人这才回身,一看来人,连睬都不睬
,又开始嚎啕大哭起来。
“成大老爷来,你咋就这么走了哎”“我的成大老爷哎”,语调抑扬顿挫,惹着周围人也跟着掉眼泪,水郁只觉头疼。
她又去巴拉女人,女人边哭边用另一只手驱她,人也不耐说道:“去去去,我这干活呢,你来凑什么热闹”
水郁见她不为所动,干脆使出绝招:“顶事的回来了”
女人一听,唰的把干巴巴的帕子从脸上拉了下来,急切问道:”你说什么?“
水郁睨着她,又重复了一遍:”你男人回来了..."
话刚说完,女人早已奔出去几仗远,水郁愣在当场,不可置信。
篱笆院内寂寂无声,水娇娥狐疑进入院内,又朝堂屋看去,屋门虚掩,并无半点人声。
她几步走到门前,深吸一口气,一把将门推了开。
屋内靠里的床上,赫然躺着一个高大壮实的男子,脊背宽阔,比记忆中要苍老许多。
水娇娥眼眶发红,身如灌铅,半点挪动不得。
床上男子多年来的军营生活,早就养成了敏锐的警觉,他睁开眼坐起身,在看到来人时,一时也愣怔在地。
两人谁都没先开口,水娇娥多年的委屈翻涌,眼泪啪嗒啪嗒滚了下来,颗颗砸在男人的心尖尖上。
男人下床驱步走至她身畔,哑着嗓子沉声唤:“小娥”。
说着,一把将人紧紧圈在怀里。
水娇娥抱着他坚实的后背,粉拳密密麻麻落下,边打边骂:“你个狠心的,一走就是六年,连封家书都不回,你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吗,你怎么就这么狠心”
越说越难受,越哭越起劲。
男子也不好受,只得连连认错:“是我不好,是我不好,你别哭了,当心哭坏了身子”
水娇娥也知他身不由己,哪里是怪他,只是他一回来,多年的相思无处宣泄,只得化作声声责备,好叫自己好受一些。
水郁浆洗完衣服,坐在溪畔的大石上数蚂蚁,纤纤素手拿着柳絮沫子往蚂蚁上身扔,全然到了忘我之地。
一双黑色的麻鞋自船上落下,那人四顾良久,朝他这边走来。
“姑娘,敢问此地是否成家村?”
水郁被这突兀的声音吓一跳,朝那人看去。
鹤发白髯,身高体瘦,唇扬面善。
她站起身,拍了拍手回道:”是成家村“
老先生抚着山羊胡,接着问:”那成慕之家在什么位置?”
水郁垂眸想了想,摇摇头:“并无此人”
老者一怔,秘信上说是成家村,怎么会没有呢,他又朝小姑娘看去,女娃一脸云淡风轻,瞧不出真假。
老先生眼珠一转,朝水郁拱手道:“那打扰姑娘了”
说完,转身离开了。
估摸着家里两人叙旧也差不多了,水郁端起木盆就往回走。
暮春时节正逢雨季,绵绵春雨细细密密,温良暖风卷起满地残红。
水郁在檐下跺着脚,想将脚底的污泥落花甩掉。
木门自里打开,水娇娥脸色绯红,言语不似往日的硬气,甚至多了几份羞窘:“都乌云压顶才想着回来,当心淋坏了身子着凉”
水郁嘿嘿吐着舌头,灵巧的窜到屋内。
水娇娥无奈摇头,转身之际才发觉天井中立着个陌生人。
堂屋四人皆是面面相觑。
水郁瞪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脸色愤愤,朝上首静坐的老者质问:“你使诈”。
“阿郁,不得无理”
成慕之出口制止。
水郁委屈:“他跟踪我”
老者却哈哈笑了起来:“成大人不必责罚,小姑娘说的没错,确实是我有错在先,没经同意就擅自尾随而来,不过”他话峰一转:“这姑娘着实机灵的很,若是男子,假以时日,那可不得了”
“叫先生看笑话了”
显然两人是认识的。
老先生走时已近傍晚,水郁两姐妹在灶台上做饭。
水郁大声吆喝:“姐,想什么呢,你咋把泔水倒锅里了?”
水娇娥这才回过神来,慌里慌张又把水往回舀。
水郁一把夺过水瓢,推她道:“行了,这里有我就行了,你出去吧”
水娇娥也没和她抢,心神不宁的出了饭屋。
晚饭谁也没没吱声,水娇娥巴拉了几口就称饱了,成慕之常年不在家,并不知道自己妻子饭量如何,但看她食不下咽的模样,一时也摸不着头脑,晌午还好好的,怎么他送老先生一回来,她
就像变了个人似的。
“姐夫”
水郁睁着亮晶晶的眼睛问:“那爷爷是不是叫你走的,你是不是又要离开家很久?”
听她这样一问,再回想水娇娥的恍惚,成慕之顿时明白过来,她是怕他刚回来就要走,怕自己再忍受独守空闺之苦。
他了然笑笑,温声出口:“放心吧,姐夫这次回来,不会再离开你们了,就是走,也得带你们一起走”
水郁眸子放光:“真的吗?”
成慕之肯定道:“君子一言,百马难追”
水郁高兴之余,食量出奇的好,干脆把水娇娥剩下的半碗饭也给巴拉个精光。
成慕之早已放下碗筷朝里屋走去,水娇娥坐在床头不出声,成慕之也坐她旁边,卷起她一绺青丝摆弄,瞧着她脸色一点点漫上绯色,这才低低开口:“你都听到了,这次不会再离开你们”
水娇娥撅起唇角,瓮声翁气道:“你少哄我”。
成慕之知她是怕自己骗她,随即叹了口气,握着她双肩将她板正,郑重道:“上次走是怕你难受掉眼泪,所以说了谎不辞而
别。这些年我也想过,其实这样对你的伤害更大,若是我大大方方的走,想必你也不会多加阻拦,可见,那时我太年轻,做
什么事都考虑不周。如今经历事事,方才想明白,我所求的也不过是一家两人三餐四季而已”。
水娇娥泣不成声,窝在他怀里久久不能自已。
小别胜新婚,原本与姐姐同塌而眠的水郁,自觉拿了床铺盖跑到饭屋的隔间去了,起初水娇娥不允,奈何水郁固执,就随了
她去。
晚春的风裹着丝丝冷气,吹着窗子“呲呲”作响,鸳鸯锦被之下,却有一双滚烫的身子,由着风浪翻云覆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