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日余晖》不识冬

12、第 12 章

　　“西维尔，该起床了，我们要继续出发了。”
　　亚瑟在西维尔的身边叫对方起床，他看着抱着黑猫裹着毯子一脸酣睡的西维尔，脸上有一些忧虑。
　　来到这个平行世界的英威斯顿已经三天，他们的降落点就在原地，但在这个世界他并没有看见克雷斯顿，取而代之的是完全没有开垦过的山林状态。
　　三天时间并不足够他们走出科林斯山脉，所以他们还在山林间转悠。
　　当然这几天他们也并非一无所获，在昨天他们就发现了有一股军队在山脉中行军，他凭借高超的身手偷偷观察过那里，也通过偷听获取了不少情报。
　　正是偷听到的这些情报让他忧虑了起来。
　　他现在所处的时间与他原来所在的地方并不相同，他来的地方是1475年，而这里是1495年，也就是二十年后。
　　那股军队也不是帝国卡恩的军队，而是从英威斯顿偏远领地整合的革命军，像他们这样革命军还有不少，亚瑟从偷听到的编制推测，这股军队的人数已经超过了他所知道的英威斯顿军队的总数。
　　这些军队分成很多股，而他们的目标只有一个地方——国都林丹。
　　革命军的领袖是一个叫“卢尔克”的人，这是他从未听过的名字，但算一下现在是二十年后，那有许多他没听过的名字也说得过去。
　　革命军、目标国都、军队体量超过英威斯顿正规军，这几个信息结合起来，几乎就是在告诉亚瑟，这个英威斯顿的历史即将迎来一场巨大的转折，而站在这场历史巨变中心的，则有一个他认识的人——利威尔。
　　或者说国王利威尔。
　　他不知道利威尔为什么会成为国王，至少在他目前所掌握的情报中，利威尔在争夺王位的竞争中几乎没有任何胜算。
　　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西维尔来之前就说过，这个世界的利威尔已经被他认识的利威尔所取代。
　　而按照他从革命军中偷听到的消息——当革命军会师林丹之时，就是汉诺威王朝倒塌之时，国王利威尔，将在那时被公开处以绞刑以平息民愤。
　　这不是为了战争的会师，而是为了作秀的会师，真正的战争早已经结束，忠于王室的士兵早已在战场上献出了生命。现在胜利者已经与在国都的贵族议会达成了某种约定——避免更多的流血，满足人民的期望，和平过渡权力，唯一需要为这一切付出代价的，只有国王利威尔。
　　他的死，将终结这个残暴的王朝。

　　“我们不是来了吗？既然我们来了，利威尔就不会死。”
　　打着哈欠的西维尔安慰道。
　　但亚瑟只是沉默，过了许久他才问道，“西维尔，既然我们来到这里是来到了二十年后，那利威尔来到这里的时候是在什么时间？”
　　西维尔回答的很随意，“可能跟我们差不多，也可能提前几年或者十几年？我只能确定是在二十年以内。”
　　那他还是我认识的利威尔吗？
　　亚瑟内心有些茫然。
　　他想起了打探消息时听到的与国王利威尔有关的情报。
　　利威尔国王是一位不折不扣的暴君，他在位期间，英威斯顿上层腐败严重，同时赋税严苛，对各行各业造成了沉重的打击，似乎是连神灵都对其愤怒，天灾不断，民不聊生，最终活不下去的人民举起了反旗，才演变到今天这一步。
　　而他打探消息偷听的对象也是因为利威尔国王的赋税，导致父母过劳死，刚出生的妹妹饿死，最后实在活不下去，才加入了革命军。
　　因为革命军承诺会给他一口饭吃。
　　这些没有受过什么专业训练的军人大多很朴实，他们只为了一口饭就可以抛头颅洒热血。
　　同时他们也很恐怖，因为只要有一口饭吃，他们就能抛头颅洒热血。
　　亚瑟无法确认这个传闻中的利威尔与他认识的那个老好人王子有多少重叠。
　　西维尔似是看出了他的心事，安慰道，“等我们到了林丹，见到他本人，我就可以观察到他身上时间的痕迹，到时候你再决定是不是要救他。”
　　亚瑟听懂了西维尔的言下之意，但他摇了摇头，“我没有资格决定是否救他，我只能救他。”

　　西维尔见亚瑟似乎对那股军队很感兴趣，便提议要不要跟着那支军队走一阵，但亚瑟认为现在的当务之急还是找到利威尔。
　　于是两人一猫开启了急行军的状态。
　　山脉中有足够的食物供他们获取，但因为距离革命军较近，生火容易被发现，西维尔便将寻找果实的任务教给了威廉。
　　威廉也不负所托，窜入林中没一会儿，就找来了无数森林中的动物作为手下，如此一来食物的问题也得到了解决。
　　“如果打仗的时候我也能有这种能力，在山林间行军一定会快上许多，士兵的状态也能保持在最佳。”
　　亚瑟看着这一幕有感而发。
　　西维尔在旁边听见若有所思，他驻足了一会儿，然后向前走了几步来到了一株大树前。
　　“西维尔？”
　　“一会儿就好。”
　　在亚瑟不解的目光中，西维尔蹲了下来，他一只手触摸着树，淡淡的光萦绕在了他与这株树木之上。
　　这种状况持续了有大约五秒钟，待到光芒消散，西维尔起身转过头看向亚瑟，此时他的手中比刚才多了一个木盒子。
　　他走过来将盒子递给了亚瑟，“送给你了。”
　　“这是什么？”
　　亚瑟想打开盒子，却发现怎么也打不开。
　　西维尔握住了亚瑟一只手臂，另一只手在其手掌中轻轻一划，一道血线出现，鲜血从亚瑟手上流下。
　　亚瑟强忍着作为一名骑士的本能，克制住反击的冲动，任由西维尔施为。
　　等血液滴在木盒上，神奇的事情发生了。
　　朴实的木盒之上，鲜血开始交织形成图案，那是伊文斯的家徽——被玫瑰花环绕的白鸽。
　　同时亚瑟也感觉自己与这个木盒有一种隐秘的联系，仿佛它是自己身体的一部。
　　“这是什么？”
　　“你可以打开看看。”
　　在西维尔期待的目光中，亚瑟打开了木盒，他向着盒子中望去，瞳孔骤然收缩了起来。
　　“喜欢这片果园吗？”
　　西维尔的声音清澈又带有着一种邀功的意味，亚瑟却是已经寒毛直竖。
　　这小小的盒子里，有一片缩小的果园藏于其中，各种果树分门别类种植在这片果园中，没株果树上都缀满了果实。
　　“以后如果你需要果实，可以直接从这个盒子里摘，只要你用意念下达命令就行。这里面的果树会吸收你周围的大自然的养分，只要它没有被隔绝到单独的空间，里面的果树就会一直丰收。”
　　亚瑟喉咙不断在吞咽着口水。
　　他想要说点什么，但又不知道说些什么。
　　他内心有个声音在告诉他，不过就是一个小盒子，比起他现在穿越到另一个英威斯顿，甚至是二十年后这件事不值一提，但又有一个声音在提醒他，在盒子中创造一片果园，这已经不是“巫术”这两个字可以形容的了。
　　如果说驱逐阿福的时候，亚瑟将西维尔视作一个不是装神弄鬼而是真正有能力的巫师；在他与利威尔中了诅咒向西维尔求助，西维尔很快就找到了原因，并且给出了解决方法，甚至带他来到这里时，亚瑟眼中西维尔俨然已经是“神秘”的代言人，甚至他认为西维尔或许是古往今来最顶尖的巫师。
　　但现在。
　　西维尔因为他随口的一句话，只是花了一分钟不到的时间，也没有弄出什么大动静，就那么简单的轻轻一弄，就解决了在他眼中关乎一场战役胜负的问题。
　　不，这不是关乎一场胜负。
　　如果真的按照西维尔所说，那这个盒子的重量，已经超过了他的想象。
　　他想到了那些为了填饱肚子而参军的农民，想到了填不饱肚子而饿死在街头的流浪汉。
　　普通人一生的意义，在这一分钟之内被碾压殆尽。
　　“西维尔，你到底，是什么人？”
　　亚瑟的喉咙干涩，每个字都仿佛是挤出来的。
　　西维尔似乎是感觉到了一些异常，小心翼翼问了一句，“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还是说亚瑟你不喜欢这个？是不是觉得里面太单调了？我可以给里面增加点菜田，或者干脆放养一些动物？”
　　听着西维尔随口描述的东西越来越离谱，亚瑟心中某种出于本能的恐惧也在滋生。
　　如果把“动物”换成是人，如果盒子再扩大一些，我所身处的世界不就是如此吗？
　　亚瑟将这荒谬的想法抛开，他告诉自己，这只是自己夸大的想象。
　　但他抬起头看着西维尔那沉思着是不是再构建的巧妙一些的样子，心中又有一个声音在问他。
　　这真的只是夸大吗？
　　“亚瑟，你觉得呢？”
　　在西维尔质朴的问题前，亚瑟失去了回答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