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满将满》巴莱恩

2、第 2 章

　　02

　　许是刚刚做饭产生的挫败感太过强烈，褚幺想着，发泄般揉乱了头发，还是点开常玩的一款竞技手游。

　　她没什么网瘾，只是闲下来的时候会打上两把，心情不好的时候也会通过这种方式释放一下。

　　登进账号，她瞥了眼好友框，最上方的空白头像暗着，这个点她的游戏搭子果然没在线。

　　褚幺只好自己开了局随机匹配。
　　这次没人随时支援，她还有些不太习惯。

　　手里的英雄又一次阵亡，进入近一分钟的复活时间。
　　她也没闲着，趁这个时间忙去查看队友们的作战情况。

　　“靠！别过去啊！有人在那儿蹲着啊！”褚幺一个激动喊出了声。
　　奈何她没有在队伍里开麦的习惯，现在打字也已来不及提醒，只能眼睁睁看着队友陷入敌方包围圈。

　　离复活还有三十秒，队伍快全军覆没，褚幺等得抓心挠肝。

　　眼看着即将回城，界面上方却在此时跳出一则微信消息，遮挡住游戏视野。

　　之后又是数条，内容不断更新跳动着。

　　开局前忘记关消息提示了。褚幺皱了皱眉，囫囵瞄了眼，全都来自好友江琴。
　　内容是清一色的【动画表情】，估计这货又是写论文写得发疯。

　　原想等着对方全部发完再滑过。

　　可当消息最后停留在一条文字内容上时，褚幺扫过的视线蓦地顿住，滑动在屏幕上的指尖一滞。

　　好像是错觉。

　　她眼睫一颤，可那行文字却没有丝毫变动。
　　刚刚的那段对话还萦绕在耳旁，其中的几个词已经自行脱离出来，组成了让人看不太懂的一句话印在屏幕上。

　　像刺一样扎眼。

　　消息停留几秒后，自动消失。

　　游戏界面恢复如初，褚幺的英雄已经复活了有一会儿。

　　她移开凝在那处的视线，神色是一反常态的平静，也没急着退出游戏。

　　甚至前半局还会因为打得不顺面露不耐，后半局却任战况再怎么激烈，褚幺都像个面瘫一般脸上毫无波动。

　　只是打法变得格外激进，一反之前的温吞佛系。

　　众人以为的持久战最后以褚幺开挂般带飞队友成功推塔迅速结束。

　　直到退出游戏，褚幺终于憋不住，爆了句国粹。漆黑的瞳仁里流过点点星火，她愤愤点进微信。

　　江琴十分钟前发了十五条消息。
　　前面十四条都是小孩瞪眼的惊讶表情包。

　　而最后一句，就是引发暴风雨的根源。
　　江琴：【周复憬特喵的要回国了？】

　　如果说不久前徐女士不经意的提及是把这个人从褚幺积灰的记忆中浅浅提拉出来，那江琴的这句话就和鸡毛掸子弹灰没什么区别。

　　灰是都被除尽了，人也快被呛死。

　　褚幺盯着那一行字来来回回看了三四次遍。
　　重点一时不知道是该放在前面那三个字上还是后面那三个字上。

　　屏幕被敲得作响，她连发了三个问号表达自己一无所知的茫然。
　　随后才跟上一句：【你听谁说的？】
　　简单的一句话不知道敲错了多少次，重复编辑了许久才发出。

　　江琴：【陈西右啊，他还在朋友圈发了。】
　　江琴：【你不知道他回国？】

　　几百年没联系了，她怎么会知道？褚幺打了半句，停顿半秒后又删掉退出聊天框。

　　翻到陈西右的朋友圈。
　　最新的一条是刚发布不久的，文案——
　　“十八年苦守寒窑，陈宝钏终于等到了他的周平贵[哭泣]”

　　配图却是一张他自己在健身房的秀肌肉自拍。
　　典型的图片与文案严重不符。

　　褚幺嘴角抽了抽：......
　　这让她本就一言难尽的心情雪上加霜。

　　而评论里，周复憬百年难得一现，估计也是被恶心到了，只施舍了一个字：【滚。】

　　褚幺有时候对自己的笑点挺无语的。
　　明明刚刚还被气得不行，看到这一场面，又忍不住哼笑出声。

　　她刹那间还有些恍惚，甚至产生了一种大家都还在校园里的错觉——一如既往的打打闹闹，相爱相杀。

　　可等点开和周复憬的聊天框，看到上一条消息上的日期已经是以年份开头时，褚幺脸上笑容渐敛。

　　往上翻，是偶尔几句简单的问候，字里行间都透着一股客气生疏。
　　再翻，是越来越频繁，密集的对话。

　　喜，怒，哀，乐，几乎无话不谈。

　　那些或是深刻的，或是不太明晰的，又或是已经遗忘的记忆，在白绿流转间如潮水般接踵而来。

　　褚幺没再继续看下去，指尖点在输入框内，界面也随着跳转到最底。

　　情绪上头的时候，她有那么一刻是想像从前那样，毫无顾忌地直接去质问他怎么连回国都不吱会她一声。

　　亏他们这么多年的过命友谊，怎么出个国还随着洋流一起飘走了。

　　可时间间隔太久，分寸感在此刻难以把握。
　　多一分少一寸，结果只会是让双方都尴尬的局面。

　　光标闪了又闪，褚幺最后还是什么都没发。

　　她闹心地把手机扔到一边，躺在沙发上闭目养神。

　　-
　　也许是这一天里提到太多次某人的名字，勾起了褚幺久远的记忆。
　　当天晚上，褚幺梦回大学时期。

　　他们几个人坐在烤肉店里。
　　外面天色渐晚，雨淅淅沥沥地下着。街道上行人稀疏。

　　周复憬坐在靠窗的里侧，一只手支头看向窗外。一身黑色卫衣完美融入萧瑟雨幕中，尤带忧伤氛围感。

　　一旁的陈西右拿着烤肉夹，用手肘怼他：“装什么阴郁小王子呢？肉上了，快烤！”

　　褚幺坐在周复憬正对面，见他实在说不出话，替他回道：“他没在装，他快笑死了。”

　　其他两人这才注意到，这人身子正微微发颤，细听下还有隐隐的笑声传出。

　　“咋了？”
　　“我刚给他讲了个笑话。”褚幺一副功成在我的骄傲模样。

　　“啥笑话，这么好笑？”江琴也被勾起了好奇心。

　　褚幺兴致被激起，咳了咳，又声情并茂地复述了一遍：“一个人准备出门，看到外面在下雨。正巧他爸也往外走，那人提醒道：‘在下毛毛雨。’”

　　“他爸回：‘失敬，原来是毛毛雨大人。’”说到这，褚幺还特地沉了沉声音，配合地做了个握拳礼。

　　讲完后，褚幺又回味出几分好笑，乐得前仰后合。
　　好不容易缓了点的周复憬被逗得再次破功，直接笑趴在了桌子上。

　　陈西右和江琴静静看着他俩，片刻无言。
　　而后默契扭头将盘子里烤熟了的肉扫荡一空。

　　-

　　次日一早，漆黑卧室里，一道短促的笑声从床上拱起的被窝里传来。
　　褚幺醒来时嘴角弯起的弧度还没来得及收起。

　　梦境和现实切换得太快，她怔忪几秒才缓过神来，惺忪着眼看向床头柜上的夜光闹钟，7：40。

　　卧室里窗帘足够遮光，没透出外面的一点光亮。褚幺又在被窝里窝了片刻，才下床洗漱。

　　收拾好准备出门时，刚走近玄关就听见楼道里不同以往的嘈杂声。

　　门打开，她探了个头出去查看情况。
　　只来得及看清路过大哥身上某搬家公司的特供马甲，一道轻盈女声叫住她：“哈喽！打扰到你了吗？”

　　褚幺顺着声源望去。
　　对面大门敞开，她的邻居——一对年轻小情侣正站在门口。女生还是一如既往的热情，男生礼貌地对她点了点头。

　　褚幺也尬笑着回应：“啊，没有。我正准备去上班。”

　　她本质上是个轻微社恐，对于一些社牛有天生的恐惧。但这两个邻居人很好，时不时还会来给她送点亲手做的甜品。被接济的褚幺对此表示万分感谢。

　　所以秉持着中国好邻居的美好品德，她关切询问道：“你们这是......要搬家？”

　　“对，租期到了，也不打算再续租了。”女生答道。

　　“哦哦。”褚幺应道。
　　她还在想着该如何继续措辞，女生低头看了眼手机，先一步道：“你快去上班吧。快到早高峰了，路上堵得很，别迟到了。”

　　果然还是那么热心肠。
　　褚幺也没解释自己只要步行一会儿就能到，道：“你们等一等。”

　　她回到屋子里把昨天刚买的两盒品质还不错的巧克力拿了出来，对面好几次给她送的都是巧克力味的甜品，想来应该是挺喜欢巧克力的。

　　一番礼貌推拒后，对面收下了回礼。褚幺道别：“那我先走了。你们搬家辛苦，以后有缘再见！”

　　她笑得真诚，微圆的脸上满满胶原蛋白，显得格外可爱。

　　“好的哦，拜拜~”女生也歪头挥了挥手。

　　褚幺走到电梯口，电梯还停在二楼。
　　她回头看了眼，这个角度已经看不见他们的人影。只余远处听不真切的几声交谈。

　　还是有几分不舍的，褚幺想。
　　但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有缘遇见已是极好。

　　她调整好心情，揉了揉叫唤着的肚子，打算在路上解决一下口腹之欲。

　　-

　　这两天褚幺的日程排得很满。

　　周六周日往往是来访者最密集的时段。
　　大部分来访平时都需要工作和学习，也只有周末才有时间来咨询室面询。

　　等褚幺缓过气来的时候，已经是两天以后了。

　　最近天气渐冷。今天傍晚的风中似是藏着匹野兽，呼啸声嚣张又唬人，寒意一寸寸侵入身体。
　　褚幺裹着薄风衣双手环胸走在回家路上，被冻得发颤。

　　路过市民广场时，冷风中挟带着一股香甜气息，骤然间盈满过路人的鼻腔，紧接着沁入心肺。

　　一呼一吸间都是烤红薯的香味。

　　褚幺深吸一口，停下脚步。挣扎片刻还是转变了方向，朝着入口处的卖烤红薯的老汉走去。

　　褚幺一边掏手机一边道：“您好，我要一个小点的红薯。”

　　“小一点的是吧，我给你找一个。这个行吧？”老伯指着个个头较小的问她。

　　褚幺抬眼，点点头道：“可以可以。多少钱？”

　　“六块。”

　　褚幺点开微信准备扫码支付。
　　页面还没开启，指尖已经提前放在屏幕右上角处。

　　加号刚跳出来，按下前却先瞥见界面上方显示出的异常提示——红色感叹号后紧跟着一句“当前无法连接网络，可检查网络设置是否正常”。

　　以为是没网又忘记了开流量，她滑下控制中心，却发现网络和流量设置都还正常开着。

　　皱了皱眉，褚幺返回微信界面再次刷新了几遍。
　　依旧是同样的提示。

　　不应该啊。
　　余光看见老伯已经把红薯装进袋子，手机却迟迟连不上网络。褚幺一时间有些焦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