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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身后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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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祎柔迈出帐,冬日西北天朗开阔,寒风洗面,统统砸在她的脸上。
顾翰枂一直守在帐外,此时也迎了上来:“老将军……”
“他走了。”白祎柔低下头,手中攥着一张沾满血的信纸,抽抽鼻子,将信纸放回怀中:“老将军交代了,不发丧。”
她说的轻缓,话语却像钉子一样砸在地。蔡正初临走前将一切事务都交代的清楚,仿佛是早就料到了此等结局,身前身后事都安排妥当。
全因置于胸口的这封信。
薄薄信纸贴着胸口,白祎柔只觉滚烫,她抬手贴上自己的胸口:“你了解的哥哥,顾翰钧吗?”
“轩王?”
顾翰枂听完一愣,有些茫然的摇摇头:“见过几面,风度翩翩温润如玉,称得上公子之名。”
称得上公子之名?
当真是装模作样,连带着自己的亲人都能骗过去,白祎柔低头,脚尖踢起一块石子,心中却是冷笑不止。
“公子”就是能做出此等卖国求荣,枉顾百姓生死的事情吗?
“顾翰枂,我问你一句。”
白祎柔深吸一口气,良久才开口:“你心中对于那储君之位,什么看法?”
顾翰枂更是震惊,她一双杏眼浑圆,嘴张张合合,才蹦出那一句话:“储君之位!”
“那……白校尉……休要胡说!”
“我没有胡说,”白祎柔眼神郑重:“就是在问你,对那储君之位,有和看法。”
当今培贞帝尚在位,虽说朝堂中流言四起,可是否立储决断终究落在帝王之手,白祎柔这话无疑是议论朝政。
一介小小武官,不要命了。
“你说那储位究竟有何种魔力,叫那官员皆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皇权显贵,原来是这般吗?”
顾翰枂一阵心慌:“白校尉你怎么了?怎么突然了论起这种事情了?”
“蔡老将军收到线报,夏国大军正在关城县外集结,意图趁着越冬强攻关城县,”白祎柔远眺边关:“人数至少有五个重营之多,意图生吞铁血营,吃下关城县。”
关城县看似小县,实则要地,是打开西北整片地舆的门,若是关城县被吃,那甘州攻下甘州如探囊取物。
顾翰枂惊的张开嘴,说不上一句完整的话:“怎会突然集结重兵!”
“这得问你那个好哥哥,顾翰钧。”
白祎柔话音一转,快步走开,顾翰枂连忙跟上她:“您是说顾翰钧?”
“对,就是当今轩王。”
如今关城县内所谓“大疫”四起,实乃有人投毒所为,赶得上巧夏朝军队又在此时集结,加之粮庄案偷袭案,这轩王恐怕是要将满王渲染的什么被大运之人,要致死于关城县内。
要她回不去。也进不去那皇宫。
那顾翰枂身后的周高涵知晓后又会作何反应?
白祎柔心中焦急,蔡正初按下不发丧,就是为了能留下镇西北将军名号坐镇边疆,若是主帅没了,背靠县城又赶上瘟疫。
那才是死局。
“关城县眼下出现危机,和夏国脱不开干系,”白祎柔顾翰枂简单描述城中情势:“危机已至,你得知晓其中缘由。”
“顾翰枂,”她看向面前这个眼中流露天真的姑娘:“自打周高涵将你逼到此处时,你就逃不过储君之位的漩涡了。”
她不再同顾翰枂多言,眼下军中还有众多事物要交接,她心中一片荒芜,却只能狠狠大气,叫自己支撑起来。
铁血营背后,已无靠山。
*
年关将至,京城中家家户户都备上了年货,冬天寒凉,路上的小摊贩都少了些,路上虽然空旷,倒也算得上和谐。
顾翰钧今日刚从江浙归京,坐在燃着银碳的马车内,他撩开帘子,看向京城内的景象。
大抵是在江浙呆的时间久了,原本繁茂的京城在他眼里也不过如此,他张口同身旁的小仆调笑:
“这京城立了百年之久,冬天天寒地冻的,人都变得少写了,人一少,就与杭州差的远了。”
守在身旁的小厮战战兢兢,他伺候顾翰钧多年,知晓这位轩王殿下的秉性,若是回答的不让他舒心,一把将他按在这铜盆中都不算解气。
“这不是要过年了吗,家家户户都回家准备东西去了,街上的人自然就少些了……”
“唉!”
间顾瀚昀抬手,小厮赶紧低头,生怕是自己说错了什么话,害怕的瑟缩起来。
顾翰钧最爱这卑贱之人的模样,放声笑了笑,从怀中掏出一枚珠子:
“你怕什么,来接着。”
他手中珠子乃东海所产的珍珠,颗颗圆润饱满,色彩温润却夺目,这珍珠乃东海特供,每年进贡宫中都要仅有小小一盒,他坐定江浙一带后,此等级的财宝源源不断流进手中。
正所谓天高皇帝远,江浙富庶,富甲一方的商人千金过得不次于宫中那些出身显赫的娘娘嫔妃,以往他只能给娘亲分得那么一小匣做珠钗,眼下也能捧起那么一大盒送到她眼前。
“谢……谢谢……王爷赏赐。”这马车宽敞,足够小厮跪的端正,可额角还是磕到了炭盆边缘,疼的他冒出一头冷汗。
可是他根本不敢叫喊出来,若是扫了王爷的兴,赏赐的怕不是珍珠,而是他的小命了。
他双手捧起珍珠,不知道放哪,只能捧在手中,手心里的那颗珍珠浑圆光亮,叫他不知是装怀里还是就那么捧在手上。
顾翰钧看了更是笑出了声,外人说他丰朗俊逸,貌若潘安,一双浓眉入鬓,长得最像顾景宸,天生生出帝王样貌。
笑起来更是好看,玉面雕琢的翩翩公子。
可他一笑,小厮更是害怕,做的更端正了,动也不敢动。
刚巧马车停在了府前,小厮赶紧翻身下了车,想为顾翰钧将垫脚的车凳搬下来,怎料一个没站稳,直接翻了下去。
顾翰钧撩起帘子,面上没变,神色却是显露些许恼怒。
府上的管家是他母妃家的人,携带家眷早早的就候在门前,顾翰钧,管家上前扶着他下了马:
“王爷路上辛苦了。”
“恭迎王爷回府。”
顾翰钧在京城中有个好名声,这府邸内新招来的家眷都想看看这王爷的好面貌,跪在地上悄悄抬头,想看看这玉面王爷究竟又多好看。
多好看的人啊,怎么那厢中翻出来的人这么害怕呢?
老管家贴近些,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小沈说道:“王爷,周首辅已经在里面等着您了……”
“他等了多久?”顾翰钧抬脚往府邸里面走,步子悠哉,一点也不着急。
老管家:“又一个时辰了。”
“那不急,”他可看不惯那皱褶老头,还坐在那位置上不挪屁股,碍事极了。
“那……地上那个……”老管家目光看向地上跪着的小厮:“王爷打算怎么办?”
老管家伺候时间长,将顾翰钧里里外外都知透了,顾翰钧一个眼神,就知晓堂堂轩王在想何事。
果不其然,顾翰钧一脸嫌弃:“打死打发了,笨手笨脚的,看着碍眼。”
“他怀中有枚珍珠,你收着。”
说完这话,他又将一颗塞进老管家手中。
这珍珠不过是个赏赐,他想给何人,何人就得好好接着。
还得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才行。
他起身迈进府邸,守在门外的家眷也陆陆续续的跟了进去,老管家差人去收拾马车上的东西。
没人搭理那地上的小厮,老管家抬脚踢了踢他的腿,力气不大:“进去吧,别在这里碍事了。”
小厮总算松快下来,一溜烟钻进了府中。
*
“周首辅!”顾翰钧迈进厅堂,将身上披风递给一旁候着的人:“路上慢了些,叫您久等了。”
周高涵也站起来,毕恭毕敬的勾手同他行礼里,被顾翰钧一把拦住了:“您老身体为重,这种礼数就不必了。”
“多谢轩王体量老臣,”周高涵也不与他客气,就着他的搀扶又坐了回去:“轩王归京,此次江浙情况如何啊?”
顾翰钧一愣,这老东西居然也不与他寒暄,直接就切入正题,探江浙情况去了。
“江浙情况……周首辅若是想听真话,那我也就直说了,这北方流年旱灾,江浙提钱提粮赈灾,在加上今年几个县又闹了水匪,实在算不上太平。”
“家底子厚,也禁不住这样损耗,您说是不是。”
周高涵似乎是年纪大了,听不清,身体又往前倾了倾:“您说什么?老臣耳背,听得模糊啊。”
“江浙情况不良啊,周首辅。”顾翰钧声音又大些,心中却暗骂:装什么,不过是觉得没听见想听的罢了。
“这江浙乃大照经贸通商口岸所在之处,可水匪猖獗,来往自然少了些。”
周高涵听了,眯起眼睛,又重新靠回了凳子上:“那真是辛苦殿下了,”他说的缓慢:
“那老臣可否问问,殿下来年的军费开支……”
“军费开支大头并不在江浙一带,在西北那边,周首辅赶来问我这话是为何啊?”
他一阵警觉,手指用力捏了捏,又笑着补上两句:“况且这国库出账入账还没计算,周首辅如此焦急的过问军费,是为何啊?”
坐在椅子上的周高涵人中胡子抽了一下,半阖的眼睛猛地睁开,直视眼前的顾翰钧:
“我又没说,殿下这是急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