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笼》zellst

6、又一次

　　第二天她醒的时候俩眼肿的像桃，王亚神色复杂的看她一眼：“行了，别多想了，好好上学去吧，啊。我会和你们老师再好好沟通一下的。”
　　秦倩没吭声，她开了门却看见陈以冬跨坐在单车上。
　　外面微风和煦，陈以冬笑意盈盈的看着她：“来吧，以后老师送你，有老师在，没人敢欺负你。”
　　田颖打着铃路过门口。一看这架势就想躲：“陈老师怎么来了？”
　　王亚扶着秦倩的肩膀对陈以冬道：“那麻烦你了啊陈老师，在学校帮忙关照关照她，这不昨天晚上还跟我说有人欺负她，哎呦我这也是放心不下……”
　　“没事，我懂，我有个表妹也是秦同学这么大，以前我也经常送她，放心吧秦倩妈妈。”
　　“老师我也害怕，一块儿送我们呗。”田颖厚着脸皮蹭上去。
　　秦倩手心发冷连忙拽住田颖，一幅离不开她的样子。
　　田颖拍拍她的手。
　　“你也被欺负了？”陈以冬笑意盈盈的问她。
　　“哎呀万一呢？老师你可不能厚此薄彼。”田颖硬着头皮说道。
　　“老师的后座就一个，你可以跟我们一道走。”陈以冬温和道。
　　“那行啊……”田颖话还没说完就被一声中气十足的吼声打断：“田颖！！！死过来！一大早叫你老爹去送你你人呢？！”
　　“哎这儿呢！”田颖应了一声：“和倩倩一起嘛！”
　　田继业皱着眉从门口走进来：“你这……”
　　他看见陈以冬脸上立马挂上笑：“哎陈老师你也在啊。”
　　“是。”陈以冬点点头跟他握手：“秦倩妈妈托我帮忙送秦倩。”
　　“哎那是挺好，安全。”田继业点点头伸手拽了一下田颖的头发：“人家有人送你瞎掺和什么，快走。”
　　“我想和倩倩一起……”田颖话没说完被捂住嘴。
　　“你想你明天来，我还要去执勤你最好少给我找事。”田继业拧着两条粗黑的眉毛咬牙切齿道。
　　田颖被带走了，现在
　　秦倩只觉得一股凉意从脚底升起直冲天灵盖。
　　她像一个僵直地木偶，立在门口，没办法动一下。
　　“愣着干吗啊？”王亚推她一下：“谢谢人家啊！”
　　“妈，我自己可以去。”她低声道：“我不用他送我。”
　　“没事的别害羞。”陈以冬微笑道：“举手之劳而已。”
　　王亚也觉得有点尴尬：“你闹什么，有什么事回来再说，你先跟老师一块儿去学校。”
　　秦倩像是鼓足了勇气一般，道：“我不跟他一起走。”
　　“你！”王亚差点发火，看了看陈以冬又忍下来：“不好意思啊陈老师，叫你看笑话了，你先去学吧，我跟她说说。”
　　“没事，阿姨。”陈以冬道：“还是要多关心一下啊秦同学的心理状况，那我就先走了。”
　　王亚扯着笑送他出去，扭头气的打了秦倩一巴掌：“你到底在干什么？啊？你说有人欺负你，我特地找老师陪你，还不行？你闹什么？不想学直说！”
　　秦倩只觉得耳边嗡鸣，被打的脸颊火辣辣的疼。
　　“你觉得你在为我好？”秦倩眼眶红的彻底，忍不住吼道：“你都没问过我是谁欺负我，怎么欺负的我，你只做你觉得好的事！”
　　王亚眼看着自己要迟到，这一会儿火气也蹭蹭上涌：“谁欺负你还能是陈老师欺负你？你少给我找理由！”
　　“怎么不能是？”秦倩眼泪止不住的掉，落在王亚眼里像是不合时宜的雨，让人心烦意乱。
　　“我告诉你，这学你爱上不上，反正你学习不是给我学的，为了不上学你连污蔑别人的事都干得出来是吧？”她气的青筋暴起，像是泥地里的蚯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想转学，不就是觉得一高任务重管的严！行，我管不了你了！你爱怎么地怎么地，叫你爸回来管你！”
　　秦倩想开口反驳她，但是声带却像是骤然庞大了一般，又疼又酸，堵得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一个劲掉眼泪。
　　她很不明白，为什么妈妈会相信跟她没见过几面的陈以冬，而不是她，她的亲生女儿。
　　王亚也瞪着她：“我辛辛苦苦供你吃供你喝，你爸在外面多久回一次家，啊？为了什么？不就是想叫你生活条件好一点？你就是这么回报我们的？”她越说越激动，秦倩眼前已经被眼泪模糊的什么也看不清了，妈妈的身影在朦朦胧胧里变成晃动的、不清晰的黑影。
　　“……这么多年，我基本上一个人给你带大的，我容易吗？好东西都留给你了！我连一口肉都舍不得吃……你出人头地混的好些……”
　　她说的话秦倩也不太听得清了，这个世界好像都变得灰败起来。
　　这一刻她意识到——尽管她不想承认，但是很有可能，她向母亲求助，不会有任何结果。
　　眼睛里的泪好像变成海浪，要把她吞噬。
　　但是她却又在灰扑扑的视野里看见一点猩红的光。
　　——周野。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跨上自行车又骑到学校门口，最终坐到教室里的。
　　“秦倩，出来一下。”班主任老严站在门口叫她。
　　她愣了一下，跟着老严进了办公室。
　　“你最近成绩滑坡的很厉害啊。”老严皱眉看着她：“你妈妈刚刚给我打电话，说你反映学校里有人欺负你，是谁？”
　　秦倩有点愣神，她忽然升起一点希望，于是轻声开口：“是……陈老师。”
　　她悄悄看着老严。
　　老严却将眉头皱的更紧：“想不到真是跟你妈妈说的一样。”
　　秦倩愣住了。
　　“我都看着的，陈老师这几天根本就跟你没什么接触！把自己的过错推到别人身上，秦倩，我很失望。你问谁谁不知道陈老师认真负责，是，他之前有段时间是比较关注你，但这不都是为了你的成绩着想吗？你不感激他就算了你还故意污蔑……”
　　秦倩忽然觉得很荒谬。
　　她没吭声，却很想笑。
　　太荒谬了。
　　所有人都在相信一个禽兽。
　　更荒谬的是，她没有任何证据。
　　崩溃的感觉像一座轰然坍塌的雪山，她大脑里像是电视的雪花屏。
　　老严后来说的话她一句都没有听进去。
　　秦倩一整天都在不停的往脑子里塞知识，好像这样就能忘却那些痛苦。
　　“秦倩。”白颂林皱眉看着她：“你的状态很不对。”
　　“我……”秦倩张了张嘴不知道怎么开口。
　　“昨晚你还好吗？”白颂林低声问道。
　　对……昨晚、昨晚白颂林也在。
　　她眼睛蓦地亮了一下，紧紧抓住白颂林的衣角：“你知道对不对，你会相信我的对不对？”
　　“我相信你没有用，秦倩。”白颂林把他的衣角抽出来：“——只有你自己，才能救你自己。”
　　她自己？秦倩感到茫然，她怎么救她自己？她……她能做什么呢？
　　但是她从白颂林为数不多的话里拼凑出一个真相——白颂林不愿意帮她。
　　没有人愿意帮她。
　　她几乎是胡思乱想了一天，放学的时候，她拽住了陈以冬。
　　“我们谈谈。”
　　“边走边说吧。”陈以冬微笑道，“我们好好聊聊。”
　　秦倩默不作声地拿起了书包。
　　陈以冬把她带到学校后面的树林里。
　　这里太荒废，野草有半人高。
　　“你到底要怎样才肯放过我？”秦倩近乎崩溃了，她没办法再这样了，答应陈以冬的要求，这是她唯一能想到的办法。
　　“我很早就说过。”陈以冬看着她，嘴角是得逞的笑意：“让我睡一次。”
　　“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是我！！！”尽管早知道会是这个结局，但是秦倩近乎崩溃的质问他：“为什么是我？？？”
　　“我第一次见你，你的裙子可真短。”陈以冬眼神看向她的下半身：“露着腿……骚死了，秦倩，你装什么纯呢？你那样，一看就不是什么干净姑娘。”
　　秦倩已经什么都顾不上了，她失神的看着陈以冬：“我给你……一次……你就能放过我吗？”
　　“当然。”陈以冬蛊惑道：“你本来不也很想要吗？我长得也不差，你给我上一次，你就可以恢复到以前的日子了，不好吗？”
　　恢复到以前的日子。
　　这对秦倩来说诱惑力太大了。
　　她几乎要答应他。
　　但是突然，一道强光划破了已经暗沉下来的天空。
　　秦倩睁大眼睛看着光的来源处。
　　光太强了，她忍不住流下泪来。
　　“真不要脸啊。”黑皮男人站在草丛里，手电筒直直照在陈以冬脸上：“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在放什么屁？”
　　“妈的。”陈以冬心知自己打不过周野，拔腿就跑。
　　周野在地上捡了一块儿石头，精准的砸到他背上，陈以冬差一点栽在草丛里，但是他还是很快跑了。
　　周野蹲下来看着秦倩：“糊涂不糊涂？答应他你就亏大发了。”
　　秦倩还有点恍然。
　　她看着周野。
　　再也忍不住冲上去抱住他脖子，像是即将坠入悬崖的人抱着崖边的枝桠，又像是快要溺水的人抱着最后一根浮木。
　　“周野……周野……”
　　她崩溃的大哭起来。
　　周野又一次把她带回了小修车铺。
　　只是这一次却没有老周。
　　“周爷爷呢？”秦倩轻声问道。
　　“中风了，送医院去了。”周野点了个火堆，从一边拿了几个红薯。
　　天开始凉了，冷风直往人脖子里头钻。
　　秦倩看着跳动的火焰不吭声。
　　周野也不说话。
　　他们能感觉到彼此的难过，但是谁也没有开口说一些自以为是安慰的话。
　　他们只是在那丝丝缕缕的凉风里越靠越近。
　　秦倩坐在竹椅上，抱着自己的膝盖，把脸埋进衣服里。
　　“都会过去吗？”她突然开口道。
　　“不知道。”周野拨弄着火堆：“但是谁也不能放弃希望。”
　　“冬天的烤红薯最好吃。”秦倩说：“你吃的好早。”
　　“我一直都这个习惯，老头也是。”周野捡了一个烤好的慢慢剥皮，跟感觉不到烫似的：“我们一直都不确定能不能活到冬天，所以每天都是最后一天。”
　　“我不想回去了。”秦倩轻声道。
　　周野抬起眼皮看她：“有家不好吗？”
　　秦倩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她轻轻摩擦着自己的脸：“明明是爱我的，为什么却让我那么痛苦呢？”
　　“爱的方式不对吧。”周野掰一半红薯递给她：“吃吗？”
　　秦倩接过热腾腾的烤红薯，小口小口地吃起来。
　　周野三两口吃完把火堆灭了站起来：“不想回家可以在这呆着，但是我没法陪你了，老头那边我得去看着。”
　　“我能一起去吗？”秦倩问他。
　　“怎么？”周野眼角眉梢又露出那种熟悉的轻佻：“真要给我当小媳妇？这可就跟我一块儿侍奉起老人了？”
　　秦倩咬着红薯：“那你挺倒霉的。”
　　周野笑了笑没吭声，扭头去把车铺的门拉上了。
　　他没说答应还是不答应，但是默许了秦倩跟着他。
　　秦倩第一次在医院度过一个夜晚，她半夜醒过来，发现周野已经困得睡着了，他很小心的避开了周爷爷的输液管。
　　秦倩静静的看着他们。
　　这真的是很奇怪的事情。
　　她熟悉的，亲近的人给了她伤害，而如果不是因为意外她大概一辈子都不会接触的人、或者接触了也是萍水相逢的人，却给了她支持和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