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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黑衣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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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清鹊坐在桌旁盯着灯火,等小荷熬汤之时,眼皮如有千斤重,头一点一点的,几近磕到桌案上。
小荷端着补汤进来时,看到的便是她额头支撑桌面,手掌垂在膝盖的场景。
恍惚中陆清鹊听到小荷进门的声音,努力抬起了头,睁开迷蒙的双眼,“熬好汤了吗?”
小荷拿起衣架上的夹棉外衣,披在她身上,心疼道,“小姐瞌睡了吗?补汤熬好了,您要是不想喝,明日我给您热一热再喝也成。”
陆清鹊揉了揉眼睛,头脑逐渐清晰起来,“不碍事,我现在就喝。”
补汤用一个大大的瓷碗盛着,热气逐渐氤氲出来,汤水里的鲜美味道也随着热气蒸发散开,她闻了闻,赞许道,“味道果真好,小荷,你熬汤的手艺愈发好了。”
她一勺一勺慢慢舀起汤水,放到嘴边吹吹,才送入口中,鲜香的汤水充盈口中,驱逐走冬夜里的寒冷和心底的阴霾。
小荷正铺着床褥,给陆清鹊换上一床柔软厚实的褥子,转头对她说道,“小姐,老爷夫人房间内还燃着灯火,可能还在等您呢。”
陆清鹊点点头,“喝完汤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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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静悄悄的,小荷打着灯笼陪陆清鹊去了陆世林房间,她站在房门口,“您进去吧,小姐,我在门口等您。”
说罢,她背对房门,手提着灯笼,目光灼灼,巡视着周遭。
陆清鹊莞尔,“你倒是称职。”
陆清鹊推开门时,陆世林桑榆心两人正一人一本书捧着读,各自沉在书里不知来了人。
她轻咳了一声,两人才恍然回神,“阿鹊,你怎地才回来?”
“今夜无事,索性多逛了会儿,还赢回来一只灯笼。”
陆世林不疑有他,“阿鹊,后日便是早朝了,待那日我便上奏皇上,换一个人选去南方。”
陆清鹊微微笑,眨了眨眼,“叔父,你看我怎样?”
“什么怎样?”陆世林想了一下,“嗯,看来今日精神很好,脸色红润。”
“……我是问您,我去南方怎样?”
陆世林一听变了脸色,“阿鹊,你莫要捣乱,那里岂是你想去便去的?你未曾经历过天灾,不知其中厉害,万一你受了伤,我怎么向你父母交代?还有,你才当官不久,许多事务尚不清晰,去了你又能做什么?不准去!”
陆清鹊直直瞧着他日渐苍老的脸庞,“我若是铁了心要去呢?”
陆世林猛地一挥衣袖,“不准!简直是胡闹,你以为这是过家家吗?在那里可没有我和你叔母,你以为你能吃得了这份苦吗?”
陆清鹊故意放软了话音,“叔父,叔父,您就答应我吧。您不也希望我成为一个好官吗,可如果不经磨砺,如何担当重任?”
陆世林叹口气,捋了几把胡子,“我知道,可这是两码事。你还年轻,经验尚浅,去了就是白白受罪,不如安分待在朝中,也能学不少事。”
他仍是不松口,陆清鹊转头去求告桑榆心,“好叔母,您就劝劝我叔父吧,他可最听您的了。我真心想为国做事,此事经过慎重考虑,绝无戏言。”
桑榆心为难地看了眼自己夫君,他正蹙眉不语,心里也知他定然不肯同意。
“阿鹊,叔母也不愿你去南方,还是听你叔父的话罢。”
陆清鹊想了想,“叔父,若是你不去南方,可有合适人选?”
陆世林:“户部侍郎是除我之外最合适之人,他也有多年经验,想必经此历练,也能担当大任。”
陆清鹊撇撇嘴,“叔父真偏心,此机会宁肯给旁人,也不愿留给我。”
陆世林抬手想说些什么,又停住了话头,“总之,我不许你去,无论你说什么。”
“时候不早了,赶快回房休息吧。”
他下了逐客令,陆清鹊无奈出了门,顺便给他们带上了门。
院子空荡荡,灯笼被人随意扔在院子中间,一阵风吹过来,圆滚滚的灯笼在地上滚了两圈,最后停住了。
小荷不见了身影。
陆清鹊起先以为是她如厕去了,可黑漆漆的夜里,她不提着灯笼反而将它扔到院子中是何故?
心中骇然,莫不是遇到意外了?但这是府中,周围街道有巡视的官吏,门口处又有看管之人,她这样无声无息地离开,竟无人发现。
总不至于飞走,那就先四处找找她罢。
陆清鹊不想惊动叔父叔母,弯腰拾起来灯笼,沿着走廊和小路慢慢向府门口走去。
几进院子皆是静悄悄的,丫鬟管家都已经歇下了,她放轻了脚步,小声呼唤,“小荷,小荷?”
无人应答,一阵风刮过来,吹动她衣服下摆,她忽然有种不祥预感。
加快脚步赶往大门口,门口洞开,几只灯笼亮着光,在寒风中不停晃动,发出轻微响动。
门口值夜下人的房间并未亮灯,她将耳朵附在房门板上,里面的人发出酣睡时的呼噜声,甚至还发出几句梦呓。
她悄声走出大门口,外面黑黢黢的,黑暗中似乎有只巨大的猛兽蛰伏,静待时机将人吞吃掉。
陆清鹊停伫在门口,目光四处流连,正巧发现不远处一块布料被风吹得卷了起来,忙过去一看,这粉红布料眼熟极了,不正是小荷身上所穿衣服吗?
她捡起来攥到手里,看边缘参差不齐,像是被人硬生生撕下来的,难道是她留给自己的记号吗?亦或者是,她遭遇到了什么?
来不及多想,她跟着布料所在方位追了出去。
大概有一里路之后,出现了岔路口,她向两个方向分别找了找,果真还有一块布料挂在某个墙角处。
她又顺着这个方向追了过去。
这样又拐了两个弯,隐约听到前方巷道里似乎有打斗声,刀剑之声不绝于耳。
心下一惊,想即刻冲过去,又担心自己手无寸铁救不了小荷,便靠在墙角,慢吞吞探出头去查看情况。
这一眼便瞧到了小荷。
她被一黑衣人挟持着,剑已横在她脖颈之上。
两人面朝此方向,但因她躲避了起来,他们暂且未发现她。
小荷粉色外衣被自己撕扯得破破烂烂,寒冷加害怕让她浑身颤栗。
他们对面之人身着白衣,身量高大颀长,手拿长剑正直直指着黑衣人。
他声音平静而清冷,“放开她,否则我便杀了你。”
声音很熟悉,陆清鹊想了想,正是今晚售卖灯笼之人的声音,不过他已摘下斗笠,长发垂下,背影更显冷酷。
小荷大声道,“萧公子,您不必管我,您先走吧。”
萧沐辰:“君子岂有见死不救之理?姑娘,今日之事,我萧某帮定了。”
他对黑衣人道,“放开她,我就不杀你。否则——你是逃不走的,五步之内我必定拿下你,到时候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黑衣人沉默,但仍不肯放手。
陆清鹊脑子中的想法来回转了八百个圈,愣是想不出救出小荷的方法。
黑衣人武功不见得低,萧沐辰武功也不见得高,只押在他一人身上,风险过大。
而且,他们这样僵持了有好一会了,双方位置都未曾变换,小荷还处于危险之中。
那就一人换一人吧。
陆清鹊慢慢走出来,“这位兄台。”
黑衣人和萧沐辰同时看向她,神情动作却不相同,萧沐辰眼中闪过愕然,但很快就略过去,只冲她点点头。
黑衣人眉头猛地皱起来,手中的剑不自觉晃了晃,差点割破小荷的脖子。
小荷勉力道,“小姐,太好了,您来了,我就知道您会来救我的。”
陆清鹊冷静地看她一眼,发现她未受伤,心放了下来,“先别说话。”
她慢慢走到萧沐辰身旁,与他并肩而立。
音量微微提高,“这位兄台,我们做个交换可好?”
黑衣人收紧了桎梏住小荷的胳膊,“你想做什么?”
“冷静、冷静,兄台。我知道你也是替人办事的,必然不想惹来什么麻烦。不过你挟持的人质没什么价值,只不过是一个丫鬟而已,你不妨挟持我,我更有用处。你即便是想要带我走,救我的人为了保护我的安危,一定会留你性命的。”
黑衣人沉默地盯着她,目光里满是警惕。
陆清鹊见他不为所动,又上前一步,双手举高。
“我没有武器,也不会武功,我是当今户部郎中,叔父乃是户部尚书,你挟持我,必定更有益处。”
“否则,丫鬟没什么价值,这位勇士为了杀你可不会顾忌她的性命安危。”
“好好考虑一下,否则他真的要动手了。”
陆清鹊看了萧沐辰一眼,“他武功高超,你打不过他的。”
黑衣人:“我凭什么相信你?”
陆清鹊:“你难道还看不出吗?她的衣服都破成什么样了,小姐有这样落魄的吗?”
黑衣人目光飞快地向下一暼,果真看到她身上外衣破得丝丝缕缕不成样子,而陆清鹊则身穿锦衣,脚登绣花棉靴,面容秀丽,一副娇养小姐的姿态。
他思虑片刻,“好,你可别和我耍花招。”
陆清鹊慢慢向前走,手背有意无意地触碰了萧沐辰一下,后者微微侧头,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双方距离不过二十步之远,陆清鹊盯住他,一步一步缓缓前行。
还有两步之远,黑衣人一把拉过陆清鹊,另一只手松开了小荷。
剑刚刚架在她的脖颈上,小荷突然发力。猛地一口咬在他胳膊上,他痛极叫了一声,手脱了力,但他很快反应过来,忍住疼痛桎梏住了陆清鹊。
就趁此机会,陆清鹊心中默念。
她头向后用力一撞,正好撞在他的鼻子上,那人身体向后的同时,剑与她脖颈之间也有了缝隙。
她歪了歪头,黑亮的眼睛直视对面的萧沐辰,身体向一旁偏开,露出了黑衣人半边身体。
他了然,抬手用了力气,将手中长剑投掷了出去,剑头尖锐冷冽,剑身闪着银色光芒,直直没入黑衣人胸膛。
一系列动作皆在转眼间完成,他甚至都未反应过来,只低头看了眼胸前的长剑,便直直倒了下去,扬起了尘土。
月色中陆清鹊低头看他,他还尚有气息。
“是谁派你来的?”
那人嘴里不断涌出鲜血,一句话也说不出,眼睛慢慢失了神采,一动不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