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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就差一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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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冬的风,刮在脸上是如同刀割般的疼,但即使寒风凛冽,此时此刻的明云月却感觉不到任何的疼。
她的心,她的所思所想全都难以集中,散乱得如同纷飞的雪花,洋洋洒洒从天上降落,不知落在何方。
背后就是她心心念念的人,她却不敢再往后靠近半点,她害怕,怕齐寻阶会因她轻浮而对她生厌。
她一直保持着稍稍前倾的姿势,一动不动。
寒风将他和她的发丝吹散,也只有无知无觉的发丝可以如此肆无忌惮地与他触碰。
黑衣刺客已经被齐寻阶带来的护卫重重包围,明云月是带不走了,他深深望了眼明云月,挥剑奋力冲出包围。
明云月抬首,不慎与刺客对视,那双眸子,说不出的熟悉,她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刺客将挡在他面前的护卫逐一斩杀,就在明云月以为他接下来要向她挥剑之时,刺客却突然转身逃离。
护卫本想继续追,却被从明云月身后传来的声音劝住。
“不必再追,你们追不上的。”
齐寻阶看得出那刺客身手不凡,要是护卫再少几个人,可能就要轮到他出手了。
齐寻阶的声音忽然传来,像是有一双手伸向了她耳边,明云月身子不自觉颤了一下。
齐寻阶注意点她的小动作,率先翻身下马,轻声到:“姑娘能自己下来吗?”
他果真是一点也不想和她触碰,明云月心想着,头却轻点,自己下来了。
“方才要是冒犯了姑娘,还请姑娘恕罪。”齐寻阶半点礼数都不落,客气得让人有些心寒。
明云月很想问一句你还记得我吗,却如何也说不出口。
“姑娘?”彩云扯了扯明云月的衣角。
明云月才回过神,连忙摆手:“不,没有冒犯,多谢公子出手相救。”
“不必多谢……明姑娘不记得我了?”
明云月诧异,她猛地抬头,对上一双极为美的柳叶眼。
天边的雾仿佛都在这一刻消散,雪停了,风不再吹,明云月的耳边阵阵回荡着他的话语。
齐寻阶还记得她。
她按耐住躁动的心,缓缓点头,记得的,她当然记得。
“五年了,齐公子竟然还记得小女子。”
明云月还想再说点什么,但实在忍不住颤抖的手,怕丢人,干脆什么也不说了。
齐寻阶也没有继续叙旧,而是打点好一切,匆匆让人将明云月送回衙门。
明云月一路都很恍惚,齐寻阶的突然出现就像是一场梦,一场她做了无数次的梦。
那个她原本只能远远望一眼的人,就这样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了她眼前,她恨自己反应太迟钝,只会傻傻地站着,没能抓住亲近他的机会。
不过好在他还记得她,这就够了。
好消息接肘而至,齐老太太得知了明云月的事,连夜从西郊寺庙赶回都城,明日约她在齐府相见。
“太好了小姐,我们有救了。”
……
雪后的阳光,洒在身上最是舒服。
齐宅门前扫雪的老妪,扫一会后搓搓手哈哈气继续扫,化雪是最冷的,即使出了太阳,但微薄的温暖起不了什么作用。
到底是瑞雪照丰年,冷就冷吧,以后庄稼能长得好也是值得的,老妪叹口气,成团的白雾从嘴里冒出来。
走神着,内院管事赵嬷嬷突然出现在前面,身后还跟着一位披着斗篷看不清面容的姑娘,衣裳颜色暗淡,一看就是洗来许多回。
赵嬷嬷不留情面地呵斥:“李妈,干活专心点。你也是曾经服侍过大公子的,怎滴不知规矩!”
明云月被突然的呵斥吓了一跳,抬头看了眼老妪,却发现那老妪正正痴痴地望着自己。
“听见没?老了耳朵也不中用了吗?”
老妪回过神,连连道歉,退至一旁继续干活,这姑娘的眉眼她好似见过,但记忆里又不清明,可能真是老了,记错了。
和明家老宅相比,齐府是真的大,大到仿佛没有尽头。
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不是寻常人家能比的。
齐府一派欣欣向荣之景,和五年前的落魄格格不入。
赵嬷嬷望了眼身旁的明云月,好心提点:“姑娘恕在下多言,老太太身子骨不如从前,更听不得一些流言蜚语,姑娘是懂分寸的,但毕竟人多嘴杂,老奴只怕您身边的人会错了姑娘的意。”
明云月自然知道赵嬷嬷的提醒,齐府曾经的落魄成了他们的禁忌,耻辱的岁月,除了他们自己,任何人都不能评价。
她点头。
“姑娘明白就好,前面就是正厅,老夫人和公子小姐们都在里面等着。”
公子小姐?
意思是齐寻阶也在,明云月的心在一瞬间提起,步伐不自觉慢下来,惹得赵嬷嬷频频回头。
“姑娘怎么了?”
明云月摇头,示意自己无碍,要赵嬷嬷继续带路。
她做不到对齐寻阶无动于衷,连表面的伪装都做不到,如此明显触动,被别人看见了,对她对齐寻阶都没有好处。
好在,正厅里没有齐寻阶的身影。
齐老太太端坐于主位之上,右侧坐着年轻相仿的公子小姐,左侧坐着大夫人,在明云月踏入正厅大门的一茬,纷纷抬头,看向款款走来的她。
姑娘身段窈窕,体态轻柔,却单薄得有些过了,如弱柳扶风,脆弱得好似轻轻一折就会断成两节。
明云月对着齐老夫人行了一个极为正式的大礼,以示她的感激之情。
“走过来点,教我看个清楚。”齐老夫人向着明云月招手,嘴边挂着慈爱的笑,语气轻柔。
齐老夫人将明云月的双手紧紧握住,嘴突然想到什么,嘴边的笑消散,换成紧蹙的眉头,她叹息:“这么好的孩子,怎么变得如此消瘦。”
明云月抓住时机,红了眼眶,稍稍抬头看了眼齐老夫人后又迅速低头。
一举一动尽显悲凉心境。
比起话语,某些动作和眼神更令人动容,明云月深谙此道理。
一滴泪恰如其分地落在齐老夫人苍老的手背上,明云月迅速讲手抽出,惶恐万分地跪下,嶙峋的背还在颤抖。
正厅里无一人敢出声,周遭的安静,使明云月细微的抽泣也变得明显。
“天可怜见,我的好孩子是受了多少苦,你祖母要是见了,该会多伤心。”齐老夫人满面愁容,连连摇头,想要拉明云月起身。
到时机了,明云月缓缓抽处一张信纸,双手递上。
“这是?”
明云月身旁一样跪着的彩云开口:“回齐老太太,此乃明老夫人生前特意些给您的一封信,我家小姐藏了许久,终于有机会交到您手里。”
说者无意,听者却尤其在意那个藏字,可见明大姑娘在其祖母去后过得时怎样的生活。
老夫人接过信,缓缓展开信封,看着看着不自觉红了眼眶。
赵嬷嬷眼疾手快递上手帕,齐老夫人一边擦着泪,一边将信叠好,正了正身子,再次看向明云月。
“月姑娘,抬起头来,你祖母定不愿见你这番唯唯诺诺的模样。”
明云月在齐老夫人的注视下抬起眼眸,齐老夫人从这双楚楚动人的眸子里看到了明老夫人年轻的模样,是那样的坚强不屈。
“月姑娘可愿……”
“不好了,不好了……”
齐老夫人话还没说完,就被突然闯进来的小厮打断。
赵嬷嬷迅速拦下冲过来的小厮:“贱奴!竟敢冒犯老夫人。”
“老夫人恕罪,是……是三公子他,他被赌场的人抓了回来,大公子不在,只能来请老夫人。”
“什么?”齐老夫人,齐夫人,齐府上上下下的人都惊坐而起,“还愣着干嘛,快带我去啊。”
不过须臾,刚才还人满为患的正厅瞬间空了,齐家人鱼跃而出,只剩明云月一动不动地跪在原地。
“小姐……”彩云不忍,想扶明云月起身,却被小姐阻止。
明云月上身立得笔直,她抬手,用手背擦干方才流的泪水,面无表情,丝毫不见刚才的凄楚。
只差一步,她就是可以名正言顺地留在齐府,明明只差一步。
跪得久了,双膝发麻,她撑着地板站起来,瞥见正上方悬挂字画,落款竟是明宗羡,她爹的名字。
爹爹酷爱字画,也写得一手好字,画得一手好画,明云月记得年幼时,爹爹时常手把手教她写字画画,娘亲就在一旁一边刺绣,一边看着闹腾的父女俩笑。
明云月都快忘了,那是怎样阖家欢乐的场景。可惜,再也回不去了。
无人在意,无人相依,无处可去,明云月已经习惯这样的生活。
“明姑娘,”一个丫鬟喊住了明云月,“赵嬷嬷让我送您回去。”
还没等明云月回复,丫鬟就作势要拉明云月,彩云拦住她:“放开我家小姐。”
四下无人,丫鬟的胆子便大了许多,任凭彩云如何拉扯,就是不松手,嘴里嚷嚷着:“姑娘好歹也大户人家的姑娘,死赖在别人府邸是怎么回事,就走吧。”
“齐老夫人都没叫我家小姐走,你算什么东西。”彩云气急了,奋力一拉,丫鬟也不是示弱,两方较量之下,不知道谁先松了手,明云月被甩在地上,头恰好磕到一旁的矮凳。
彩云惊呼:“小姐!”
鲜血顺着明云月的额头缓缓滑下,她吃痛地捂住额头,欲哭无泪。
明云月有时候真的分不清,彩云那丫头究竟是来帮她的还是来害她的。
见明云月流血,意识到自己闯祸了,那丫鬟霎时慌了神,也不继续硬扯她离开,而是跌跌撞撞往外跑去。
彩云也好不到哪去,她惊叹:“血!小姐你流血了,我……我去找大夫。”
明云月一手捂住脑袋,一手扯住彩云的衣袖,慢慢摇头,见彩云会意,她便松开手指了指正热闹非凡的前厅……
明云月到时,就见齐三公子跪在齐老夫人面前,狼狈至极,他身后还站着三个五大三粗的男子。
说是齐三公子在赌场出老千,被赌场的人抓了个现行。
“你个……你个……竖子,嗜赌不说,还做起偷奸耍滑的勾当,你阿父和阿兄平时是怎么教导你的,全当耳旁风是吧。”
齐老夫人气得话都说不顺溜,她重重一拍桌子,侧过身不再看齐三公子齐寻道。
“我没有,祖母您信我,我没有出老千,是……是另一人,全是他害的。”
明云月一眼就发觉齐寻道身后那是三人中有一人是给她送嫁的马车夫李卫。
李卫也看到了她,眼中露出诧异。
他们想借齐三公子的事搅乱齐府,让他们没时间多管明云月的事,只是他们晚了一步,明云月已经到了齐府。
“三公子可别血口喷人,您做了什么恐怕只有自己清楚。”赌场的人不依不饶。
齐寻道愤然回头,紧紧瞪着赌场的人:“你们才血口喷人,我说的都是真的。”
二人剑拔弩张,就差打起来。
“你闭嘴,”齐老夫人厉声制止,越过一脸委屈的齐寻道,问那三个赌场的人,“你们要多少钱开口便是。”
“老夫人倒是爽快,只是……赌场有赌场的规矩,出老千,砍小指,规矩不能坏呀!您说是吧,老夫人?”
此话一出,众人唏嘘,心想这人胆子可真大,竟敢如此得罪齐家。
“粗鄙至极,竟然出言不逊冒犯老夫人,快来人,速速将他压下。”赵嬷嬷一声令下,齐府家丁迅速上前。
前一秒还趾高气昂的人,现在被狼狈地押跪在地上,齐老太太居高临下地瞧着他,冷冷反问:“你要砍了谁的手指?”
看着齐老夫人犀利的眼神,明云月不自觉打了个寒战,一个能让僵死齐府又重获生机的老妇人,怎会任一个赌徒随意摆布。
那自己的心思,老夫人是不是都看在眼里,明云月蹙眉想着,不知不觉退出人群。
她本想拿额上的血渍当筹码,以博得老夫人的同情,但现在仔细想来,自己就像是台子上任人打量的戏子,而老夫人是台下熟知戏本子的观众。
以及方才那个执着赶她走的丫鬟,究竟是授了谁的意。
没搞清楚之前,她不敢轻举妄动。
“齐老夫人这是要动私刑吗?”李卫气焰又起,大喊,“王法呢?公道呢?还是说……整个天下已经姓齐了……”
尽管齐老夫人面上不显,明云月还是看出来她眼里闪过一丝慌乱。
齐府被扣了好大一顶帽子,还是一顶会带来灭顶之灾的帽子。
答或不答都会给别人留下把柄,可区区一个赌徒,又怎么知道朝中这些事情。
李卫既然知道这些,他身后之人定然不简单。
“来人。”
焦灼之际,忽听门口传来一道清冷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