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并不大吉》电母

10、游戏哦

　　丫鬟对小姐的盲目信心没有出错，新发明的跳绳丰富了内院丫鬟们的娱乐生活，如今天气并不算冷，就算在外跑跳也不必担心生病，因此丫鬟们在服侍完主家之后，除了少数几个做针线攒钱的，其余大多三三两两地在内院各个人少的角落玩跳绳。

　　事实上，程渡韫被丫鬟们的热情惊讶到了，她是城市出生的孩子，但是父母、师长和同学里总有出生农村的，在他们的回忆中，相比于城市孩子将课余生活几乎全部放在补习班和网络这种单调日子，农村孩子虽然在教育资源方面落后，但从小到大的游戏几乎可以称得上是丰富多彩，每一个大自然的角落都能被挖掘出乐趣。

　　至于跳绳，已经算得上是一种很普通的游戏了，在一位同学口中，他们更喜欢上山下河，抓各种各样的小动物，甚至扮家家也更有趣些。

　　用一句话来总结，那就是出生于农村的孩子并不缺乏娱乐。

　　但出乎程渡韫预料的是，内院的丫鬟们对小姐提议的跳绳表现出了极大的热情，一开始程渡韫还以为这是以一种上有所好，下必甚焉的逢迎，毕竟她整天也跳来跳去的。

　　很快她发现并不是这样，不仅仅在她眼前，哪怕是她不知道的地方，丫鬟们都称得上沉迷于跳绳这项简单的体育运动，甚至几个来自周边乡村的丫鬟和仆妇还打听了制作跳绳的方法，打算做几根跳绳当作礼物送给家中弟弟妹妹。

　　说实话，由于这里的科技树基本停留在手搓阶段，因此她设计出来的跳绳算得上是阉割版，完全是用线织出来的绳索，缺乏弹性，在程渡韫看来，许多有趣的跳绳游戏都因此失去了基础，所以算不上好玩。

　　在完成了一天的教学后，程渡韫将自己的疑惑说给翠珠和翠珍听，她们的反应很奇怪，先是极度的惊讶，然后很快又转为平静。

　　这种平静给人的感觉是包容，可一般而言，包容这种角色都是程渡韫的专利。包容这个世界的愚昧，包容周围人的偏见，包容缺乏工具的不便。

　　当然，这种包容与其说是包容，其实只不过是无奈之下迫不得已的产物罢了。

　　可翠珠和翠珍在包容自己什么呢？

　　如此诡异的变化彻底激发了程渡韫的好奇心，她忍不住问道：“难道不是这样吗？跳绳游戏的种类很少，规则也不够激烈，我认为它并不能算是很有趣的游戏，事实上，我主要是想用跳绳来作为你们锻炼的工具，当然我知道，杂役丫鬟干的活并不算少，但那和锻炼不一样，那都是很单一的活，而锻炼会让身体各方面受益。”

　　说到这里，程渡韫有些纠结，她直觉自己接下来的话无法被这个时代的人理解，可她又觉得这同样是一种偏见，于是她继续道：“你们这个年纪，多锻炼一些，对身体发育会有很大好处，至少会高一些，健康一些。”

　　翠珍看向自家小姐，除了老爷外，她没有见过其他主子，因此她只有一个比较对象，但这也不妨碍她确定一件事：那就是小姐是个很好的主子。

　　她很体谅她们这些下人，她会站在她们的角度思考，为她们安排一些，嗯，福利——又是小姐在书上看到的新词。可是小姐并不能真正理解她们，这很正常，那毕竟是小姐。翠珍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她现在确定了，小姐的确是一个好得不能再好的主子。

　　毫无疑问，小姐是个善良而聪慧的人，但有些事情，并不是聪慧就能明白，也不是善良就能共情的。

　　“小姐，我记得我小的时候，娘背着弟弟在地里干活，我每天要洗碗、割草、养鸡，家里除了爷爷和爹，谁都吃不饱饭，那时候我最喜欢的就是春天，春天有很多野果子吃，果子有些很甜，有些很酸，和平常吃的稀粥不一样，吃野果子不用害怕被爹娘骂，因为野果子不是家里的粮食。”

　　“院里的丫鬟们大概也和我差不多，不然也不会被卖了出来。”

　　“所以，像我们这样的人家，是没有时间玩游戏的，也许对于小姐而言，世界上还有很多很多的游戏，但我们只见过这一种。”

　　经过这段时间的教育，本就聪明的翠珍得到了成长的养料，因此她能迅速找到小姐困惑的要点，她也知道，这并不是出于小姐智慧的局限，小姐她只是不知道而已。

　　就像一只大象不会知道她脚下的蚂蚁是如何生活的。

　　翠珍明白且理解这一点，就像理解小姐是主子，而她是仆人。

　　程渡韫哑然，而对着翠珍温和平静的目光时，她的哑然又迅速地变成了羞愧。

　　她受过很完整的教育，自然知道每个时代的穷人都过得很艰难，出生于贫穷家庭的小孩自然也艰难，需要分担家务，无法上学，在灾荒时期会被卖掉或者饿死，这都是贫穷带来的后果。

　　可到底她并没有真正受过穷，她天真地以为小孩子能做的活是很少的，在干完那些活之外，他们应当有很多空闲的时间，毕竟人的能力是有限的，过分压榨是一种愚蠢的选择。

　　但实际上，对于真正贫穷的人而言，人口就是工具，在没有余裕的情况下，讲究工具是否合适是一种奢侈，尽可能地使用工具才是生存之道——他们没有智慧的余裕。

　　原来我也有何不食肉糜的一天，程渡韫苦笑，在现代她可是从一无所有开始打拼的，不少竞争者还吐槽她是一只从底层爬出来的母狼，结果到了这里，她的底层思维不仅没有碰到这个时代的底层，甚至连基础的理解都是错误的。

　　这可真是，叫人不安。

　　穿越者啊，真够烦人的。

　　程渡韫叹了一口气，将皱紧的眉毛放松，清澈的双眼幽幽地望向宅院以外的地方，过了好一会，她回过神来，嘴唇弯起，含笑道：“看来是我考虑不周了，不过我既然说了那样的大话，那也应该给你们准备更有趣的游戏才行，翠珍呐，你得知道，论起游戏什么的，小姐我其实算得上是通晓古今的哦。”

　　充当着旁听者的翠珠终于找到了自己可以表现的地方，她立马跳了出来，甚至差点把课桌上的纸笔掀翻：“我相信小姐！”

　　翠珍忍不住瞪了一眼这个冒失的姑娘，但小姐笑了，所以她也笑了。

　　“我也相信小姐。”翠珍说。

　　程渡韫被两个小丫鬟期待的眼神笼罩，一下子变得热血起来，从桌上抽出一张干净的纸，蘸墨，而后在上面写上两个大字。

　　游戏。

　　电子游戏自然是门都没有的，益智游戏，好像这种东西古代也不缺，围棋就是益智游戏的明珠，不过既然这些游戏是给这个时代的下人准备的，那肯定得选一些门槛比较低、可玩性比较高的种类。

　　想了想，程渡韫在纸上写下五子棋。

　　除此之外，那就是体育游戏了，跳绳其实也属于这一类，而比起跳绳，更加有趣的体育游戏真的是多得数都数不完，不过还是要考虑一下这个时代本身的科技树限制，选一些能够造出体育器材的项目。

　　那就是：羽毛球，保龄球，唔，再加上橄榄球。
　　程渡韫打量这几行文字，最终把橄榄球划去。

　　不管怎么想，一群小姑娘加大婶嗷嗷叫着在球场上撞来撞去都是一件既挑战古人心理承受力又质问现代人良心的事。

　　至于把橄榄球给府里男性仆人玩，那倒也可以，不过这终究是太刺激了，这些人第一次接触体育项目，不可能要求他们拥有什么体育精神，甚至连规则意识都不会有，很有可能会把比赛变成斗殴。

　　吩咐翠珍和翠珠写作业，程渡韫将三种游戏的规则以及相关器材的数据写了下来，羽毛球比较难，重量不对的话打起来也不得劲，得多实验几遍，看看能不能用古代材料做出一个山寨版，保龄球就简单了，这东西本来就是西方在差不多这个时候发明出来的，用木头和石头就能搞定。

　　程渡韫不停地写写画画，记下自己的想法要求，当然最终还是要交给专业人士干，她的手工基础是没有，只能当个讨人厌的甲方了。

　　书法里陷入持久的安静，当程渡韫完成这份方案之后，翠珍和翠珠早已离开，她看了下天色，快到中午了，她们应该是去布置饭菜了。

　　程渡韫撑着脸，看着这一叠纸，想起来她之前也写过一叠纸，那是一叠不合时宜的纸，这叠纸当然也不合时宜，但又没有那么不合时宜。

　　“唔，给人带来幸福的东西，是不用服从什么历史规律的吧。”程渡韫嘟囔着，莫名笑了起来，接着越笑越开怀。

　　这一刻，她身上那一股一直以来不合时宜的气质，随着笑声消散了一些。

　　同时也是这一刻，在隔壁偷听的养病少女，听见了这位她眼中的饱学之士突然发出一点都不饱学之士的笑声。

　　她很困惑。

　　其实她困惑了有一会了。

　　因为从小的警惕和特意的锻炼，她有一双很好的耳朵，在精力充沛时，隔壁的话语通常逃不掉这双耳朵的捕捉，因此她听到了程渡韫和翠珍之间的对谈。

　　她不理解程渡韫为何会如此在意丫鬟的感受，下人都是消耗品和耳目，不值得付出感情，而一旦付出感情，也只是给了他们背叛的资本罢了。

　　少女在困惑中将此归结于程渡韫的天真和善良，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有像自己这样复杂的利益纠葛，一个小小的地主家女儿，天真一些是正常的，只是对比起她在课堂上表现出的对人性的洞察和智慧，这种正常也显得不正常的。

　　不过少女最纠结的一点是，为什么程小姐竟得意于自己在游戏上的造诣呢？

　　通常而言，一个喜爱游戏的男子就可称之为纨绔子弟了，而一个喜欢游戏的女子？少女不知道该怎么定义，不过总逃不掉一个大逆不道的罪名。

　　所以，为什么要研究游戏？

　　为什么要同下人交际？

　　这不都是，很低端的事情么？

　　少女觉得自己应当失望的，毕竟她对这位程小姐抱有国士一般的期待。

　　可她又觉得，不只是这样，程小姐的智慧不只是这样，一个能够将士农工商各个群体论述得鞭辟入里的人，不应当像平常人一样被享乐所迷惑。

　　少女努力地想着，想着，想不通，丫鬟给她送饭，吃不下。

　　然后她饿了。

　　饭已经没了。

　　隔壁也没有人了，院子里开始热闹起来，大家都在围观程渡韫和那个叫宋方的木匠做出的新玩意，还有人在议论五子棋。

　　于是少女开始生气了。

　　可惜没有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