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鸟妈妈》达克里尼

1、第 1 章

　　“嗷~”

　　一声凄厉的惨叫打破了诊室里的平静，紧接着传来女孩关切的声音：“怎么了？”

　　“没事，就是它咬了我一下。它都能咬人了，看样子是有好转了。”

　　坐在椅子上的那位身穿深蓝色工作服的年轻医生以一番轻松的调侃化解了女孩的担忧，继续给患者做检查。

　　患者是一只鹦鹉，半个多月前因为严重的腹泻来他们医院就诊，之前的两次都是他接诊的，这次是来复诊的。他先是让它在自己的手上走了走，观察它走路的姿势和步态还有整体的状态，又检查了它的嗉囊。在这个过程中，女孩的双眼一刻也没有离开她心爱的小鸟。

　　医生正在电脑上做记录，耳畔突然响起惊呼声：“你的指甲流血了！真的非常对不起！它刚才是不是咬了你的倒刺？”

　　在看到医生的指甲缝被鲜血染红的瞬间，向来谨小慎微的柳一一吓傻了。她担心得罪了医生，生怕他会因此对待她的小鸟不如之前那么上心，甚至不再愿意给她的小鸟治疗。她呆愣片刻才反应过来，赶忙拿起放在一旁的书包，声音微微颤抖着：“我带了碘伏棉球，你的指甲要消毒一下，不然就会得甲沟炎。”

　　“你还知道甲沟炎？”医生感到有些意外，他停下手中的动作，转过头来望向女孩。女孩正低着头在书包里不停地翻找着什么，那是一款玫瑰红色的双肩包，一看就是女生背的那种。她小巧的鹅蛋形脸上略带一点点婴儿肥，从侧面看上去有点鼓鼓的，十分可爱，一双清澈灵动的大眼睛黑白分明，看着年纪挺小。

　　并且他还注意到她今天穿的蓝白色校服T恤上有几个小字，那是全市最好的高中的名字，所以他估计她也就十五六岁吧。

　　“因为我以前得过一次，就是被小鸟咬了倒刺以后很疼，然后第二天有点肿，就去医院看了，医生开了一瓶碘伏。后来我每次被它咬了都会涂碘伏，只要涂了碘伏就不会得甲沟炎了。”

　　柳一一语气平静，双手却颤抖不已。书包里的物品并不多，此刻却仿佛变得无比杂乱，寻找起来异常费力，迟迟找不到她迫切需要的碘伏。

　　“它经常咬人？”医生想着这种鹦鹉一般性情温和，平常应该不怎么咬人，除非是要下蛋了，为了保护自己的小宝宝，脾气会变得非常暴躁，见人就咬。考虑到它正在生病，要是再下蛋那可就危险了，下蛋会使身体变得虚弱，还有可能发生卡蛋，危及生命。

　　“其他的地方它从来都不咬，就是不知道怎么回事，特别喜欢咬指甲上面长的倒刺。它每次都是突然一口咬住，一不注意就会被咬，有时候还没等人反应过来，它就会用力把它撕下来，特别疼。所以我一般看到它想要咬了，就会赶紧阻止它，后来就很少被咬了。”

　　女孩的回答让医生觉得很好笑。倒刺是不能拔的，容易引起感染，严重的会得甲沟炎，这是很多人都知道的事情。不过这只小鸟的小脑袋瓜显然不能理解这么复杂的东西，它只是觉得好玩。

　　“哦，原来它这么坏呀，咬人都这么会咬，专门挑最脆弱的地方。”医生开玩笑似的说。

　　医生一点也没有表现出生气的样子，甚至还开起了这样的玩笑，因此柳一一推测他或许是那种情绪不外露的人。这种性格让人难以捉摸，往往更加可怕。于是她赶紧再次向他表达歉意：

　　“真的非常对不起，可能是因为它前段时间一直在生病吧，已经很久没有咬人了，所以我完全忘记了它会咬倒刺，我应该提醒你一下的，这件事情都怪我。”

　　这时她终于摸到了书包里的那瓶碘伏棉球，连忙掏出来递给医生。

　　“不用了，待会我自己会消毒的。”

　　医生并未伸手去接碘伏棉球，而是灵巧地捉住了呆呆站在桌上的小鸟。因为接下来要进行眼部检查，他担心碘伏弄到小鸟的眼睛里会引起严重的刺激。随后他就轻轻拨开它的眼皮，检查它的眼睛。

　　小鸟做这项检查很明显受到了惊吓，医生刚一松手，它就急急忙忙地从桌上跑到了柳一一的胳膊上，一路跌跌撞撞地爬上了她的肩膀。柳一一怕小鸟在衣服上拉屎，伸手过来接它，它却怎么也不肯回到她的手上去，还一直往她的背后躲，最后躲到了她完全看不见的地方，于是她只好放弃，就让它待在那里了。

　　医生心想这只小鸟还挺聪明，接着又用棉签捻开小鸟在笼子里留下的粪便仔细观察着，还拿到鼻子跟前闻了闻气味。根据以往的经验，他判断小鸟应该还没有痊愈。这些在他们专业的兽医看来都极其平常的事情却让旁边的女孩感到十分不好意思，巴掌大的小脸刷的一下红到了耳朵根。因为她并非专业人士，并且她之前已经带小鸟看过许多家医院，但却从未见过其他医生这样为患者检查。他竟然那么认真地检查小鸟的粪便，还要闻？感觉好像有一点点……变态？而且这个医生是男的，可是这只小鸟是女生。

　　更重要的是，要是小鸟有什么病菌把他传上了怎么办？

　　“我现在去化验它的粪便，你坐在这里等一下，大概要半小时。”

　　听到医生用那么温柔的声音说出 “粪便”这个词，柳一一的脸更红了。她平常在学校少言寡语，和班上的男生更是几乎没有说过一句话，加之她很少生病去医院，之前也从未做过类似的检查，因此听到一个年轻男子的口中说出这样的字眼是她无法想象的。

　　不过对于一位已经从业好几年的医生来说，这样的场景早已司空见惯。他小心翼翼地拿起装着小鸟粪便的小瓶子跑出了诊室，丝毫没有注意到女孩脸上的窘迫神色。

　　医生离开了一会儿，柳一一感觉到小鸟又从她的后背慢慢爬到了她的肩膀上，连忙伸出手去，一边摸着小鸟毛茸茸的小脑袋一边轻声安慰它：“宝宝不怕，宝宝加油，一定能好起来的，等到好起来了就不用来啦。”

　　一想到心爱的小鸟这段时间吃了这么多苦，柳一一的心里不知道有多心疼，差一点忍不住就要哭出来。前段时间她在家里已经哭了无数次，不过现在是在医院，她觉得在大庭广众之下哭哭啼啼实在太丢人，还可能会妨碍到医生的工作，所以她只得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这只小鸟以前体质还比较好，从来没生过病，可是自从两年前下了一次蛋之后，看上去就虚弱了很多，而且每年夏天都要来几次单眼伤风。不过以前每次都是滴两天眼药水就好了。

　　今年夏天它又得了单眼伤风，用了很久的药也不好，总是没什么精神的样子，接着又开始拉肚子。之前已经带它看过好几家医院，用了很多药，病情一直反反复复，然后前段时间拉肚子越来越严重了，试了所有的办法都止不住，看了很多医生都没有说出个所以然来，还有的说应该是寿命到了。

　　这个品种的鸟儿是出了名的娇气脆弱，容易生病，即使没有患病，也会因为受到惊吓或者其他不明原因而丧命，能活到十岁的并不多见。然而这种鸟儿的自然寿命本应超过十岁，所以柳一一并不相信那些医生的话。她觉得只要能找出病因，或许还能有救。

　　那天一听说柳一一又要带小鸟去一家还没去过的宠物医院，母亲的反应异常激烈，十分激动地说开宠物医院都是为了骗钱的，说她这段时间带小鸟看了那么多医院花了那么多钱都治不好，小鸟也遭罪，不用再看了，去医院说不定死得更快，让它在家里静养顺其自然或许还能活下来，还说自己认识的某某同事家的小狗还有某某亲戚家的小猫都是去了宠物医院以后死掉了。

　　然而柳一一还是毫不犹豫地提着奄奄一息的小鸟出了门。这只小鸟在母亲的眼中或许只是一只普通的宠物，但对于柳一一而言，它却是陪伴了她整整十年的玩伴，也是她最亲密的朋友，所以只要还有一丝希望，她就绝不放弃。那时候它不吃不喝已经有好几天了，体重也一直往下掉，眼看着就快不行了，她舍不得它，还想要最后再试一下。她带它来这家医院就是想着死马当活马医吧，也没抱什么希望，没想到竟然救过来了。

　　这时诊室的门突然打开了，柳一一遥远的思绪被拉了回来。看到医生来了，柳一一连忙从椅子上起身。医生把化验单递了过来。

　　“它还没好，还需要吃一个星期的药，然后停药一个星期以后再来复查。”

　　柳一一接过化验单，低头看着纸上的结果，渐渐感到自己的心脏被那些数字揪了起来，因为她觉得这次的病菌似乎比之前的两次还要更加严重。不过好在小鸟的腹泻问题已经得到了控制，体重也在慢慢回升，至少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坚持治疗应该会好的吧。

　　柳一一深深吸了口气，抑制住内心的焦虑，回答道：“嗯。好的。”

　　“那我让他们去配药，你去前台交一下费。”

　　于是柳一一放下化验单，伸手去接肩膀上的小鸟。或许是小鸟已经预感到了它即将到来的命运。它讨厌那局促狭小的空间和旅途的颠簸，对于路上的陌生声响也感到害怕，因此又迅速躲到柳一一的背后。

　　就在她手足无措之际，身后突然传来一声鸟鸣，那是小鸟愤怒时才会发出的叫声，原来是医生伸手捉住了小鸟。然而笼门窄小，小鸟又拼命挣扎，死活不肯进去，两个人费了很大力气才终于把这只不听话的小家伙塞进了笼子里。

　　连逮住小鸟这样的小事还要麻烦医生，柳一一不好意思地红了脸，低着头小声道谢。

　　“谢谢医生。”

　　这句话说出口的瞬间，她才意识到来这家医院这么久了，好像还没来得及对这位医生说一声谢谢。

　　她又慌忙补充了一句：“谢谢你救了小鸟。”

　　柳一一说着，眼含感激地望向医生，却忽然有些惊讶地发现这个医生怎么好像长得还挺好看，并且还不是一般的好看。那身款式普通至极的深蓝色工作服，前胸处印有医院名字，这样的服装倘若穿在其他人身上，或许只会显得平淡无奇，毫不起眼。当人们看到一个身穿这样衣服的人，就只会将他视为一个普通的工作人员。然而，当这身衣服穿在这位医生身上时，不但丝毫没有削减他的魅力，反而凸显出一种别具一格的迷人之处，使他看起来更加耀眼夺目。为什么她之前完全没有注意到呢？

　　回想起前两次带小鸟来看病时的情景，第一次小鸟生命垂危，第二次小鸟虽还活着，但就像是在苟延残喘，依靠治疗手段强行续命，她一直在极力忍住不要在医生面前哭出来，所以完全没注意医生长什么样子。而刚才医生给小鸟做检查时，由于小鸟一直很不配合，所以她的注意力也一直放在小鸟身上。

　　医生淡淡说道：“没事，不用谢。”一边低头整理桌面。

　　就在那一刻，柳一一突然感到自己面前的不再是一个普通的医生。她的思维不知不觉陷入了幻想之中，眼前浮现出一个令人敬畏的形象——古装电视剧中的一位拥有绝世武功做了好事不声不响自行离去深藏功与名的大侠。他手持一柄利剑，驰骋在江湖之间，无人能敌。他使用独特的武功技巧抵御邪恶势力，保护弱者。他面对敌人时，剑光犹如流星划破夜空。这个幻想让她不禁感到一种莫名的吸引力。

　　就在她胡思乱想之际，医生已经很快收拾好了桌子，准备离开。他抬眼看向她，四目相对的瞬间，柳一一感到自己的内心仿佛被他洞悉一般，这突如其来的羞愧感让她立即慌乱地移开了视线，试图躲避这令人心跳不已的眼神交汇。

　　然而她一低头又意外瞥见了那只已经贴上了创可贴的手。当她注意到他的手长得也宛如精心雕刻的艺术品，每一个细节都完美到令人惊叹的时候，又感到自己的目光不好意思在那里停留，觉得多看一眼都是对他的冒犯。她努力平息内心的波澜，试图找到合适的话语来打破这尴尬的氛围。

　　“你的手……”

　　“没事，已经好了。”

　　这时诊室的门又打开了，另一个医生站在门口朝里面喊：“快点啦，手术要开始了。”于是那个医生匆匆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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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注：
一只母鸟就可以下蛋，不需要公鸟，但是这样的蛋出不来小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