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风沉沉》青椒红茶

76、约会

　　卢卡斯坐在椅子上，他觉得这一切恍若梦境。他明天一定要去找到诺亚，他要去问个清楚。他绝不能再错过这个机会。他要一个确切的答复。
　　现在的确太晚了，卢卡斯站起来，他缓慢走到休息的地方。诺亚是怎么来到这艘船上的？一个问题在脑海里显现，他检查了所有乘客的船票和资料，分明没有一个叫诺亚的人。他是偷渡上来的吗？几年以来卢卡斯都不厌其烦地查看每一个上船的人的名字。他们当中有诺亚史密斯，诺亚凯利……但是唯独没有诺亚里德。他见过金发诺亚，商人诺亚，但是唯独不是他认识的那个诺亚。
　　卢卡斯差点就要打消这个不切实际的念头，可是他却没有想到今天能够偶然重逢。诺亚就出现在他的眼前。不过他离开的也很匆忙，就好像过了十二点的灰姑娘一样——不知道为什么卢卡斯想到了这个比喻。难道这真的只是一个幻象？过了十二点诺亚就会消失。
　　卢卡斯躺在床上，他果然失眠了，以前他从来没有这样的病症。可是他无法入睡，只要想到诺亚还在这艘船上，只要想到明天一定要去问个究竟，就不免心跳加速起来。他必须做些什么。
　　诺亚逃跑了，他的步子迈得飞快。走廊上只有一连串脚步声，脚步声的主人已经刻意放轻的声音，但还是克制不住的发出声响。
　　他很激动，甚至说不清是难过还是高兴。也不知道是失望还是喜悦。究竟是因为终于见到了卢卡斯而高兴呢？还是因为他如此冷漠而悲伤？他靠在转角停歇，之前的从容冷静全都消失不见了。
　　诺亚恍恍惚惚走在走廊上，他感觉自己那一连串举动已经用光了他所有的运气和勇气。他已经超额完成任务了不是吗？他不仅见到了卢卡斯，而且还让他也知道了自己的存在。
　　诺亚推开那扇铁门，经过一长串铁架床，然后靠在自己床边的窗口，看着窗外的海面。
　　夜晚的海面还在缓缓起伏，但是已经远不如之前那样危险。雨声和雷声不知在什么时候停下来了，静谧的夜海深邃而神秘。
　　“遇上了什么事情吗？”约翰突然开口，他正看见诺亚久久站在窗口，“不管遇上了什么事情，至少先换一件干衣服吧。”
　　约翰指了指诺亚的上衣，“你的衣服湿透了，是去甲板上了吗？”
　　诺亚回过神来，他向约翰点点头示意自己听到了。然后心不在焉地开始换上干净衣服。他仰面躺在床上，脑海里开始细细复盘起卢卡斯的每一个神情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
　　所有事情都完成了，诺亚不断询问自己，或许他和卢卡斯的故事早就在五年前结束了。他今天只是去画上了句号。
　　真的结束了吗？诺亚又忍不住开始怀疑自己。想到那时自己与卢卡斯只相隔不过咫尺，他真是拼了命才忍住不直接扑上去拥抱。可是卢卡斯那样冷静的态度，诺亚不由得想自己是不是产生了错觉，那双瞳孔放大的眼睛，或许不是惊喜呢？只是紧张而已。
　　毫无疑问，这对于诺亚来说也是一个失眠的夜晚。
　　清晨醒来的时候，诺亚脑海里第一个念头就是——这件事情还没完。
　　他还有那么多问题没有问，还有那么多事情没有说，怎么能随便就结束呢？那封信是怎么回事，还有卢卡斯的近况如何，他就算绑着卢卡斯也要把答案问出来。
　　我昨晚怎么能那样慌张地逃跑，诺亚开始懊悔，那可是卢卡斯的生日啊！难道只留下一句轻飘飘的生日快乐吗？诺亚越想越懊悔，可是他知道自己无论多么执着最后见到本人时一定什么胆量都没有。
　　诺亚坐起来，一封信从他的枕头上滑落。他伸手捡起来，那是一封请柬，落款处是卢卡斯的字迹。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放在了枕头上。
　　卢卡斯对他发出了会面的邀约，以及傍晚一同共进晚餐。
　　那一瞬间他又紧张起来，或许他们可以趁此把事情说明白，叙旧也好，闲谈也罢。或者……
　　他一整天都几乎神飞天外，就连约翰也看得出来。
　　“昨天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约翰隐约猜出来大概发生了什么重要的事情，但是仍旧不明所以。
　　诺亚闪烁其词地回应了约翰的疑惑，他心情大好。窗外依旧下着细雨，不过他却高兴了许多。
　　傍晚时，他来到了约定的房间门口。诺亚猜测那大致是一个小会客室，他伸出手立马要叩响门扉，却迟疑了半刻。
　　在这半刻功夫，他开始懊悔自己为什么不能再穿得得体些，为什么不在那座小镇上买些新衣服。以及为什么这样毫无准备就要踏进去。
　　他想好要说什么了吗？显然没有，他紧张到不知道怎样得体地说出一段开场白。
　　诺亚觉得自己没有一点长进，只不过能强装出一副镇定的外表，内心还是焦急得像一个得不到糖果的小屁孩。
　　诺亚方才轻轻叩响门扉，虚掩着的门就应声而开。
　　门内的卢卡斯顺着声音望向门口，他显然比诺亚做了更多准备。他穿得很正式，很得体。那头漂亮的红发一丝不乱，一顶礼貌扣在侧桌上。作为这艘船的东道主，他等待着一个许久未曾见过的密友赴约。
　　卢卡斯看着进门的诺亚，他向他笑了一下，令人舒适的笑容，就好像一位绅士和一个来自乡下的青年——只不过乡下青年是诺亚。
　　诺亚在卢卡斯对面坐下，他忍不住看向那双蓝色的清澈的眼睛。许久没有见过的眼睛，朝思暮想时常入梦的眼睛。
　　“好久不见。”卢卡斯半天只说了这句。
　　“好久不见。”诺亚似乎如蒙大赦，他只需要回上同样的话语即可。不知怎得，诺亚现在反倒平静下来。他不知道卢卡斯此时作何心情。
　　“你也戴上了高帽子了。”诺亚笑着指了指桌面，他很久没有摆出那副装模作样的“贵族”模样了，看上去也比过去轻快了许多。这份礼节在卢卡斯身上倒是体现出不凡的气度来，既不高傲也不造作。
　　卢卡斯似乎被这句寒暄惊讶了几秒，他看了看那顶帽子，然后笑得比之前开朗了些。诺亚从中又看出了几分曾经的影子。
　　“戴上高帽子，我也还是我。”卢卡斯说道。
　　“阔别这么久，我真怕你忘了还有我这么个人。”诺亚几度开口哑然，最后才说了这么一句。
　　“我也想这样说……你近来过得怎么样？”卢卡斯问道，“生活…还有家庭……如何？”他看上去很想问些什么，但是最终没有说出口。
　　“自由自在。”诺亚如此回答。
　　卢卡斯的表情先是惊讶又带着一点惊喜，“自由自在”，这个词意味着什么？
　　“假如你欢迎的话，我可以待在你的船上。假如你不欢迎的话，我就赖在这儿不走。”诺亚开了个玩笑，他不想让话题逐渐沉重。
　　卢卡斯心中已经确切了几分，他也跟着笑起来，“这么说来，我倒是想问一个问题。”
　　“请讲。”诺亚表面笑着，心中又难免紧张起来，他害怕卢卡斯要问出什么意料之外的来。
　　“你是怎么上的船？”卢卡斯狡黠地笑起来，“别是偷渡上来的吧？”
　　“为什么你这么笃定？”诺亚看着卢卡斯。
　　“我看了乘客的名单……”卢卡斯这句话说了一半便弱了下去，他这样不是暴露了自己过去一直在打探诺亚的消息？卢卡斯抬头看了一眼诺亚，发现诺亚正在笑。
　　他后知后觉地发现，并非这句话本身暴露了什么，而是他突然的停顿暴露了自己。
　　诺亚感觉自己心情好了许多，他不仅拿下了“首杀”而且还不止一次见到了卢卡斯局促的模样。
　　“你看了名单？原来如此。”诺亚接着说，“原来船长先生对自己的乘客如此上心。要是这名单上能有我的名字就更好了。”
　　“当然，我任何时候都欢迎你来。”卢卡斯索性说了实话。
　　这一句话达到了沉默全场的效果，诺亚不知道该怎样往下说，卢卡斯也是。他们都期望于在一个合适的时机说出最想说的话，只可惜这个时机似乎始终没能到来。
　　卢卡斯担忧诺亚会因此无聊，然后急于离开。诺亚也开始担忧邀约是否会因为他的寡言就此结束。他们都不约而同地心焦，但是偏偏看上去都是沉着冷静的表象。
　　可惜机会从不等人，他们还没能掏空心里的想法，敲门声先打断了二人的交谈。
　　诺亚感到一阵失望，他看向门口。卢卡斯说了句“请进”，听上去也不怎么愉快。
　　阿诺德从门外走了进来，他好奇地扫视了这房间里的二人，然后又是一副失去兴趣的样子。
　　“抱歉打扰，我没想到你们在约会……我以为里面人应该挺多的，”阿诺德一语中的，他摆了摆手，“我只想问问。你们谁有火柴或者打火机？”
　　卢卡斯看上去有些恼火，他四处找了找。诺亚翻了翻口袋，他刚好有一盒火柴。
　　“我有火柴。”诺亚把火柴拿出来递给阿诺德，阿诺德立马识趣地离开了。
　　还好这只是一个小插曲，并没有耽误太久时间，诺亚想。
　　诺亚习惯性地回过头去看卢卡斯反应如何，却看见那张曾经放在口袋里的照片躺在地上，多半是刚才翻找口袋掉出来的。
　　卢卡斯已经先一步上前捡起了那张照片。他几乎立刻要把照片还给诺亚，却还是抵不住诱惑瞥了一眼照片上的人物。
　　“这是……六年前在小镇上拍的照片对吗？”卢卡斯看向诺亚，他听上去是在求证，语气却是在确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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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晚上见！！=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