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风沉沉》青椒红茶

75、重逢

　　海上的天气变幻莫测，尽管他们已经竭尽所能避开狂风暴雨的日子，变化还是不期而至。
　　卢卡斯深知运输航船与海盗船只的不同，他们必不可能放手与海浪一搏，船上的客人们无法承受这样的疯狂。
　　他有些焦躁地放下望远镜，深深凝视着远处的海面。
　　相当一段时间他都心情不妙，自由也好，恋人也好，他最后哪一个都没有得到。这样的氛围就连木讷的阿诺德都能感受到，虽然他仍旧不知道原因。
　　不过那已经是很久以前了，毕竟过了那么长时间。那段时间里卢卡斯曾经溜走过一次，他跑到记忆中的宅邸。那儿四处布满鲜花，似乎在恭喜一对新人的结合。会是谁呢？
　　卢卡斯从未觉得如此艰难，他从不畏惧海上的大风大浪，但是却在此时体会到了胆怯是什么滋味。他用尽全力才敲响门铃，然后等待着门打开。那几秒空当卢卡斯仿佛在抵抗一股前所未有的压力，直到门打开。
　　后来他就离开了那个地方，一切生活似乎回归正轨。就像很久之前就预料到的一样，那只是一个意外，它改变不了任何事情。卢卡斯依旧在海面上，他与风浪作伴，与燕鸥为伍。
　　诺亚很高兴看到卢卡斯还活得好好的，他没有被抓进监狱里，没有被抓取就地枪决，当然也没有被某次海难夺取生命。虽然这些担忧夹杂着一些不切实际的想象。
　　按道理来说，他在看到卢卡斯之后就可以离开了。他的一切愿望理应完成结束，可是在见到卢卡斯那一刻开始，他就想再走近一步。于是他就走起来，甚至跑过去。然后做出了他从未想过的一系列决定。
　　甲板上又湿又滑，船只也在风雨里摇晃。诺亚抓住栏杆平衡身体，几个船员路过，他们劝说诺亚回到船舱里。
　　诺亚迟疑了一下，他只说自己会马上回去然后婉言谢绝了帮助。他只想等到确认卢卡斯也回到船舱里的时候再离开。
　　他的目光追随着卢卡斯，直到卢卡斯放下望远镜，他似乎在和大副商量着一些什么。这个情景让诺亚想到了之前那个夜晚，他看着卢卡斯的面容出神。
　　卢卡斯似乎商量完了，几位船员离开。卢卡斯也最后从那里下来。
　　他要回船舱了，诺亚在心里想。那样他一定会经过甲板，诺亚不由得一阵紧张。他脑袋里不知在想些什么，或许已经一片空白了。
　　诺亚直愣愣地盯着卢卡斯，他在犹豫自己要不要跟上去。
　　海水依旧汹涌着，一个浪花猝不及防地袭击了船沿。船只猛然倾斜，几个船员摔倒在甲板上，他们向船只一侧不停滚去，竭力抓住缆绳或者栏杆。
　　卢卡斯也没有预料到这样一个颠簸，或者说甲板上的所有人都没有预料到。他刚刚才踏上甲板一步就失去了平衡。
　　他伸手去够周围的桅杆，然而雨水湿滑了表面，卢卡斯还没有来得及抓住就脱手滑开了。
　　卢卡斯被迫在甲板上打了几个滚。好不容易稳住身形，他看着自己径直往船外滑过去，假如抓不住船沿的栏杆，那他就只能落入海中被海浪冲走了。
　　卢卡斯瞄准了栏杆，他在最后一刻抓住了它，然而雨水竟然那样滑。他感觉到自己的手指一点点从栏杆上滑开，雨水模糊了他的眼睛，他甚至什么都看不清。
　　正是绝望时刻，卢卡斯突然感觉到有一只温热的手抓住了自己的手腕。他就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握住那只手，一面重新抓住船沿的栏杆，尽力向上攀。
　　卢卡斯可以感觉到上面那个人已经竭尽全力在把他往回拉，半晌他们终于一起摔在甲板坚实的地面上。雨水已经完全打湿了衣服，眼睛里也全是雨滴，外界的一切都模模糊糊的。
　　船只仍然在摇晃着，为了避免险象再次发生，他们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跑进了船舱里面。
　　诺亚几乎是费尽全力才把卢卡斯拉上来，但是不论有多危险他也不会松开。那朵急浪拍过来时，他刚好抓紧了栏杆。诺亚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卢卡斯，也因此理所应当地发现了他的危险。
　　看着卢卡斯坐在船舱的走廊里靠着墙喘息，诺亚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他也靠在墙上休息，没有说话，心跳得很快。或许是因为刚才太危险，又或许因为挂念的人近在眼前。
　　他们的距离只有堪堪一米，诺亚就像一块大理石像，他纹丝不动地安静注视着卢卡斯。卢卡斯似乎还没有从惊恐中平复，他的红发全被打湿，上面一滴滴落下水珠。蓝色的眼睛里还有恐惧的余韵，瞪大的眼睛看着前方的地面——与海洋打交道这么久了也会这样感到害怕么？诺亚在心里想。
　　走廊里很昏暗，正因如此诺亚才敢目光这样直接。他伸出手把卢卡斯扶起来，船只还有些摇晃，他搀着卢卡斯进了最近的房间坐下。
　　那个房间正是先前举办小型宴会的地方。里面很昏暗，灯全熄灭了。布置好的花束都被打翻在地上，椅子也因为几次摇晃东倒西歪。诺亚把卢卡斯安顿在椅子上，卢卡斯把手撑在面前的桌面上，他垂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诺亚取来了一盏煤油灯，或许是房间里的，上面装饰着漂亮的贝壳花纹。他点燃那盏灯，准备把它放在卢卡斯面前的桌子上。
　　不知恍神了多久，卢卡斯从长久的思考中惊醒。他知道有一个好心的乘客，也许是船员。他不仅救了自己的命，而且关怀备至。而自己好像一直把那人晾在一边，还没有来得及表达感谢。
　　“刚刚真是抱歉，”卢卡斯决定向那位好心人郑重道谢，他抬起头来，“我……”
　　诺亚站在他面前，暖色的火光点亮了面庞，绿眼睛里是柔和的反射光。他看上去似乎在浅浅的笑，温和地注视着卢卡斯。就像是梦境里该有的模样，甚至比梦境还要迷离温柔百倍。
　　卢卡斯在那片刻出神，他一定是眼花了。诺亚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里，他一定是被刚才的惊险吓出了幻觉，要么就是在做梦。他本能地想否认，可是每多看一秒又觉得那一定就是诺亚。所有的话都被堵在嘴边，他的瞳孔放大了好几倍。
　　“卢卡斯？你还好吗？”诺亚开口了。
　　卢卡斯从座椅上猛地站起来，椅子倒在地上发出突兀的响声。这个嗓音，还有能够这样直呼自己名字的人。不是诺亚又是谁呢？
　　“诺亚？”卢卡斯很小声地开口，就好像在向眼前人确认些什么一般，“是你吗？你回来了？”
　　诺亚点点头，他的语气很笃定，就像是在认可卢卡斯的提问，“是的，是我，卢卡斯，是诺亚。”
　　卢卡斯曾想过很多次他之后有没有机会再遇见诺亚，他也设想过许多不同的方式，或许那时两人早就垂垂老矣，或者风光不再……甚至他可能根本活不到那时候——海盗的世界充满危险。但是他从来没有想过他们还能在漫无边际的大海上见面。两条不可能重合的轨迹怎会相遇呢？
　　诺亚仍旧与他一般高，即便面孔里褪去了青涩也仍旧是过去那个诺亚。卢卡斯无比确信。
　　卢卡斯也依旧完好地站在那里，诺亚注视着他，即便时间才过去分秒，诺亚的脑海里已经有万千思绪飘过。诺亚知道卢卡斯的眼神意味着什么，那既不是失望，也不是怨恨。卢卡斯的瞳孔已然暴露了一切，正如诺亚的眼睛，他想自己的眼神大概早就把什么都出卖了。
　　卢卡斯难以置信地看着诺亚，他走近了诺亚，又条件反射似的看了诺亚的手。诺亚的手很光滑，但是比先前粗糙了一些，无名指…中指…都没有戒指。卢卡斯抬头又看了诺亚一眼，是取下来了，还是一切真的是误会。他本能地希望是后者，这个答案未经过深思熟虑就蹦了出来。
　　诺亚为什么会来这里？这是卢卡斯的第二个问题。他是来看望我的吗？还是只是一个巧合？他会怨恨我吗？卢卡斯想到了那封信，那是他亲手写下的。他大概伤透了诺亚的心，他已经让诺亚足够失望了，又怎么敢想对方不怨恨自己？
　　短暂的沉默突然充斥了整个房间，这是诺亚没有想到的。卢卡斯没有再说一句话，诺亚也没有。他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或许是自己这番行动贸然打搅了卢卡斯。
　　两个人就好像被无形的屏障隔开了，谁也没有再说话。
　　“生日快乐。”诺亚沉默了半晌，他留下了最后一句话，“好好休息吧。”
　　他留下那盏灯，转过身去离开了。房间的门被轻轻合上，门闩发出咔哒轻响。

　　终于重逢了！明天晚上见~ =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