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190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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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三十一日，一八九九年。一个漫长世纪的结尾，一个崭新纪元的开始。
人们在这最后的日子里欢聚在一起，举起酒杯纵饮，在冰天雪地里狂欢。那一天诺亚不在诊所里，他在学校。学校里的学生不论是繁忙还是清闲，他们都来到了学院的草坪上，那里堆满了积雪。大家三五聚在一起举起酒瓶，有的人想办法弄来了一大桶烟花，他们准备在最后一秒引燃。
诺亚也在欢庆的人群里，他并不想错过这史诗级的场面，麦克尔给他塞了瓶啤酒，不过诺亚没怎么喝。
他看了看表，只有最后一分钟就要到一九零零年了。草坪上的人群一起倒数起来，那两个准备烟花的学生擦燃了火柴在待命。
最后五秒，五——四——三——二——一——！
烟花燃起，高高飞向天空。美丽的火焰在夜空中盛开，所有人都高声欢呼起来。大家笑着，闹着，有人围在一起把另外一个人高高抛起来……
诺亚没有和欢呼的人一起，因为他在那一刻看到了一个红色头发的身影。那个身影和他一般高，或许也是一样的年龄。
诺亚随即跟了上去，那个红发的身影穿过人群，诺亚也穿过人群。他始终紧紧跟随着红发的身影，直到他手中酒瓶里的酒不小心晃了出来，或许撒在了某个陌生人的身上。
“不好意思。”诺亚向那个人道歉。
仅仅是这两秒的时间，诺亚就已经找不到那个身影了。他似乎消失在人群里，或许根本没有存在过。
诺亚恍然地站在原地，他回过头才发现自己已经走了快半英里。他木木地往回走，看见草坪上最后一支烟花猝然升上天空，在夜幕中绽开。
人群中又传来好一阵欢呼声，诺亚恍惚地想，现在是一九零零年了。
一九零零年。
一九零零年的开始，在医学院的最后半年，真正难熬的事情才刚刚开始，诺亚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
他的那张照片被麦克尔发现了，因为他自己的疏忽。
麦克尔在最后一个学期仍旧需要恶补，虽然学院一再放低了毕业要求，然而对于他而言还是够呛。
麦克尔只能尽量从最简单的基础开始，他向诺亚求助。诺亚那时正在学院的实验室里，他向麦克尔说可以去他的抽屉里拿最上面的笔记本，上面的笔记或许会有帮助。
麦克尔回宿舍去了，诺亚依旧留在实验室里。他终于在十分钟后意识到了不对劲——那张照片就夹在笔记本的封页里。
那一瞬间诺亚感到非常不妙，他以最快的速度结束了实验收拾好器材，然后拔腿往宿舍跑去。
诺亚准备了两个方案，首要的当然是赶在麦克尔拿到笔记本之前收走照片，毕竟按照平常的惯例麦克尔从不把和学习相关的事情放在首位。而万不得已已经被拿到的话，诺亚就得赶在被质问之前想到一个足够真实的谎言。
他跑回宿舍，不带停顿地上楼，直到进门之前休息了片刻。诺亚必须掩藏自己的慌张。
诺亚推门进去，他试图以不那么明显的目光找寻麦克尔的踪迹，麦克尔的声音从他后面传来。
“嗨！”麦克尔坐在一把椅子上，“你回来得可真快。”
诺亚回头，麦克尔手里正是那个笔记本，而且已经被打开了。他只能采用那个万不得已的计策了。
“我听见你在走廊上的脚步声了，”麦克尔说道，“什么事让你这么快回来？”
这几句话已经足够让人崩溃了，麦克尔是个十足的聪明人，诺亚真希望他能够把这股聪明劲儿放在别的事情上。
“我的手套落在这了，”诺亚看到了麦克尔食指和中指之间夹着的那张照片，一切都太晚了。他任何时候回来都没有不同。诺亚瞬间决定回去把实验做完，“我得快些回去把实验做完。”
诺亚飞一般地出门了，他把麦克尔甩在宿舍里，麦克尔看上去有话要说，但是被关上的门堵住了。
傍晚，诺亚回到了宿舍里，他本以为这个时候麦克尔已经不在了，他或许像以往一样溜到了外边自在去了。然而诺亚一进门就听到麦克尔拖长的音调：
“诺亚，你这里有一张照片呢。”
诺亚回头，麦克尔手里正拿着那张照片，他朝诺亚挥了挥那只手。
“是的，它一直被我夹在笔记本里。”诺亚只能正面应对。
“这上面是……以前的你，还有一个和你差不多大的人。唔……他是谁？你们怎么穿得破破烂烂的。”
“我在离家出走的时候遇到的朋友。”诺亚回答。
麦克尔沉默了一会儿，诺亚不知道他心里在算计些什么。
“不对，不对，”麦克尔突然笑起来，“你不会撒谎，诺亚。”
“有什么不对？”倒是诺亚疑惑起来了，他并没有说假话。
“我记得……在一年级的时候，你曾经有一张照片，上面是你的情人。”麦克尔举起照片来，“我猜就是这张照片吧？”
诺亚做出一副微妙的表情，“我记得，好像是你猜的那是我的情人，我爱的姑娘。我又什么时候说过？我什么时候赞同过？”
麦克尔停顿了一会儿，他把照片放回夹层里。诺亚松了口气。
然后他又站起来，径直走到诺亚面前。诺亚觉得有些不妙，他们距离很近，这让他有些不适。
“诺亚，瞧瞧我发现了什么？你根本不知道怎么骗过别人。沉默有时候就是一种承认。”麦克尔把手搭在诺亚的肩膀上，他的手突然又往上触碰着诺亚的下颌和脖颈。
“你竟然把这件事瞒了四年。”麦克尔接着说道。
“瞒了什么？麦克尔，你又在脑海里编造了些什么荒唐的故事？”
诺亚就像一块石头雕出来的塑像一样不为所动，这似乎让麦克尔觉得很没意思，他停了手，自己往后退了半步。
“我会记住这件事的，”麦克尔说道，“我可不会忘记，这实在太有意思了。”
麦克尔坐回座位上，他似乎不再质问任何东西。然而诺亚却觉得无比难熬。
诺亚从未如此希望这最后半年可以一瞬间就过去。又或者时间能够回到事情发生之前。
自那以后，麦克尔似乎时时刻刻都拿着那个笔记本。终于在某一天，诺亚发现麦克尔把笔记本落在了座位上。他立刻过去打开笔记本——照片果然不在里面，麦克尔唯独拿走了照片。
诺亚意识到自己或许此刻正被悬在悬崖边上，事情随时可以发展到更坏的地步。他得小心翼翼，比之前更加谨慎。
一切的日常生活还在行进着，只是有些事情不可遏制地发生了变化。
“诺亚，你一定守着很多秘密，你可以把我当作知心好友……让我也可以听听。”
诺亚刚刚回到宿舍，麦克尔就这么说道。他为了避免和麦克尔碰面，几乎不待在宿舍里。除了晚上他不得不回去。
诺亚不回应麦克尔的任何话，他只当是麦克尔在发癫。
“诺亚，”麦克尔凑上前来，他手里拿着一瓶酒，又把一个杯子推到诺亚面前，“我们喝喝酒，说说话，不好吗？”
诺亚依旧装作没听见，他往别的地方转过去。
“诺亚，你要是不答应。我马上就把那张照片拿给所有你的同学看……不，”麦克尔似乎觉得这样不够，“我把它放在信封里，寄给你的母亲，然后再附上一封信，‘这张照片上是诺亚和他的男情人’，怎么样？”
这实在是正中下怀，诺亚绝不希望母亲发现自己并非“回归正轨”，只是表里不一。
麦克尔的酒量如何？诺亚在心里问自己，假如能够有一些别的办法呢。他回忆起很久以前麦克尔喝醉的那次，看来还是有一点办法的。
“你陪我一起喝吗？”诺亚问道，“你和我一起我就喝。”
麦克尔看上去似乎挺高兴，“当然？为什么不呢？”
诺亚知道自己不擅长喝酒，他又要赌一把了。
麦克尔在书桌上放着两个杯子，浓烈的酒味从酒瓶里飘出来。这可不是葡萄酒或者香槟，诺亚想，他拿了高度数的酒。麦克尔斟上两杯满酒——连他自己也不例外。
“干杯！”麦克尔举起酒杯，“一次性要全部喝完。”
诺亚看着麦克尔确实喝完了一杯，诺亚也只好给自己硬灌了一杯。这酒几乎没什么味道，除了辣味，还有直冲脑袋的浓烈。
诺亚没有全喝完，他留了好一截杯底，所幸麦克尔没有发现。
“我记得你每周都订了报纸，”麦克尔发话了，“这是为什么？”
这个问题实在让诺亚意想不到，它几乎没什么威胁性。
“关注一些新闻，时事，仅此而已。你还想旁敲侧击些什么呢？”
“好吧，”麦克尔又倒了两满杯酒，“那我们再喝一杯？”
两个人又一次一饮而尽，诺亚觉得已经有些头晕了，他扶住旁边的椅子，跌坐在上面。
正在此刻，他发现了麦克尔外套里面的口袋，照片露出了一角。
诺亚想到了一个叫他自己都恶心的办法，他看见麦克尔明显也有些醉了。
“你怎么不怕我骚扰你？”诺亚问道，“你又执着想问些什么？”
“骚扰？”麦克尔笑起来，“你能打得过我？”
诺亚换了个思路，他决定不用那么恶心的办法。
“为什么打不过？你太小看别人了。”诺亚说道。
麦克尔又倒满了一杯酒递给他，诺亚觉得这么烈的酒，三杯已经是极限了。就算他在那艘船上也没有喝过这么烈的酒。
诺亚喝了半杯就放下了杯子，他看见麦克尔好像上瘾了似的。
他醉了，麦克尔也是。
“你，那天我记得你突然买了很多报纸，怎么回事？还有，你说的那个什么姑姑送你的礼物，我才不信呢！那到底到底是那个人送的吧？”麦克尔的话失去了逻辑。
诺亚不想回答，他被酒精冲得厉害，胃里翻江倒海，脑袋也昏昏沉沉。他干脆闭上眼睛。
“回答我！”麦克尔看上去急了，他想挥手一拳拍醒诺亚，但是软绵绵地只推搡了一下。
“你想什么就是什么。”诺亚回答。他始终闭着眼睛，好像谁也不愿意理似的。
诺亚控制不住自己，他好像睡过去了。这酒实在太醉人了。不行，不行，还有事情没做。诺亚在挣扎。
对面好一会儿没有动静。
诺亚尽全力才把眼皮睁开，他实在是用了全部的自控力。麦克尔闭着眼睛歪在椅子上，他睡着了。
好机会。诺亚摇摇晃晃站起来，他觉得自己下一秒就要跌倒。他扶着椅子走到麦克尔旁边，那个外套里边的口袋被压在身子下面。
诺亚尽量小心地去摸索那个放着照片的口袋，他连冷汗都冒出来了。可是仍然很难摸到。
诺亚抬头，他看见麦克尔的眼睛睁开了一条缝。
或许是酒精上头的原因，诺亚只感到一阵烦躁，他伸手给了麦克尔一拳。麦克尔似乎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他被打得摔在了地上，又沉沉睡过去了。
诺亚终于顺利地拿到了照片，他把照片紧紧攥在手里，又歪歪扭扭地站起来。他感觉自己要倒下了，不行，得把照片先藏起来。
他摸索出自己的行李箱，把照片放在最里边的夹层里。诺亚抬头看了眼麦克尔，麦克尔还倒在地上，他睡着，鼻孔在流血。
作者有话说第65章 190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