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第三年&第四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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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长的七月，诺亚晚一天回家也并没有引起什么波澜，他随后就跟随劳埃德医生去了诊所，他开始了在诊所里打白工的日子。
悠久的八月，劳瑞尔夫人把诺亚从诊所里捞了出来，他们准备举家去法国度假，这回真被麦克尔说中了。
原计划是度假二十天，诺亚只待了十天就收到了劳埃德医生的信。
“假如你还想完成学业，到我的诊所里来，这里还有很多实践作业需要你完成。”
诺亚独自一人回到了劳埃德医生的诊所里，劳埃德医生似乎等他回来许久了。他还来不及落脚休息，劳埃德医生就已经把一个红色的，新鲜的，湿乎乎的东西放在诺亚面前，那是一个心脏。
看见诺亚疑惑外加紧张的神色，劳埃德医生说道：“你大可不必怀疑这个心脏的来历，我保证这背后没有无辜的谋杀。”
他把手套和制服穿上，“诺亚，是时候学习解剖了。对人体的了解是所有医生必不可少的一课。而且我们应当对此保持尊重与谨慎——这是一颗人的心脏。”
诺亚点点头。
“我花了很多工夫才取得了这颗心脏，所以请你在学习解剖时务必认真。”劳埃德医生说道。
八月的最后二十天，诺亚是在血液与脏器的气味里度过的。每一个白昼似乎都格外漫长，以至于诺亚觉得自己的精神状态有些不好的变化。
九月回到学校的时候，麦克尔见到诺亚的第一句话是，
“你看上去像是被折磨了一整个暑假。”
第二句话是，
“你闻起来就像是在屠宰场里工作的屠夫掉在了药剂缸里。”
诺亚没有回答，他早就习惯了这股若有若无的奇怪味道。麦克尔不知从哪里拿出来一瓶香水，他对着诺亚身上狂喷。
诺亚并不反抗，他知道虽然自己习惯了这股味道，但是别人未必习惯。还好他过来的时候是坐的马车，要是在火车上的话，大家都会捂着鼻子的。
这是诺亚在这所学院的第三个学期，那时他终于从班上的末尾缓缓追赶到了中上游。这确实有劳埃德医生不停指导与督促的功劳，但是也离不开诺亚日复一日的练习，预习，复习。
他唯一能庆幸的就是近视没有更进一步，还不至于戴上瓶底厚的眼镜。大部分时候诺亚都不会总是把眼镜架在鼻梁上，他觉得这样太不方便，何况自己的视力并没有差劲到时时刻刻需要眼镜。至于不戴眼镜是否会带来不便，那就是后话了。
这一学期几乎没有什么可以称作有趣的地方，诺亚每天重复在教室实验室宿舍的轨迹里，沉默一如推巨石的西西弗斯，似乎永远也抵达不了彼岸。圣诞节就待在劳埃德医生的诊所里，这一次他很少再干清扫地面之类的活计，而是跟随劳埃德医生一起诊断病情，或者在手术时当作助理。印象最深刻的一次是平安夜那天夜晚十一点，一位慌慌张张的男子闯开了诊所的大门。
他的妻子在家里待产，晚上的时候突然开始有剧烈的疼痛。现在妻子已经开始生产，然而流了许多血，非常需要医生。
劳埃德医生叫上诺亚以及一位护士，他们一同前往男子的家中。
漫长，惊心动魄，那个躺在床上的女士似乎很恐惧，她被疼痛折磨得难以呼吸，到处都是鲜血。在这样紧急的情况下，劳埃德医生开始判断症状的原因。
那位产妇软产道撕裂了，在胎儿分娩之后必须及时进行缝合。
这次治疗中，诺亚并未参与。他仅作为助手，缝合过程由劳埃德医生和护士进行。协助女士生产花费了他们将近十小时，产后缝合护理又花费了好几个小时，那时产妇终于可以麻醉，她终于减轻了些疼痛。鲜血的味道充斥着整个房间，婴儿在啼哭着。劳埃德医生有序的实施救治，诺亚有些紧张，他确实是第一次见到这样危险的场面。
当他们从这对夫妻家中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十二点了。当劳埃德医生问诺亚感觉怎么样时，诺亚只是这样说道，“看上去的确很可怕，但是我想我必须克服。”
劳埃德医生点点头，“的确如此，医生只有冷静面对才能把损失减小。”
诺亚觉得筋疲力尽，他们都一整晚没有睡，可是劳埃德医生却依旧如此清醒，诺亚已经忍不住哈气连连了。
“很累对吧？”劳埃德医生说道，“医学的道路就是如此艰辛，任何方面都是。”
圣诞假期过去的时候，诺亚一如既往地返校上课。他意识到自己似乎比其他学生体验到更多实践的机会，在解剖课上，他也不会觉得恶心或者难受。面对那具躺在福尔马林中的尸体，他只有一种沉默的尊敬。过去的决定或许有些轻率，但是走上这条道路却并没有让他后悔。医学的历史或许走过无数条弯路，但是它最终踉踉跄跄走向了那条最正确的道路，无数人因此不再早早失去活着的希望。医学也本应该是平等的。
二月七日的时候，从里德庄园寄来了一封信，劳瑞尔夫人询问他是否愿意回家过生日。诺亚正忙于实验，于是他只好回信说自己没有时间。九日的时候，诺亚收到了来自家里的一份礼物，那时一双手工编织的手套。或许是母亲亲手为他编织的。
不论是母亲，兄长或是父亲，他们都从未有过过生日的习惯。于是诺亚也几乎不怎么庆祝生日，这一次母亲给他寄了礼物，他反倒觉得有些意外。
这双手套堪称普通，它的金钱价值远远低于任何礼物，但是意义却全然不同。
真是奇怪，诺亚想，难道里德庄园终于有了温度？难道他们终于不再是家族，而是家。
诺亚依旧在实验室和解剖台上度过了自己的二十二岁生日。那天晚上他想了很多事情，他似乎成长了一半，似乎还有一半仍旧是小孩。他迫切希望自己有能够单独立足的能力，另一方面却又仍旧弱小。他并没有长成兄长那样的勇士，有些事情他还是无法面对。
不过他并没有一个温暖的港湾，只要在这座港湾里，他就要一并承受他无法承受的东西。或许当他能够自己养活自己的时候，他就不再需要港湾了。那时等待他的，是自由？还是孤独？
诺亚没有思考出任何答案，他也就不打算再纠缠自己。他还有很多很多做不完的实验和作业，没有精力再去多想。
在他终于做完所有实验躺在自己的床上时，已经是一八九八年的二月十日了。那是他二十二岁的第一天，无比平凡的一天。
再往后是春假，春季学期，暑假……诺亚要么待在学院里，要么就在劳埃德医生的诊所里。
第四个学期开始，那时的诺亚已经麻木了。他似乎又恢复了淡漠，假如有人问他毕业以后去哪，他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去哪儿都行，只要别让我过上像以前那样的被安排的生活。
他的考核成绩也终于进入了上游，具备了良好的医学素养。
圣诞节到来，诺亚第一次回到庄园里度过了一个圣诞节，劳瑞尔夫人高兴地祝贺她的孩子能够逐渐成长，兄长维尔斯和他的妻子康斯坦丝也祝贺诺亚似乎成为了一个与过去完全不一样的人。
圣诞晚宴结束之后，诺亚依旧是回到诊所里。他在劳埃德医生的诊所里当实习生，或者说他终于有了一些独当一面的能力了。
诺亚注意到了许多变化，劳埃德医生老了，他本来就年纪不小，现在却更加苍老了。他的头发全白了，而且有些谢顶。劳埃德医生过去曾有些尖刻，犀利，现在竟然显出了几分慈祥来。劳埃德医生似乎再也不嘲讽诺亚，甚至很少责骂他。
劳瑞尔夫人也老了，但是却是时间上必然呈现的变化。她相对于过去，老去的速度反而慢了许多。她有时坐在炉火边上看报纸，膝盖上趴着那只睡着的白猫。对于许多事物都显得平淡从容，劳瑞尔夫人似乎也变得宽容了，她能够接受许多东西。
维尔斯和康斯坦丝，他们尚处在新婚头几年的蜜月里。他们不论在任何时候都容光焕发，满脸笑容。里德庄园也并没有因为管理者的变化而衰落，它似乎始终是一汪深水，潜藏着生命力。
楼下的仆人们来了又走了，管家威尔森和海伦太太并没有离开。珍离开了庄园，她厌倦了做女仆的日子。尽管她的父母极力反对，她还是离开了庄园，或许她终于找到了她自己的路。
麦克尔依旧没什么不同，他到处疯玩，直到学院给他下发了警告——假如他再旷课，期末测验成绩还是倒数的话，他就不能毕业了，无论谁来都不行。于是他不得不开始尝试钻研一些书本，至少记住一些可以记住的东西。在一些课上，他会随机出现，然后在下一节课上又莫名消失。
这些都是时间所带来的变化，诺亚也注意到自己。他总觉得自己没有怎么变，或许长高了几英寸？他不清楚，人总是不能洞察自己的变化。
一八九九年二月九日，诺亚的二十三岁生日。劳瑞尔夫人依旧给他来信希望他能够回家过生日，诺亚依旧因为在学院忙实验拒绝。他觉得自己有些狠心，但是又害怕回家之后母亲会向他介绍门当户对的姑娘。去劳埃德医生的诊所打工也变得不那么难熬了，这似乎变成了一种崭新的逃避方式。劳埃德医生也没有用任何强硬手段把他赶回家去，大概也算是一种默许。
这年春假到来的时候，诺亚也依旧在诊所实习训练。他偶尔会给母亲或者兄长写信报平安，诺亚希望自己的存在能够逐渐淡化，这样假如有朝一日他离开那里时，或许与今日也不会有太多不同。
春假过后便接着回到学校里，第四个学期转眼就要接近尾声了。
诊所里度过漫长的暑假，再度回到学校。
第五个学期，诺亚在医学院的最后一个学期终于到来了。他感觉自己似乎度过了四个世纪之久，医学课程也步入到了最繁重的阶段。尽管劳埃德医生说这五年只能算起步。
最后一个学期圣诞节的时候，诺亚如同往日一般在诊所里。劳埃德医生递给了诺亚一封厚厚的信，诺亚惊讶了片刻，这封信的厚度可不一般。
“这是一封推荐信，也算是一份圣诞礼物。”劳埃德医生解释道，“我知道你肯定不会甘愿一直留在我的诊所里，鉴于你一直以来的工作态度，在校的学习水平，以及肉眼可见的进步。我写下了这封信，虽然我的影响力并没有算得上特别大，但是这封信还是可以助你找到一份还不错的工作。”
诺亚惊喜地接下了这封信，这实在是非常实用的圣诞礼物。他正需要，非常非常需要。
作者有话说第64章 第三年&第四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