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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黑暗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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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浪翻涌敲击着船身。他们的眼前是无法预知的道路。除了外面隐隐约约的说话声和浪花拍击船体的声音,一切都显得多余。诺亚觉得自己不仅像是在黑暗中失去了视力,也像是失去了听力。而这船舱里一共六个人都像是一瞬间都失去了语言能力一样沉默。
“你叫什么名字?”那个络腮胡的水手率先向诺亚开了口。诺亚还记得这是他们船只遭遇风浪时最英勇的那个。
“我叫诺亚。”他回答道。“我叫格雷戈。”水手回答。
随后,船里的人相互认识了起来,厨娘的小儿子额尔,才不过十七岁,寡言少语,不知道是被吓坏了还是镇定自若。值夜班的守卫,霍尔。今年已经四十三岁了。家里有个女儿,今年才刚满十岁。他每次出海都会给妻子写一封信,但是这一回,他已经很久没有联系他的妻子了。一个不过十八岁的姑娘蒂,和诺亚年龄不差多少。但她已经是海浪中的常客,暴风里的舵手了。她在人群里显得尤为冷漠。以及还有一个商人斯坦利,他之前似乎格外害怕那些海盗,现在却又恢复了沉默,一副不愿意搭理这些人的样子。
大家各自介绍完,海浪的声音又重新填满了这个空间。在这个进退两难的时刻,大家并不想浪费多余的体力。
诺亚盯着那团火焰边上被照亮的地面,他必须做些什么,待在船舱里坐以待毙是最消极的做法,他当然不能这么做。
诺亚闭着眼睛听着外面的动静,直到逐渐增大的脚步声出现在了锁住的门口。
钥匙叮当作响,一束光亮突然自上而下投射进来。
“先生?”诺亚朝着光亮喊起来,“我们有些事情要商量,能不…”
光亮一瞬间消失了,几个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被扔了下来砸在干草垛上。黑暗重新填充了船舱,仿佛那束光芒从未出现过。
诺亚悻然退回了半伸出去的身子,愚蠢,他在心里自嘲。
格雷戈坐直了身体,他上前端起那一点烛火把地上的东西照亮,上面是几块干瘪的饼干和一壶水。
长时间流落在海上,饥饿的本能开始驱使人们必须吃些东西。那几块饼干很快被分完了。
诺亚咀嚼着这块勉强称之为食物的东西,口干舌燥的感觉很快充盈着口腔。显然大家都是如此,于是开始轮流饮用那一壶水。
直到喝到嘴里诺亚才意识到那根本不是水,它是一种带着苦味和酒精的液体,就像是坏掉的酒。
难喝,但是至少可以解渴。
“我们应该怎么办?”坐在角落的额尔终于开口,或许是恢复了一些力气,“他们会把我们怎么样?”
“不知道,”格雷戈开口,“我们都不知道他们到底有多少人。只能慢慢看之后怎么做了。”
不知道谁叹了口气,短促的对话结束了,大家束手无策地坐在船舱里。
摇摇晃晃的船舱里,疲惫终于姗姗来迟,轻微的鼾声在沉默里飘荡着。诺亚感到眼皮无比沉重,他就这样睡着了。
或许是太累的缘故,他失去了对时间的概念,什么也没梦到。直到一阵笃笃的沉闷声响吵醒了他。
诺亚睁开眼,冷不防看见上面的小门被打开,刺眼的光芒瞬间挤走了黑暗。
“都出来!”一个凶狠的声音传来,“有活儿给你们干!”
诺亚清醒过来,这或许是一个好机会,他必须弄清楚当下的状况。
他们六个人被铁索绞住了双脚,挨个走出阴沉的船舱。诺亚环视四周,除了这艘船,周围还有四艘规模不一的船只,它们无一不是挂着乌鸦花纹的船帆,有几艘船十分气派,完全不输大规模的军舰,除了部分装备有些老旧,像是几十年前的,整体上还是不容小觑。
这几艘船此刻都停在了一个陌生的港口,诺亚没有见过,他看着周遭的环境,企图找到一点可靠的线索。
“你在看什么!”斥责的声音炸裂在他的耳膜上。
诺亚立马回过头,他盯着自己的脚尖,做出一副乖乖听话的样子。要想活下去,必须妥协。
为首的水手指挥他们把岸上的几个巨大的木箱搬上船,诺亚知道,这是把他们当作免费苦力。
他们排好队走到岸边,然后依次搬起木箱,轮到蒂时,所有人都捏了把汗。他们不敢想如果蒂不能搬起这个沉重的木箱,之后可能会发生什么事情。
水手狐疑地打量着蒂,然而蒂毫不退缩地搬起那个木箱,像其他人一样站好。
他们看上去没有再刁难蒂,于是六个人开始向仓库走去。如此这般的工作,循环往复了好几次。
直到最后一次搬完,所有人都觉得自己的胳膊要失去知觉,但是没有人敢怠慢。诺亚稍微活动了一下自己的手臂,他想或许现在是一个可以尝试交流的机会。
他向一位水手走近了一点,低头向水手致意。
“这位先生,”诺亚尽量让自己的语气不会冒犯到他,“请问阁下的船只是要开往何处?”
诺亚不敢抬头看那位水手,他能感受到水手的视线几乎可能洞穿了他的脸。
他预想过很多回答,其中包括不回答这一选项。但他没想到短暂的沉默之后,诺亚等来的是一记狠绝的左勾拳。
他冷不防被掀翻在地,来不及做任何防卫,诺亚的衣领被揪了起来,然后一双手按住他的脑袋狠狠撞向一根桅杆。
天旋地转已经不足以形容他的情况,诺亚的体力支撑不了任何打击,好在那个水手很快停了手。
“闭上你的嘴,不然滚下去!”水手说完又踢了他一脚,然后离开了。
看到水手离开,几位立马上前把诺亚扶起。诺亚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他只能庆幸自己刚才没有连累他人,至少只是挨了几下打,不是全部被扔进海里或者全体连同受罚。
他尽全力勉强站好,然后跟随着队列回到了阴暗的船舱里。
诺亚靠在草垛上闭着眼睛思考着,说实话他是在被打得不轻,右耳嗡嗡作响,口腔里还有一股血腥味,脑袋一直钝痛着。
“你还好吧?”上面的门板被锁上了,格雷戈转过头来关切他。
诺亚说不出话,他只能点点头。他感觉自己只有这样歇息着才能缓解疼痛。
“看来我们不能操之过急。”格雷戈说道。
“天杀的,”斯坦利开口,“真想冲出去把他们都打死。”
“我看活下来才是正解。”蒂也开口说话,“谨慎好过鲁莽,何况他们的态度非常不善。”
黑暗中的人们都点头同意着,诺亚也赞同,他们何止是不善,简直是深恶痛绝。不过这并非不能理解,毕竟他们是世代以来的仇敌,鸦羽和白鸽。
就目前来看,他们不会死,至少是免费劳动力也是人质。但是如果有人失去了劳动能力的话,很难说会不会因为没有用处而被扔下大海喂鱼。
想到这里,诺亚只能祈祷自己的身体再坚强一点,恢复得再迅速一点,这样才有活下去的机会。
所有人沉默着,他们用静止保存体力。诺亚闭着眼睛,他的脑袋很痛,只能用昏睡来维持生命。
顶上的门板传来了脚步声,听上去像是靴子在噔噔作响。
有人在说话,诺亚听不真切,他尽力竖起耳朵,然而只能听见嗡嗡耳鸣声。
门板被打开了,诺亚闭着眼睛看见一点点光亮照进来。
有一个水手挡在他面前,挟着他的胳膊往上走。诺亚摇摇晃晃站起来,他被拖着往上带去。
我要被带去哪儿?诺亚迷迷糊糊想着,难道自己就要被扔下去了?命定于此,身葬大海?
他神志不清的被带走,然而只是被放在一个向光的甲板上。
一个人,或许是随船医生,他把诺亚的嘴巴撬开,查看了他的口腔,然后把几粒冰凉的药片放进他的嘴里,然后把药涂在诺亚头上,药剂的粘稠触感沾在脑袋上。
“别再对着他们发火了,”一个年轻的声音传来,“更别把他们弄死了。”
诺亚听闻想要睁眼看看这个声音的来源,这声音听上去和其他人都不一样。但是他没办法睁眼,也没办法抬头。诺亚感觉自己已经被扛回了那个小小船舱,门板也锁上了。黑暗取代了隐隐约约的光。
船舱里依旧很安静,有人开口提议大家讲故事缓解沉闷的气氛,然而他一开口上面的门板就传来笃笃地敲击声。
看来现在是时时刻刻都有人守着了。
黑暗中的人们没有时间观念,再出来时他们已经在一片大海之中了。一个水手给他们每个人抹布和扫帚,叫他们清扫甲板和船舱。
这或许是一个观察方位的好机会,诺亚想着,然而水手似乎早就看穿了他的想法。
那个水手走上前把诺亚带到一个装有酒桶和腌鱼的船舱里,这里几乎封闭。
“你负责打扫这里,我会守着你的。”未了他又补上一句,“敢东张西望就有你好看。”
诺亚只能垂下头开始打扫船舱,他屏息听着外面的海浪声,企图感受海洋的流向和航船行驶的速度。
粗暴的敲击声打断了诺亚的思绪,“你在干什么呢?别在那偷懒!”水手看上去非常不耐烦。
诺亚回过神来,他只能接着认认真真打扫,把满地的水用抹布吸干。
说实话他什么都没有推断出来,他学习了很多关于航行的知识,可是实践得太少,经验实在不足。
我真是毫无用处,诺亚在心里自嘲。
他还算认真地把船舱打扫了一遍,然后又被水手撵回了那个阴暗的小空间里。六个人依旧无言,几块饼干和一壶液体扔进来,这就是他们的餐食。
作者有话要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