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俗异闻处理局》半行诗

11、阿莱斯特

　　“身高：322cm，体重：328斤。”测量人员又凑近去看，“肩宽：46cm，胸围：116cm，腰围77.6cm，臀围：96.3cm。”

　　人鱼尾巴拍打玻璃，水波涌动，他吐出几个泡泡。

　　“沈队。”测量人员抬头喊道。

　　高坐在玻璃容器边缘的沈雪昭，恹恹抬手，手里拎着一条鱼，人鱼仰头上游，尾巴绷直，叼住那只鱼。

　　测量人员抓紧机会看向尺表，“尾巴净长215cm。”

　　“外貌测量记录完毕，误差在1cm中间。”

　　沈雪昭打了个哈欠，从五米高的玻璃容器一跃而下，稳稳落在地面，连声音都很轻，似乎只起了一阵风。

　　人鱼双手贴着玻璃，毛绒水藻一样的金色发丝在翻滚着气泡的水中浮沉，他嘴唇一张一合，隐约能看见里面的利齿。

　　“还要测量什么？”沈雪昭又打了个哈欠，缺水的嘴角干裂，下意识伸舌头去舔，舔到一丝血腥味，“给我倒杯水。”

　　沈雪昭接过工作人员的温水，细长眉毛都舒展开，“谢谢。”

　　测量人员翻看手中三页的表格，尽职尽责道：“目前只记录了外貌数据，还需要血液、鳞片、头发、肌肉、指甲……”

　　“之后测量力量、速度、能力……”

　　测量人员贴着玻璃容器，看了许久，才说道：“沈队，他好像在叫你的名字。”

　　沈雪昭微挑眉，半边唇笑起，“是啊，在叫我。”

　　……

　　“他们都疯了，这是在胡闹！”林佳楠在会议室里来回走，躁动停不下来。

　　江镜喝了一口桌面咖啡，脸上是倦怠的累，“林佳楠，当时开会已经说的很清楚。”

　　“我们必须有一个手段和措施，能够用来对付s-33。”江镜抬眸，直视着林佳楠，那双眼睛深邃、黑沉，似乎能够看透一切本质，“我们所有人都清楚祸乱的危害。”

　　六十七年前，处理局曾抓捕过s-33，在处理局的旧址。当时分析部部长林盛暇全程跟进，留下十分详细的影视资料和纸质资料，而这些都被后来的林佳楠反复阅读。

　　想到父亲，林佳楠有片刻颓废，“正因为我比谁都清楚s-33的危害，所以我才不支持这个提议，那条人鱼和s-33有什么区别？它们都是祸乱。”

　　初抓到s-33，所有人都欢天喜地，积极进行各种测量，寻找拔除方法。可最后，s-33出逃，卷走处理局大量资料，开启三分之二收容室，放出祸乱。让处理局焦头烂额。

　　“二队资料在凌晨五点传来。”江镜将打印出来的纸质资料摊开，放在桌上，指着说：“你知道今早开会我为什么没提吗？”

　　“二队进行阈值追踪，s-33的阈值断断续续，让二队难以进行有效追踪，最后不得不绘制阈值地图。”

　　林佳楠低头，首先看到的就是那张阈值地图，断断续续的阈值，竟凑成四个字。

　　【愚昧无知。】

　　“愚昧……愚昧无知？”林佳楠嘴唇颤抖，第一时间竟然是感到恐惧。

　　他想起他日日夜夜翻看的资料，查看的影像，在那些资料中，最常出现的一句话是：人类愚昧无知。

　　起初，没有人将s-33当回事，就算它长达百年毫无踪迹，就算它屠戮过无数人类，可它最终被抓捕了不是吗？它在收容室里被禁锢，任人宰割。

　　直至s-33打破收容室，水淹处理局，它看着无数人在水中挣扎浮沉，摇曳着金色鱼尾，高坐在收容所入口的石像上，轻声说道：“人类真是愚昧无知。”

　　恐惧过后，才变成被愚弄的愤怒。

　　“它竟然、竟然……”林佳楠气的手指颤动，

　　“竟然能够将阈值收放自如。”江镜说出了林佳楠未说出口的话，“这是挑衅，它从未将我们当成对手，我们像狗，被它骗得团团转。”

　　对于s-33能够隐藏阈值，这一直以来都不只是揣测，但他们没想到，s-33对于阈值的掌控力竟然能达到这种地步。

　　甚至于知道处理局即将去抓捕他，不紧不慢在海安区内徘徊，利用阈值信息留下文字挑衅。

　　而s-33不仅能掌控阈值，它还能做到改换样貌，只要它想，没有人能够找到它。

　　江镜垂眸，眼前泛着波澜的咖啡中，似乎倒映出沈雪昭的脸，那双眼下带着红，盛满泪的眼睛。

　　半晌，江镜闭眼再睁眼，眼前幻觉消失，她站起身，坚定道：“哪怕与虎谋皮，也不能再出现受害者！这场横跨三百多年的祸乱，应该结束在我们手中！”

　　“可是……我们凭什么能使用祸乱？凭什么能掌控祸乱？到最后只会两败俱伤。”林佳楠手中的笔不知觉被掰断，断笔刺进肉里，带来疼痛，他将两截笔扔在桌上，“两败俱伤不是胜利。”

　　林佳楠眼睛里甚至出现了哀求，他就那样看着江镜，可江镜却不为所动，只是叹了口气，对他说：

　　“处理局要的从来都不是胜利，要的是世上再无祸乱与迷信。”

　　江镜收拢桌面资料，眼神触及那根断笔时，她停顿片刻，选择一同收好。她站起身，手臂夹着资料，路过林佳楠身旁时，她伸手拍了拍林佳楠的肩膀。

　　“我知道你的担忧，但你要相信，这也是大家的担忧。”江镜又长叹一声，“如果不是毫无办法，没有人愿意……”

　　后半句话不用说，林佳楠也懂。

　　他们对s-33毫无办法，六十七年前的主动暴露，搅得处理局天翻地覆，六十七年后留下的“愚昧无知”四个字。

　　它从未将人类当做对手，它高坐在棋盘上，他们只是黑白棋子，连对弈的入场券都不配拥有。

　　如果只有祸乱能对付祸乱，那他们也只能一试。

　　……

　　人鱼记录档案第一天。

　　人鱼表现出对沈雪昭格外的亲密，似乎是雏鸟情节，具体表现为：一旦沈雪昭离开他的视线，表现出焦躁不安的肢体动作，情绪变得暴躁，发出尖锐鸣叫，期间似乎还有筑巢本能，收集带有沈雪昭味道的物品，进行囤积。

　　特殊情况：沈雪昭吃饭中途，由于人鱼暴动被叫回，不顾工作人员劝阻，跳进玻璃容器内，把人鱼打了一顿。

　　处理措施：暂时不进行引导训练，这种情况有利于沈雪昭进行人鱼驯化工作，等驯化完毕后，再考虑是否引导改变人鱼认知。

　　人鱼歪着脑袋，看着收容室里来来回回行走的工作人员。

　　该怎么称呼他们？一群……人？

　　他呢？他去哪了？为什么看不见我的饲养者？

　　好想打破这个容器，但饲养者会生气，他会揍我，很疼。

　　为什么他不在这里？

　　9-3？88-31？这是名叫数字的东西，每次我回答出来，我的饲养者都会笑，他笑的很开心，好想吃了他，他身上很香，是与我相同的味道。

　　总觉得，吃了饲养者，就能补全什么……

　　【人鱼档案

　　收容室：9

　　保密等级：s+

　　编码：s-96

　　姓名：未知

　　来源：希腊处理局逃走的人鱼，行动部一队队长沈雪昭外出休假时捕获，根据交流得知，它自爱琴海诞生。

　　能力：目前已知该祸乱能够控制水源，并且与水生物交流。

　　描述：与s-33具有相同特征的人鱼，已通过确认，他为先诞生祸乱，拥有不亚于人类的智慧，目前通过控制阈值，让他保留部分智慧，并未全部觉醒。

　　表达出恐怖的学习能力，一天内流畅使用中文语言，并能够准确表达自己的意思，一天内学完小学阶段知识，两天内学完初中阶段知识，后续知识等驯化结束后，再让其进行学习。

　　截止9.29日，该生物未表现出对人类恶意，表现出对沈雪昭的特殊亲密，根据交流得知，将沈雪昭当做饲养者。

　　待补充……】

　　工作人员敲下最后一个省略号，抬头看向沈雪昭，突然说道：“沈队，给它取个名字吧。”

　　沈雪昭看向玻璃容器内的人鱼，抬手，掌心贴着玻璃，人鱼同样抬手，隔着一层玻璃，他们掌心相对。

　　“为什么不问问，他叫什么名字呢？”

　　工作人员一愣，挠了挠头，“祸乱有名字吗？”

　　祸乱怎么会有名字？

　　沈雪昭垂眸，掌心下移，人鱼跟着他移动掌心，始终保持着和沈雪昭掌心相贴的姿势。

　　“我要出去。”人鱼说：“很小、很挤，不舒服。”

　　沈雪昭又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了，“你叫什么名字？”

　　这个表情人鱼太熟悉了，每次挨打前，沈雪昭都是这个表情。

　　人鱼警惕地颤了颤手，却没有收回，依旧固执和沈雪昭掌心相贴。

　　记忆混沌、模糊，触及到熟悉的词汇，他才开始在脑海中深挖。

　　名字……

　　他似乎有名字。

　　太久了，太远了，连回忆都变成困难的事。

　　“你有名字吗？”沈雪昭又问道。

　　人鱼那双冰蓝色的眼睛始终注视着沈雪昭，他的饲养者。

　　低沉的声线冷冽，像是高原雪顶永不融化的那簇冷雪，用的并不是世界上任何一种语言，古老的、未辨的语言在此刻让他显得神秘、庄严。

　　“阿莱斯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