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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草菅人命的畜生 ...

  •   九月十七,清晨七点。

      民俗异闻处理局总部,会议厅内。

      五个人围绕圆桌坐下,为首的女人屈指轻叩桌面,全息屏幕在中央亮起。

      画面先是闪烁的黑白,白噪音滋滋传来,搅动神经里的宁静,画面逐渐清晰,白噪音变成粗重的拍门声,好似还有爪尖刮磨的发麻响,镜头朝下映出满是泥脚印的石砖地,颤抖着上移,对准发出声响的木门。

      拍门声越来越急促,门外隐约传来几声低吟的虎啸,带着别扭的声调,竟逐渐向人声靠拢。

      会议室的众人都不自觉屏住呼吸,眼睛死盯模糊的画面,仔细辨认是何语句。

      不伦不类的声调逐渐清晰,汇成不断重复的一句话。

      “乖孩子、开门啊……我是姑婆——”

      手持着手机的人像终于承受不住压力,小声而颤抖地呼救,“救救我、救救我……”

      “砰——”的两声响。

      手机重重掉落在地,画面只有一片灰白,木门被撞开,声音却还在接连不断的传来。

      绝望而凄厉的哀嚎声充斥在会议厅内,哀嚎声渐弱,被咯吱的咀嚼声替代,短暂的三分钟音频结束。

      一片死寂里,会议室内的众人神色凝重。

      “海安区虎姑婆复苏了。”江镜揉摁眉心,眼下是明显的青黑眼圈,“根据阈值突破时间推测,这是第二位受害者。”

      “海安分部那边呢?他们没看见突破的阈值吗?”有人问道。

      “希腊处理局收容的人鱼潜逃,目前在海安沿海地区,”江镜三言两语说明了情况,“上交的报告中说:虎姑婆阈值一直稳定,所以专注收容人鱼,但在昨日夜里八点时,阈值突然飙升,短短几分钟内就超过A节点。”

      “由于阈值飙升怪异,海安分部怀疑会突破B节点,申请总部支援。”

      江镜喝了口桌上的热咖啡,“总部离海安区太远,沈雪昭在海安沿海度假,先让他过去支援。等实际情况提交,再考虑是否增派援手。人鱼的事之后与希腊那边协商后再处理。”

      “开始汇报。”

      “明银雪原野人阈值即将突破,预计在下个月五号复苏。”

      “注意监察,回复明银分部,总部尽量抽出人手过去协助拔除。”

      “青淳僵尸事件最近有几十个营销号都在传,有些视频阅览量突破百万,阈值直线飙升,但还保持在安全范围。”

      “让网络组联系删除视频,向大数据推送有关科学类科普视频。”

      “上既坠龙情况也是如此,收容室内那条最近隐约有要苏醒的架势。”

      “早几年的澄清视频再拿出来发一遍,联系几个体量大的爬行类博主,让他们发分析澄清视频,多撒点钱推送。”

      “……”

      会议结束,每个人都添了几分疲惫与忧愁。

      江镜拨通内线电话,全息屏幕再次闪烁,等待许久,闪烁的全息屏幕才稳定,一张病态苍白的脸出现在会议厅内,泛红的眼睛注视着江镜。

      “沈雪昭。”

      沈雪昭五指成梳,将湿漉的银发捋向后脑,露出光洁的额头,发丝的水滴顺着脸颊落下,恰好滑过唇下的一颗红痣,“怎么了?”

      “你的休假暂停,海安区虎姑婆复苏,需要你去解决,定位和资料发给你,你先和当地民处局联系。”

      “啊?”许是一晚没睡,连清楚的人话,进到脑子里都变得一知半解,沈雪昭疑惑说:“什么?”

      “休假暂停。”江镜好脾气地重复,神色温和,“已经有两名受害者了。”

      沈雪昭瞳孔涣散,声音有气无力,像将死之人,“我已经……四年没有休假了——”

      江镜语气不容置喙,“定位发你了,速去速回。”

      ……

      手机震颤一声,沈雪昭盯着挂断的通话页面发呆,浴室里时不时传来巨大的拍水声,房屋好像都在跟着震颤。

      沈雪昭“啧”了一声,点开定位,不远,开车四小时。

      他从沙发上坐起身,站在窗边对楼下喊了一声,“后座拆了吗?鱼缸搬进去了吗?”

      车内发出几声闷响,三个人从后座钻了出来,为首的男人抹了抹头顶的汗,“搬进去了!兄弟,什么鱼啊?要那么大的缸?”

      沈雪昭那双含情目笑的弯起,“三百斤的海鱼。”

      等楼下的人散去,沈雪昭才哼着不成调的歌走向浴室,透明的磨砂玻璃透出朦胧黑色,他拉开浴室门。

      一条黑色的巨大鱼尾猛得朝他扇来,鱼鳞闪烁着跳跃的碎光,隐约能窥见边缘泛着红。

      沈雪昭往后退了一步,尾鳍擦过脸颊,带着咸涩海味的风撞了满脸,留下一片红痕。

      “还生气?”他睁圆了眼,“不是说鱼只有七秒的记忆吗?”

      两米多长的鱼尾盘旋蜿蜒在不算宽广的浴室内,尾鳍不断拍打着地面的水花,发泄着自己的怒气,往上是劲瘦的腰,肌肉线条流畅上沿,雕塑似的坚冷下颌线倒映在玻璃镜上。

      沈雪昭对上那双冰蓝色的眼眸,语调轻佻,“别生气啦,再生气就把你做成生鱼片啦。”

      许是物种不同无法沟通,也可能是名字里“人”字,占了一半,听的一知半解,只能勉强辨认出话里的柔和语气。

      人鱼不再气愤地挥动鱼尾,只是怒目圆睁盯着沈雪昭,警惕的和巷子里的流浪猫如出一辙。

      “饿不饿?”沈雪昭随手拎起摆放在柜子上,昨晚钓上来的鱼,慢腾腾绕开巨大鱼尾,将早已死去的海鱼在人鱼面前晃了晃,“想吃吗?”

      人鱼静看着沈雪昭。

      沈雪昭“啧”了一声,那只拎着海鱼的手,沾水肌肤覆上层晶莹水膜,有什么东西在皮下生长,圆润的指甲变得尖锐、细长,手指之间皮肉逐渐粘连,转化为一种透白色。

      金色的鱼鳞包裹手臂,亮着莹莹碎光。

      见到类似同类的特征,人鱼才稍显亲热。

      他凑上前,抬起自己的手,两相比较,脸颊缓慢贴住沈雪昭的手臂,仰目对视,嘴角裂开,用四排尖锐利齿,叼住沈雪昭手中的海鱼。

      三分钟后,沈雪昭把被骨鞭捆绑成团的人鱼扛在肩上,从窗台一跃而下。

      人鱼止不住地呜咽低吼,真像极了猫。

      “不准生气。”沈雪昭声音柔和,动作毫不留情把人鱼扔进鱼缸里,囫囵拍了拍人鱼脑袋,说:“这是社会教你的第一课,做人要卑鄙无耻。你是个人鱼,学一半卑鄙就好了。”

      不眠不休躲避追捕游了几天,又被沈雪昭溜了一夜,这会儿吃了条鱼,竟然睡了过去,黑色的鱼尾缓慢转成透白色,隐约可见流淌的蓝色血管和藏在其中的脏器。

      沈雪昭透过中央倒后镜窥了一眼,心中思忖。

      确实和鲛人有很大的不同,鲛人的鱼尾不会根据心情变颜色,鳞片也略小一些。

      沈雪昭哼着不成调的歌,翻出手套箱里的特制指甲剪,将锋利指甲修剪圆润,划开手指间的蹼,片片拔去手臂覆盖的鱼鳞,整只手血肉模糊。

      随手抓起毛巾囫囵擦了擦,伤痕累累的手臂不出片刻尽数愈合,已经是人类手臂的模样。

      ……

      手机导航和营销号的声音重叠。

      “行驶二十公里后进入隧道……”

      “虎姑婆是一种流传于海安沿海地区的传闻,它是山中修炼的老虎精,修行途中要吃小孩子,喜欢在傍晚时下山,躲在村中观察父母是否出行……”

      沈雪昭强咽下在喉间翻涌的灼热血气,属于鲛人的血肉每时每刻都在同化他的身体,不断的吞噬、修补。

      “大家要是喜欢这个故事,点点关注,我会分享更多奇闻异事!”

      视频结束,沈雪昭拨通海安当地民处局电话,与手机另一头的接线员讨论。

      “分部已派人过去处理,山路崎岖,小车难以行驶,需要给您派送摩托车吗?”

      “不用。”沈雪昭干脆拒绝。

      双方商议后,决定直接在村中汇合。

      刹车踩到底,大G在国道上飞驰,从柏油路开到水泥路,最后开进一条山路,越开越窄,许是下过一场雨,泥巴软烂,被车轮卷起,溅了满车底。沿途的丛生杂草变成纤细树枝,剐蹭车身,留下细小划痕。

      沈雪昭有点心疼刚贴的银色车膜,前些天才刚找车管所报备。

      人鱼在颠簸的山路中醒来,冰蓝色的瞳孔涣散,好一会儿才聚焦,未被捆紧的尾巴尖伸出,轻搭在沈雪昭的肩膀上。

      “……e?”

      沈雪昭抽手,拍下人鱼尾巴,“别闹。”

      人鱼歪着脑袋,从喉咙里发出呜咽,似乎在抗拒人类将他捆起来的行为。

      车行驶过蜿蜒山路,再往前开,那条路已经算不上路了,逼仄的仅和成年人相当的仅供一个成年人进出,泥泞的窄道上是压过的几条摩托车胎印。

      沈雪昭油门踩到底,撞到拦路的细树,庞大的车身挤进窄道中,像钢铁猛兽横冲直撞。

      与此同时,民处局一行人抵达村落前。

      村子四面环山,坐落在山窝窝中,一条小溪从村边绕过。

      村口聚着三两个聊天的老人,见到有车来着偏僻的荒芜地,一个传一个,村里大半人都出来看热闹。

      车门打开,穿着便衣的成员走了下来。

      组长扬着笑脸拿出兜里的证件,“你们好,我是当地警员,接到报案过来调查村中野兽袭人事件。”

      村民面面相觑,老村长从人群里走出来,细窄的眼睛仔细看着警员证,身后的青壮年悄悄离开。

      “您就是村长吧?您放心,我们一定尽快击毙杀人凶兽。”

      老村长没说话,气氛一时之间变得诡谲。

      看着拥堵在村口小路的村民们,组长试探问道:“您们方便让开一条路吗?”

      这句话像溅进油锅里的冷水,人群轰得热闹起来,先前悄悄离开的青壮年扛着各式各样的农具出来,锄头、柴刀、铲子,甚至是粗壮树枝。

      世世代代生活在这儿的十几口人将村口堵得水泄不通。

      “不能进去!什么凶兽!我们这里没有凶兽!”

      “那是虎神!你杀了它,大家都会遭报应的!助它修行,我们才能得一线生机!”

      “他们要杀了虎神!!!”

      “滚出去!我们不需要你们的帮助!”

      “外人离开我们村子!”

      老村长那双细窄的眼睛瞧着民处局的人,“你们也瞧见了,我们村子不需要外人的帮助。”

      几名组员对视一眼,还试图说道理,却被回以唾骂。

      年纪轻的气性大,抬手就想冲进人群,为首的组长抬手拦住了他。

      “别冲动。”组长放下手,上前两步,准备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轰鸣声自身后传来,群情激奋的人群又恢复寂静,双方都在盯着这辆新来的大G。

      银白色的车身从斜坡猛冲下来,撞倒前方拦路的树,车轮毫不留情碾过去,泥水四散飞溅,猛得停在民处局的几辆摩托车后。

      车头上还有几块凹凸不平的地方,可见车主是一路撞过来的。

      车门打开,穿着件皱巴巴沾水衬衫的瘦削身影跨出车门。

      他看去年轻,面色惨白,宛如一座雕像似的病态白,瞳仁却黑的无光,眼下泛着疲倦的青,白衬衫胸前氤氲着一大片红。那疏离的神色瞧了许久,才和在场唯一一个眼熟的人对上。

      “沈队你好,我是唐沐清,一组组长。是这样的,村民说那头杀人的老虎是虎神,不肯让我们进村。”唐沐清快步靠近沈雪昭,离得近了,闻到一股血腥味。

      沈雪昭点头,捂着胸口,半弯腰,“呕”一声,吐出一口血。

      白衬衫上的红更加鲜,苍白的唇变得艳丽,像山中横行的魑魅。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震得不行。

      唐沐清惊讶睁圆眼睛,手先一步想要搀扶对方,却被极快的速度轻巧躲开。

      “没事。”沈雪昭挥了挥手。

      沈雪昭浑不在意,用拇指揩去唇上的血,伸手勾出搭在副驾上的西装外套,往前走了两步,拿出口袋里的黑色半手套的戴上,从随身的几本证件里找出警官证。

      语气冷硬,眼睛也无光。

      “警察局,调查凶案,击毙凶兽,让开。”

      村民们喊得声嘶力竭、气势汹汹。

      “死病秧子滚出去!”

      “不让!外人滚出我们村子!”

      “谁都不能杀了虎神!”

      唐沐清在他耳边低声说:“沈队,我们刚才给他们看过警官证了。”

      沈雪昭慢条斯理收回警官证,抽出随身配枪,黑漆漆的枪口对准天上的太阳。

      “砰——”

      枪声响,鸟兽散。

      “警官证不认识,这个认识吧?我略懂一些枪法。”

      沈雪昭盯着他们,一言不发。

      压迫感骤然袭来,挤压着肺部,让人无法呼吸,漫长的仿佛早已经过亘古的时光,可照在房屋上太阳的斜影没有丁点儿上升。

      村民们藏在衣服里的腿颤抖,连带声音也有些气势不足,却还强撑着叫嚷。

      “有本事你开枪!”

      “来啊!打我!草菅人命的畜生!”

      “今天你们就是不准进去!”

      “谁都不准杀了虎神!”

      民处局几人面色难看,唐沐清往前站了两步,还想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砰——”的一声枪响。

      子弹穿过人群缝隙,精准打在叫的最凶的村民腿上,那村民手上握着的锄头砸落在地,抱着腿哀嚎起来。

      沈雪昭的唇略微有些厚,冲淡了五官的凌厉感,那张好看的唇此刻只有一边翘起,小痣因为肌肉牵扯被藏进唇下,若隐若现。

      “刁民。”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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