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物》花来衫里

10、第十章

　　见他这样说，里正微微眯起眼睛，没有接话，只是边轻轻吹去茶盏里漂浮的茶叶，边摇头喟叹。

　　一旁的赵家俊也摆出状似无奈的样子，拍了拍俞阡的肩膀：“既然如此，你请回吧，我爹也实在是爱莫能助，抱歉。”

　　“慢着！”没想到对方的态度这样坚决，俞阡有些着急，忙道：“您破例为我行个方便，可好？事成之后，我也有了银钱，自是会好好孝敬您的！”

　　赵家俊只是朝他摇摇头：“抱歉，请回吧。”背地里却背对着里正，偷偷向俞阡使了个眼色。他先是小幅度地指了指屋顶，又点了点俞阡。

　　屋顶？我？我有屋顶？

　　俞阡微抿起嘴唇，灵光一闪，一下子便想到了自己压在竹筐底下的房契——好哇，这对父子竟是要他用房契去换回原本就属于自己的物什，还真是饿虎逢羊，不给人留任何一条活路。

　　要是这房契交出去了，他还有容身之所么？只能说不愧是赵家人，性子都是一模一样的恶劣贪婪。

　　赵家俊见他沉默，眸中精光闪动，继续道：“天色不早了，可还有事？没事的话……”他故意将尾音拖得很长，言下之意都藏在这未说完的话里了。

　　俞阡在心中估算了一番：那些物什零零总总加起来也有个七、八银子，一张房契是物什的三倍有余，怎么看这笔买卖都是不划算的。更何况现下又不是穷途末路的境地，犯不着为此死告活央。

　　所以想通后，他倒没有继续纠缠，而是客客气气地行礼告辞了。

　　在俞阡看不到的地方，里正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起来，同时隐晦地朝着赵家俊努努嘴，后者立刻明白了爹的意思。

　　他从屋子角落里拿出一根扁担，轻手轻脚地贴近俞阡的后背，然后抬高手臂用力一挥——后知后觉的俞阡转身回头，正好被抡个正着。

　　“咚”的一声闷响，俞阡随之倒地，鲜红的血水立刻顺着额角流下，一时间只觉得眼冒金星、脑子混沌，视线也模糊了许多。

　　他听到赵家俊一击得手后，对着里正欣喜道：“爹！俞阡已经晕了，我做到了！我真的做到了！”

　　“好样的，家俊。”里正故作沉稳地捋了一把胡子，吩咐道：“去柴房把麻绳取来，绑严实些，别让他挣脱出去——这样好的品相卖去怡春院，少说也能得个八两银子。啧啧，可惜不是女子，不然价钱还能翻几番。”

　　赵家俊拿了麻绳回来，突然脚步一顿：“爹，我白天听婶子说，俞阡好像被一个男人包了，到时候他会不会找上门来为俞阡报仇啊？”

　　里正冷哼一声，不屑一顾：“你个傻小子，听风就是雨。动脑子想想，若是这小娃娃真被哪个少爷包了，又怎么会在意区区一些破木头烂衣服？”

　　“也是，爹真聪明！”

　　赵家俊会心一笑，边将麻绳绑成了套索的样子，边弯腰俯身，准备用这绳子先套上俞阡的脑袋。

　　就在此时，俞阡猛然睁开眼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夺过那圈麻绳，起身将还未反应过来的少年压在身下，同时把套索结反套在他脖子上。

　　绳结瞬间收紧，勒得赵家俊直翻白眼，喉咙吸不进半分空气，忙向父亲求救道：“爹……爹……救、救我！”

　　里正被这场面打了个措手不及，嘴唇像被虫子咬了一样，哆哆嗦嗦地抖了几下，怒骂道：“好你个兔崽子！竟敢装晕！家俊可是要考秀才的，快点将他放了，要是勒出个好歹来我叫你永远出不了村子！”

　　俞阡这会儿额角的伤口仍在渗血，但他的脑袋却十分清明，他知道自己绝不能松手，一旦被两人找到一丝破绽，那他将不会有第二次偷袭成功的机会。

　　“不准过来！”他看见里正要往自己的方向来了，慌张呵斥：“后退！后退！不然我现在就勒紧绳子，让你断了香火！”

　　“慢着！我这就退！你手稳一些，别使劲！”里正听他那样说，不敢犹豫立马后退了几步。

　　趁这点间隙，俞阡迅速起身丢下手中的麻绳，拔腿就往外面逃。

　　“你！站住！”里正下意识追着他跑了几步，侧耳听见儿子呼哧呼哧大口喘气的声音，还是决定先去看看他的情况：“家俊，家俊——该死的小兔崽子，我不会轻易放过他的。”

　　俞阡一口气跑回家，一步都不敢停。进屋后只见里面一片漆黑，显然灯芯已经燃尽，他反手关上门，背靠着门板心跳如鼓。

　　心里却清楚地知道，自己往后在赵家村不可能过上安生日子了。得罪了里正，以后就是任欺任辱、就算横死村口也不会有人帮他收尸的下场。

　　——看来今晚就得搬走。

　　“小墨，你在吗？”俞阡边压低声音唤道，边摸索着向里屋走去。鼻尖渐渐嗅到一丝淡淡的清新草地的气味，他顺着那气味的方向走，果不其然摸到了一具一动不动的温热躯体。

　　他下意识地松了一口气，仰起头眼含期待：“我们今夜就逃离赵家村吧，方才里正想将我卖去怡春院，我想办法逃出来了，但他绝不会就这样放过我，说不定等会儿就要带着村民追过来了。”

　　“离开赵家村后，我们一定可以凭着金子过好日子的。”说到这里，他又拍了拍胸脯：“你大可放心，我俞阡绝不是那贪心的人，只要这次能顺利出逃重新定居，以后我都不会再靠你的法术生活了。”

　　表露完真心后，借着时有时无的月光，俞阡察觉小墨慢慢转身，将什么拿了起来，然后做了一个背上东西的动作——看来这是同意了的意思。

　　“太好了！太好了！”

　　俞阡先是兴奋地抱了男人一下，紧接着就拉住对方的手臂向后门走去。

　　他的房子在村尾，到村口要走很长一段时间，一路上他带着小墨东躲西藏，好在都没有被里正等人发现。终于到了村口，两人正要再走时，小墨却突然停下了脚步。

　　“怎么停下了，累了？”俞阡狐疑地转身问道，心里却有个猜测正在迅速冒头：“还是说，你不想同我一起走？”

　　小墨立即摇摇头，随后仰起头望着大山的方向，眼睛里透出一些复杂到让人看不懂的情绪——这还是俞阡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如此明显的表情。

　　他也跟着对方扭头的方向抬眸望去。夜色之下，陡峭的山形都变得柔和起来，林间恰好起雾，衬得群山万壑都如仙境一般瞩目。

　　俞阡一下子好像就明白了小墨的意思：“你是想说，你虽然想跟我走，却又无法跟我走？”

　　小墨随之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