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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毓金序幕·(3)讨赏 ...

  •   锋芒一样针对着他的目光莱因没少见过,他冷静地看着尤金,“当然,我国外交上一直以来坚决维护的都是和平,客观来看这次条约的初衷还是非常正向的。但诚实地说,五年后它的有效性就有待商榷了。”
      尤金等着他的下一句话,鹰一般的眼神仿佛要把他的心思看穿。
      “所以我方同意不对已有条约进行改动,但申请额外增加一条:允许将贵国补偿我国的军费等财款物资行使部分转让权。”莱因顿了顿,像是专门留给他人思考的空间。
      发言席一片沉默,佩皮诺元帅一脸黑线想把他拽回来,没人知道这个年轻人想搞什么把戏。
      但是沉默仿佛被允许,因为默歇尔家拥有出色的长子,所有人都默认了这个年轻军官前途无限,言之皆有他自己的考量,无条件地忠诚于他的国家。
      莱因瞟了一眼尤金阴沉的脸色,继续说下去,“另外,在以上先决条件成立的情况下,站在人道主义的立场上,希望贵国的谍报人员能够……魂归故里。”
      全场哗然。
      零星言语最普遍的评论都是和他兄长如出一辙的毒辣引战风格。
      “你在说什么,年轻人?”尤金冷笑出声,“看来把你拎上发言席真是个错误。”
      “先生,恕我直言,斯卡来希向来不喜欢和无礼的人打交道。”莱因面无表情地打断他,“作为统战中心麾下的军官,对自己抓到的人再清楚不过,您要是有什么异议,大可现在直接说出来。”
      这话就很讽刺人了。
      前排一个记者用自以为很小的声音道:“欸听见没有?这个除了不会笑,真是……兄承的犀利!”
      “你在夸他?这年轻人的沉稳都被吃了!开口就容易得罪人……”另一个挨着他站的人反驳道。
      “难不成你希望继续和西普顿礼尚往来地磨合?得了吧老兄,不擦点火花这会怎么能开完?前线每天还都在死人呢,他好歹是上校的后辈。”

      尤金脸色很难看,终于面上不再带笑,反而成了一种假意的困惑。他缓慢地站起身,语气嘲讽,“嘿,年轻人,我想你对我国抱有极大的偏见。如此毫无逻辑,还一味扭曲事实的发言缺乏证据的支撑。既然消息的真假都不知道,如果外交事务长是你这样经验不足的后生,那我恐怕从这场会议中找不到丝毫公平的价值。”
      “尤金先生。”莱因面色沉静地直视他,那双眼睛眼睫半垂下的时候很有压迫感,逼得被他注视的人说不得谎,“我想在座的各位都长了耳朵和脑子,我说的也是国际通用语言,应该谈不上理解有困难。我之前的发言仅是发表我的观点,并且好心地提醒你们适时的调整战略,并没有干涉贵国内政的意思。我对贵国相当尊敬,没有偏见一谈。如果您一味地咬定这是歪曲事实,我将再次重申我国维护和平的初心,贵国要是连这点都不认同,大可不必坐在此处消磨时间了。”
      尤金目光落在佩皮诺元帅等几位高级将领身上,见他们神色平常就又烦躁地收了回来。
      “如果尤金先生对我能力不信任,那我无从辩驳,当然这并不意味着我要撤回前言。”
      “够了,我凭什么要相信你口中的只言片语?如此动向又怎么会无人察觉?你根本就是胡诌!”
      “您大可不必相信……话说回来,您不觉得您有点气急败坏了吗?我建议您冷静一下再做出理智的判断。”莱因一脸好整以暇地道,撒没撒谎脸上都是大写的问心无愧。
      放你妈狗屁!尤金心里暗自骂道。
      但他还是收拾了一下难堪的脸色,“好吧……好吧,年轻人,不过我还是想问,为了各国利益着想而聚于此的我们,为什么要牵扯到第三方?”
      “尤金先生,我可没说过要牵扯到第三方。”莱因看似疑惑地瞟了他一眼,明白这是让步,“如果贵国是对我提出的要求仍有挂怀……我当然能理解你们居安思危的谨慎,但这相关乎于我国内政,想来并没有插手的道理和得到解释的义务……”
      尤金以为这是这个年轻人心虚的表现,不屑地冷哼了一声。
      “但贵国实在想知道的话,我的解释是,因为贵国开出的条件过于诱人且大胆,远超自身与别国协议的报酬,作为一个明智的猎食者,我也知道我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尤金眉头一皱。
      “至于我之前提过的谍报人员,他们不过是在异乡受尽折磨的可怜人。”莱因有些好笑,“条约签署完毕后,我的队伍自会护送他们回到故国。”
      几个西普顿的外交使交头接耳地商量,他们明白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已经无法抠出一些像“人权”“政治封锁”这样的字眼来垂死挣扎了,最后还是回到了那个选择,签约还是开战。
      可他们不敢赌,没有了军事实力的支撑,外交会议桌上的一切都是空谈。莱因带来的消息就像一个晴天霹雳,倘若如他所说,他只是一个莽撞的后生,那么消息的真实性会大大提升。
      西普顿真正害怕的是他们的士兵粗鲁莽撞,野心早已昭然若揭。可不知何时,幸运女神不再眷顾,无论哪一步都将落实一颗被遗忘弃子的身份。
      莱因不再看着他,安静落座,内心没多少波动,亦没有胜利的快感。这个老家伙的胡子甚至理得和他的祖父有一点像,虽然他再也记不起来。
      他自从进入统战中心,就一直在做这样的事。无论是追悔还是怨气,与他从来都没多大关系。

      莱因回到佩皮诺元帅身边,被他拍了一巴掌,虽然没有怒气,但显然也不给好脸色。这个大胆的家伙跟他哥哥一样都不让人省心。
      把自己人讲得胆战心惊还要配合他演戏,但好在西普顿那群不知天高地厚的王八犊子的偃旗息鼓他们还是有目共睹的。

      会议到了尾声,莱因就离开了。最后西普顿给出的答案是,晚上12点钟声前结束这场会议。

      斯卡来希的外交官们差不多都要提前庆祝胜利了,中间休息的时候尤金叫住莱因:“年轻人,我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希望你可以如实回答。”
      莱因没有应声,只是等着他的问题。
      “贵国军备用掉九分之一的那天夜里,是谁第一个向贵国统战中心透露的消息?我需要知道他的信息,以及证据。”
      莱因静了一会儿,又一次用霜色的瞳仁射出冰冷慵懒的光,见对方死死盯着他,忽然笑出了声,“先生,我或许有必要告诉你,我的副官赶着今早凌晨的第一批飞艇才得以在今天午间回到统战中心,他就在现场,充当我的眼睛。”
      “如果您需要知道他的信息,我倒是可以告诉你。至于证据,不用过多久长途电报的记录就会公开吧。”
      尤金又盯了他一会儿,莱因送了他一个扬长而去的背影。

      后续发展的还算顺利,磨了几个月的会议以西普顿代表同意签订《冻狐岭条约》告一段落,在外使馆椅子上硌了几天腰的外交官们都欢呼庆祝着胜利。
      佩皮诺元帅心有不甘,但也没计较,烟卷一夹就公然打发莱因离开去医院看人,很是着急赶他走,避免这张冰川送葬脸扫大家的兴。
      莱因打车回医院的路上,好奇心重的司机一直想和他搭话,无奈这位就像聋子一样闭目养神,弄得他自己尬出了一身汗。
      到了哈勃特门口,天几乎全黑了,好在斯卡莱希没有夜晚,灯光照射得一如白昼。司机见他关门要走,又悻悻地嘀咕了一句什么,莱因终于像是注意到不是无人驾驶,冷淡地回了一句:“抱歉,今天话说多了,头晕。”
      然后披上大衣拾级离去,直奔六层。

      他从电梯口出来就撞见了要找的人。
      赫修穿着病号服倚在电梯门口的阴影里,他被剥夺了下楼的权利,送完墨青觉得病房无聊,干脆蹲在了电梯口透气,护士劝不动,只能依他。
      莱因走得急,刚出电梯就跟电梯口倚着的人撞了个满怀,险些仰倒过去。好在他出手快,及时把人扶住了。
      赫修抬头,视线正正好好对撞上莱因眼里闪过的一丝慌张无措。
      “甜心回来啦?”他的声音里沾染了浓厚的倦意,又哑又轻,像被消毒水泡过,没有了平时那种玩味调笑的调子,反而让人觉得舒服,“干什么去了?”
      “你怎么站在外面?”莱因松开他,皱了皱眉,“床上有钉子扎你还是有蝎子咬你?”
      赫修刚绽开的笑登时僵在了脸上。
      啧,一上来就这么恶毒,早知道不等你了。
      赫修抿了抿嘴唇,指着肋间解释,“疼,躺着不舒服。”
      莱因面无表情,“ 你断着骨头活蹦乱跳的时候怎么不知道喊疼?”
      “……”
      赫修接受度良好地扯着嘴角微笑,“你找抽是吧?”
      但是今天同样疲惫的莱因耐性出奇地好,主动借了一条胳膊过去让他扶着,可惜某人不买账,一路自己慢慢磨到了病床边。
      逞强是要有个限度,不过像赫修这样的,单纯地只是想气他而已。
      “甜心过来坐。”赫修上了床,整个人陷进了白色的被单里,半阖着眼睛,拍了拍床侧。
      莱因没动,从眼底沉沉的看着他。
      “你这么着急跑上来,是想跟我汇报什么?”赫修噙着笑,声音很像窗外温润的夜色,“其实佩皮诺已经通讯里全告诉我了,你应该知道他的性格……怎么,你是觉得这个局面还能再乱一点?”
      “玩的挺开心啊你。”
      是汇报,不是邀功。
      开玩笑似的口吻,好像他生气了,又不打算降下怪罪。
      但肯定说不上满意。
      莱因依旧没吭声。
      这种感觉就像,表现出色回家讨赏的小孩,收到的评价却不是夸奖。
      “怎么了?”赫修抬眼看他还站着,无奈地笑了一声,“是我太不会聊天了。”
      这个家伙从小就不稀罕得到别人的奖励,但此刻不知为什么,赫修认为自己或许应该给出一点肯定的话来安慰一下他,因为他似乎看起来有一点儿……失落。
      他伸出一只手,上面还有扎过针的青色痕迹,就这么悬在半空,说不清是邀请的意思还是想抚触到站着的人。
      莱因不能让他一直伸着手,只好坐到床边,睫羽垂落,改盯自己的皮靴。
      “你好像有点儿……不太高兴?我的错觉吗?”赫修收回手,摸了摸下巴问道。
      “没。”
      “撒,谎。”赫修歪头道。
      “……真没。”
      “你他妈别扭成这样怎么长这么大的!”

      “会议,零点前结束的。”莱因忽然冒出一句,打破了沉默。
      赫修一时没懂他什么意思。
      “哇真棒……怎么了?”
      “……”
      莱因对他毫无感情的赞美已经习惯了,收回视线起身,“没事。我走了,你好好休息。”
      直到出了病房门,莱因才发觉自己幼稚得有点傻气。
      某些人的面子说丢就丢,一点没所谓,大概全世界只有他这样的蠢蛋会多管闲事去想着怎么保全别人的面子吧。
      他盯着病房门看了一会儿,自嘲地笑了一声,斟酌再三,还是在医院申请了一间隔壁的空病房凑合一晚上。
      再怎么样不知去留不也……不也还是留下了……
      但恐怕,莱因烦躁地抓了一把头发,不知道是不是很多年没有产生过这么外露的孩子气的情绪,他突然烦躁地想摔东西,像是小时候和哥哥赌气,一气之下撕碎了自己最爱的图册。
      情绪化会冲淡戒备心,无论他恢复得多迅速多平静,总之……
      注定是难以入眠的一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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