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来如焰火》岚萝

5、需要帮忙吗

　　时间拨回到赵筱甜刚刚鞠躬下台的时候，五位参会代表都已经发言结束，剩下的，就是几个“评委”的事了。

　　张岂看向商遇珩，和颜悦色地问道：“遇珩，你看今天这五个参会方，你最属意哪家公司？”

　　商遇珩道：“既然设置了打分表，那就……”

　　“小心！”

　　一句话还没说完，他整个身体忽然被人用力推开，同一时间，身旁传来巨响，会客厅顶上的水晶吊灯竟突然砸落下来！

　　回眸去看，只见方才台上自信昂扬的人此刻正面带痛苦地坐在地上，脚部微微蜷缩。

　　意识到是她第一时间把他推开，为此甚至不惜令自己受伤，商遇珩先是惊讶一瞬，然后立即便去查看她的情况。

　　一看之下，她的右脚显然是被吊灯砸到，伤势有些可怖。

　　他立刻道：“我送你去医院。”

　　说着，就要去扶起她。

　　赵筱甜此时已经收起痛色，尽管疼得都流下了冷汗，却还是尽力忍耐着，勉强笑了下，维持礼貌道，“没关系。”

　　说着，她勉力起身，见他还站在眼前，又道：“真的没关系，一点擦碰小伤，我自己处理就好，谢谢您的好意。”

　　商遇珩还想再说些什么，她却没给机会，对他点了下头，便扶着前来帮忙的刘茉晴离开。

　　商遇珩心下仍是震撼，于是无意识地注视着她的背影，直到身旁张岂的声音把他唤醒，他这才收回注意。

　　“遇珩，我之后一定严肃责问相关负责人，他们居然出这么大的纰漏！还好你没事，不然我真是没法跟商董交代！”

　　张岂一边说，一边再次确认商遇珩的安危，发现他确实没受一丁点伤，这才松口气，拿手背擦着额上的汗。

　　虽然发生了意外，但毕竟还有正事，大家都在等着这场方案会的结果。

　　于是，这桩事情只好暂且收尾，他们重新回到座位进行商议。

　　按照商遇珩之前的意思，打分结果很快统计出来。

　　商遇珩和方允浩不约而同给了凯莱5分的最高分，而张岂的最高分则给了美杉，次高分给到映澜，另外三家都只给了1分。

　　单从打分来看，凯莱总分11，比分别以7分、6分排名第二、三的美杉和映澜高出一截，是当仁不让的第一。

　　然而张岂却道：“我认为，这个打分只是选择的依据之一，毕竟是选合作方，不是单纯的比赛，要考量多个方面。”

　　说着，他面带笑意为商遇珩解释：“遇珩，你刚回国，对情况不太了解，美杉是业内龙头，强强联手才是最优选。”

　　接着，又和气地征求方允浩的意见，“方总监，这方面你比较了解，我没记错吧？美杉确实综合实力最为强劲？”

　　方允浩顿感压力，其实要让他来说，业内地位归业内地位，但在这次的案子表现上，美杉目前呈现的效果实在一般。

　　但他也明白张岂看重美杉的点，像美杉这样的大企业，在标准化流程等各种经验方面是十分丰富的，还有品牌效应。

　　他也明白张董助此刻的发话，是让他附和的意思。

　　可是，这话他实在说不出来。

　　说到底，他身为真正做产品的人，对美杉这种只会套模板，几乎没有任何调研的类型很反感，所以刚刚也只给到1分。

　　而且……

　　眼下这关口，其实他有更为关心和在意的另一桩事。

　　这就要说起长达几个月以来，以方允浩为代表的团队与家居事业部内部其他人甚至集团总部的博弈。

　　其实，赵筱甜身为宣传方都能考虑到的产品痛点，方允浩自然不会考虑不到，只不过，他的理念一直不为总部接受。

　　总部的意思无非是，按部就班，先推出功能最基础的产品探清市场，建立消费者信任与印象，再考虑产品升级计划。

　　而他们家居事业部内部，也有不少人支持总部的意思，认为贸然推出功能全新的产品太过冒险，不如稳健行事为好。

　　说白了，就是一场创新派和保守派之间的“斗争”。

　　而这场斗争迄今为止的结果……别说总部从没正视过他的提议，就算是他担任领导的家居事业部内部，也没达成一致。

　　按理说，他身为部门内部最大的领导，不该出现这种情况。

　　但关键是，他向来走技术路线，为人并不擅长弄权一事，于是包括很多“元老”在内的人便坚持自己的立场和意见。

　　虽然面临这种种阻碍，但他始终没有放弃，他心里非常清楚，他所坚持的才是真正正确有益、最高效益的选择。

　　所以眼看产品推出在即，再不想办法，事情就要板上钉钉，他今天在晨间部门例会上决意留下“豪言”——

　　“今天方案会后我会明确提出产品升级的要求，这是明智的人应该有的共识。”

　　此刻，方允浩看着张岂，刚要张口提起这桩事，话将将出口，却又有些犹豫。

　　他虽然扎根技术、产品一线，但到底不是愣头青。张董助代表的是集团总部，他此刻旧事重提，很难说不会招致反感。

　　如果说，张董助这边有阻力，那么，这位小商总呢？

　　方允浩的目光往商遇珩那边游移。

　　对方跟他一样，给了凯莱最高分，这也许表示，他们的理念比较接近。

　　不过……这位小商总毕竟刚回国不久，方允浩对他几乎没有任何了解。

　　眼下把他当作救命稻草，未免有些不现实。

　　于是方允浩的视线只在商遇珩身上一触而过，随之重新看向张岂，坚决道：“张董助，我想我们有必要升级产品。”

　　他补充，“目前的产品仅限于基础功能，没有紧扣需求，替代性太强，相反，现在若推出新产品，反而能占尽先机。”

　　张岂神情凝滞一瞬，他没想到方允浩如此固执，这样见缝插针地提起此事。

　　但董事会的决定又怎么会因方允浩的意见而更改？更何况，本身他自己也不赞同方允浩所说。

　　张岂微微蹙眉，正要开口带过此事，却听旁边的商遇珩回答他先前的话，“我既然来参会，自然不会全无了解。”

　　事实上，商遇珩专门花了几天时间缕清了这个产品的情况，也由此了解了集团内部隐晦的“派系”之争。

　　他直视张岂，“光牌子响亮，拿不出质量过关的方案，这叫徒有其表，而非强强联手。美杉的方案没有任何说服力。”

　　闻言张岂垂下视线，略微犹豫了一下，正想提起得分第三的映澜，不料商遇珩话锋一转，也说起产品的事。

　　“同样的，做产品也是质量为先，既然目前有明显的产品痛点和用户需求，我认为应该立即抢占市场、填补空缺。”

　　他言简意赅，“方总监说的没错，产品需要升级。”

　　张岂轻轻啧唇，蹙眉道：“遇珩，现在产品推出在即，如果升级的话，当前的这批产品要怎么处理，这点你想过吗？”

　　这是方允浩的专长，他立刻接话，“张董助，这点不用担心，我们只要做技术升级就可以，相当于一次数据更新。”

　　说着，他揭出底牌，“我们有专人一直在负责相关技术研发工作，目前已经基本完成，完全来得及进行技术迭代。”

　　有商遇珩明确认同的表态在先，这次方允浩把充满期冀的目光投向他，“不会对产品的预期上线时间造成任何影响。”

　　商遇珩点了下头，“很好，我想这是最明智的决定。”

　　没想到二人竟然一左一右对他形成掎角包夹之势，张岂失语片刻，又道：“这不是你我几句话就可以决定的。”

　　他看向商遇珩，一副语重心长的模样，“遇珩，新产品的上线不是小事，你的提议需要董事会表决通过才行。”

　　话说到这里，方允浩的心提了起来，此前他的提议从未被正视，更别说董事会表决。若真能放到会上，那自然是好的。

　　只是眼下，张董助的话里明显让人感觉到一股阻力，很难说这位小商总能不能把意见坚持下去……

　　而商遇珩的表态很快让方允浩明白了他担忧的多余。

　　只见这位小商总在张岂话音落罢后，果断道：“那就召开董事会。我会亲自去跟商董提出这件事。”

　　这下方允浩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小商总这样坚决，看来董事会的召开是势在必行了，甚至于，产品升级一事也不再是空中楼阁，有相当可能落地。

　　见张董助也没再有什么反驳之语，方允浩更肯定了自己的想法，当下心喜。

　　随后，主持人前来询问优胜结果。

　　商遇珩道：“凯莱。”

　　方允浩同一意见。

　　张岂翻动几下嘴唇，到底摆出微笑以示认同。

　　……

　　另一边，赵筱甜被刘茉晴扶到座位上后，王昕凡和沈菲菲二人立刻“关心”。

　　王昕凡看着赵筱甜右脚那伤势，啧舌惊道：“筱甜，你这伤也太重了，该不会以后……”

　　一旁的沈菲菲忙捂住她的嘴，对赵筱甜关切道：“筱甜，等会儿散场我们送你去医院吧。”

　　刘茉晴也是这意思，一边颔首附和，一边目光担忧心疼地看着赵筱甜。

　　赵筱甜看着温情脉脉的众人，浅笑摇头，“没事，其实就是一点擦伤，等下我自己去看下就行，不用兴师动众的。”

　　刘茉晴目睹她方才忍痛的神色，正要再说些什么，却听王昕凡那厢已经接话。

　　“好吧。话说回来，筱甜你也太聪明了，你临场这样一调整，相当于直接无视了发言顺序这个debuff啊！”

　　她一脸赞叹，“我可看到了，方总监听得目不转睛，其它几家公司的人也听得入神，还有那个魏云升……”

　　她觑了一眼旁边映澜的座位区，把音量又压低了一些，“那个魏云升，脸色别提多难看了，他肯定知道他输了！”

　　沈菲菲跟着偷笑几声，“他能不输吗，筱甜不但临场决策做得好，面对突发提问，也回答得环环入扣、思辨清晰。”

　　王昕凡又道：“筱甜，你今天可是大功臣，晚上庆功宴吴总得给你包大红包！”

　　刘茉晴含笑附和。

　　眼看大家一改先前来赴会时忐忑不安的模样，各个笑逐颜开的，仿佛笃定这次的优胜已经纳入囊中，赵筱甜心生笑意。

　　随之到底提醒道：“结果还没宣布呢，你们都给我‘颁上奖’了。那话怎么说的来着，可别半场开香槟？”

　　她面对自己人的时候，跟面对魏云升时完全不一样，后者她是气场全开，前者，则是温和以对。

　　所以，眼下她虽对结果有几分底气，却也并不托大，也怕万一与预想有什么出入，让充满期冀和信心的众人失望。

　　刘茉晴闻听此言，却不买她的账，微笑着说：“筱甜，你就别谦虚了，你今天用个人魅力征服了现场所有人。”

　　王昕凡立刻跟上耍宝，冲赵筱甜比了个心，“没错，包括我，也征服了我。”

　　赵筱甜哭笑不得，“哪里是我的个人魅力。真要获选，那也是因为咱们方案的实力和咱们团队的配合。”

　　话音刚落，便听主持人宣布结果，闻听“凯莱”二字从话筒里传出，几人顿时好一阵欢喜。

　　王昕凡道：“瞧瞧，瞧瞧！我说什么来着筱甜！得让吴总给你包大红包！”

　　沈菲菲接茬，“咱得狠敲他一笔，这厮也太不靠谱了，今天这么重要的事，他清早手机都没开机，比昕凡还不靠谱。”

　　王昕凡正要不服，刘茉晴已经接茬开起玩笑，“毕竟吴总是富二代嘛，享受人生排第一，开公司只能算业余调剂。”

　　几人低声笑谈中，方案会已经散场。

　　主持人方才宣布完结果后，又指引大家前往旁边的肆飨厅用餐。

　　在场的其他团队的人都很愿意承君享这个主办方的情。

　　本来嘛，现在是饭点，大家也确实饿了。而且，说是用餐，其实多少也算是商务应酬。

　　虽然这次没有选上，但日久天长的，难保以后没有合作机会，所以还是去参加一下这个餐会刷刷脸比较好。

　　于是乎，此刻只见厅内的人形成一股默契的人流，纷纷往隔壁的肆飨厅去。

　　赵筱甜也欲站起身。虽然她的伤略微不便，但刚获选就提前退场，未免让人觉得无礼，而且她也没到无法坚持的地步。

　　刘茉晴见状，忙起身扶住她，“筱甜，你也去啊？你的伤……”

　　赵筱甜指指耳朵，调侃般地笑道：“茉晴，我的耳朵要起茧子啦。真没事，最疼的那阵已经过去了，现在还好。”

　　刘茉晴只好收回担忧之语。

　　相比她们这边的欢欣笑闹，映澜那边的气氛可以说是乌云盖顶，尤其是魏云升。

　　虽然心里已经有所预感，但真正听到这样的结果，他还是有些无法接受。

　　于是他也没有心思去用餐，跟下属说了句还有事，就阴着脸先行离去。

　　他挂着脸逆流而行，心情本就糟糕，谁知坏事成双，刚走没多远，他就在转角撞到清洁车。

　　垃圾里的半杯咖啡洒出来，有好些洒在他的鞋面上。

　　这是他为了今天这场方案会特意购买的名牌皮鞋，一双四五千块！

　　魏云升立时盛怒抬头，清洁阿姨被他气势所慑，虽然是他自己撞上来的，还是不住声地道歉。

　　跟她也计较不出什么！魏云升一个字也没说，顶着一张比先前更臭的脸，心里堵着一口气，往洗手间去。

　　擦拭完鞋子出来，他心烦气躁，行色匆匆地边看手机边走路，一不小心又撞上了人。

　　抬眼一看，他顿时一怔。

　　这回撞上的是尊大佛。

　　……两尊。

　　张董助他自然知道。而旁边这位，今天同样作为君享代表出席、连张董助都客气以对的，估计是商家少爷。

　　魏云升赶忙道歉，随后又端上笑脸，“今天过来参会实在学习到很多，很荣幸这次能够入选，我们下次会继续努力。”

　　酒店总经理见状很有眼色道：“那我这边就不打扰了，张董助，商总，改日我再专程‘汇报’整改情况。”

　　他走后，张岂也就收起方才问责时严肃的面色。

　　转而看向魏云升，他刚刚那番话说得还算是漂亮，挺诚恳大方，张岂便寒暄了一句，“有机会下次合作。”

　　魏云升刚要笑着回应，却听商家那位少爷这时突然插话。

　　商遇珩心知先前会中映澜的“猫腻”，方才被张岂拉着听酒店负责人的致歉，又恰好看到魏云升倨傲无礼的样子。

　　眼下看到他，心中自然十足厌恶。

　　于是话语间也带了几丝机锋，“比起蝇营狗苟、钻营设计的对象，我想还是实力派更适合我们，你说呢，张董助？”

　　张岂微微一怔，很快想到，刚才方案会上，商遇珩给了映澜0分。

　　……甚至都不是0分，打分的位置是一个“×”。

　　当时他还有些疑惑，现下看来，却并非偶然。

　　虽然不清楚个中具体缘由，但商遇珩和这位魏副经理之间，傻子都知道应该向着谁，更别说张岂这样的人精。

　　“这是自然。”张岂道。

　　再看向魏云升，他的神态也不似刚才的客气寒暄，而是充满点到为止的距离感，“先走一步。”

　　魏云升怔怔地看着二人走远，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

　　他，那位商家贵少怎么会知道他做的事……

　　虽然不敢相信，但他方才的话，分明就是知道了先前的事……

　　魏云升想也想不出个究竟，只觉一阵让人苦恼至极的挫败。

　　方案会没能获选也就算了，现下明摆着还被这位贵少拉入了黑名单，要是被领导知道，恐怕这辈子都升职无望了……

　　他的世界一片灰暗……

　　……

　　张岂和商遇珩本来要往肆飨厅那边去，中途张岂却被一个电话叫走，商遇珩便独自前往。

　　他边走，边拿出手机，添加赵筱甜的微信。

　　方才一散场他就被张岂拉到酒店负责人这边了，没看到赵筱甜的动向。

　　想必她现在已经去医院了。

　　虽然那时她推辞他送她去医院的“请缨”，说只是小伤，但想来只是因为生疏客气。

　　无论如何，人是因为救他而受伤，他应该对后续的处理负起责任。

　　搜索结果为空。

　　他以为自己弄错，重新输入一遍，还是一样的结果。

　　这时他的手正搭在肆飨厅大门上准备进去。他人高腿长的，没几步就走到了。

　　正对这般结果感到困惑，推门而入，却意外地见到他预想中此刻该在医院的身影正坐在吧台前。

　　商遇珩心中微顿，随之迈步往那边走。

　　然后他发现，她在接一通不那么友好的电话。

　　对方的声量几近咆哮。

　　“……这是理由……就你这种……”

　　虽然以商遇珩的距离，只能听到这只言片语，但已足够感受那语气的恶劣。

　　“杜……”赵筱甜无奈开口，电话却已挂断。

　　她心中正迷茫。

　　一抬头，却发现面前有个身影。

　　“需要帮忙吗？”商遇珩看向她，又一次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