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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3、杯影·林秀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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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落满黄沙的青石板巷子,在微雨中润润的发亮。
一扇木门‘吱’的一声被推开,从门里走出一个人。这人撑一把油纸伞,抬头看了看天色,便匆匆地行进雨中。
行到街角,这人在铁匠铺子前略停了下,似乎把什么东西塞进了门底,然后转身向城东衙门口走去。
身后,雨水汇集在檐头,顺着青灰的瓦沟滴落,如一幕朦胧的帘。
这人来到衙门口,整了一下鬓发。抬手轻叩旁边的侧门。
“原来是谦和诚的林姑娘,不知可有什么事情?”侧门推开一线,值夜的衙役露出一张半睡半醒的迷糊脸。
“烦请通报一声,我有案情要述。”
2、
“谦和诚被盗了四十万两白银,你知道么?”
其实整个兰州城的人都知道了,不过大家见面,还是习惯这么问一句,以显示自己并不孤闻寡陋。
四十万两白银,可不是一个小数目,足够让一个人堕落,一群人眼红。
“知道是谁盗的吗?”
“传闻是霍克。”
“啊!是他。”
霍克是兰州城外一支叛军的首领,凶狠残暴狡诈,官军几番缉捕他,都被他鬼魅般逃脱,有数回还被他率群匪反噬,险些全军覆没。
谦和诚的上一代老当家,有次出城收贷没有回来,据说就是毁在他手里,此次他又取了谦和诚四十万两白银,这旧仇新怨,看来是越积越深了。
“谦和诚开出了一半的花红悬赏呢。”
“一半的花红!?那不就是二十万两吗?”
“对,只要你从霍克那拿回这四十万两,其中二十万两就名正言顺地归你了。”
“二十万两,我的乖乖!”
3、
这世上最贪婪的是什么?是人心。
这世上最诱惑的是什么?是银子。
最贪婪的人心遇上最诱惑的银子,会发生什么呢?
兰州城仿佛一夜间就多了许多武林人士,这些拿刀佩剑的人成群结队地在城里游荡,他们在酒楼里喝酒、青楼里喧哗、大街上斗殴。
他们每个人酩酊时都唠叨着同样一句话:“那二十万两白银是我的。”
城外的各路叛军与匪徒们也蠢蠢欲动,不过他们的目标不是二十万两白银。
而是四十万两。
4、
这是一匹浑身漆黑的马,马上的人也肤色黝黑,只见他甩开缰绳,任马在城里疾驰,自己却站在马背上放声高喊:“大伙操家伙啊,霍克正在城外西去十五里的月牙泉边扎营休息!”
应着他的喊声,许多人从一扇扇门内跳了出来。
这些人有的衣襟敞开,正在系裤带;有的倒背刀剑,一声酒气;有的手里还拎着一个香艳的肚兜,却当做头巾往头上扎,身后软语呢喃:“死鬼,你拿错了啦,那是我的肚兜。”
是的,这些人正是一夜间冒出来的武林人士,此刻他们聚集在街头,疑惑地互相张望询问。
“谁在喊?”
“好象是个骑黑马的。”
“找到了霍克?”
“说是在城外西去十五里的地方。”
“走吧,去看看。”人群里一个老者领了头,率先向城外走去。
身后众人发一声喊,也紧紧跟着。二十万两白银,怎么说也不能让别人捷足先登了。
待这群人出了西门,城墙头的阴影里,悄然转出那骑黑马,马上人微笑地看着这黑压压的人群向西而去,然后一拨马头,回了城。
他只是一个打铁的铁匠,又不是武林高手,所以这二十万,还是不去争的好。
5、
霍克怎么也想不到,他刚从西域归来,就在这遭遇无数武林高手的围杀。这也罢了,更令他惊讶的是,平常一起喝酒拜把子的叛军众首领和马匪头子,此刻也率领着部下在他营帐里来往冲突。
这世道怎么了?
霍克目瞪口呆地趴在一座沙丘后,看着这些人杀完了他的手下,又转身疯狂撬砸他营帐里的箱子。
他奶奶的,简直比土匪还土匪。
我一定要弄清楚,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霍克狠狠吐出嘴里的沙子,趁暮色降了下来的空隙,悄然站起身,遁入沙漠中的黑暗。
6、
谦和诚的林秀菊姑娘,为人开朗活泼,大家从没见她皱过眉头。就连四十万两白银被盗这件大事,她也只是淡淡地报了案,定下花红。然后仿佛就没放到心上去了。
有钱人家的女子,果然就是不一样。
此刻她端了盏清茶,坐在院子里。屋角的杏黄新月,如一抹笑痕挂在天边,象美人的笑痕。
美人的笑最是勾魂呢,林姑娘的笑,也很勾魂。
刚才伙计送来消息:霍克的叛军已经全部被消灭了,不过……
“不过什么?”林秀菊笑着问道。
“不过霍克好象逃了。”伙计悄声回答。
逃了么?逃了好。
林秀菊笑得愈发灿烂:“就是要他逃呢,如若没逃掉,被那些俗人杀了,这出戏就少了几分韵味。”
7、
算算时辰,该来的应该来了。林秀菊站起身,端着茶盏向屋内走去。这时候树上的一只乌鸦忽然振翅飞起,院子里‘腾’的跳进一个人。
这人三步并做两步,一下子窜到林秀菊身后,手中解腕刀一翻,架住了她的脖子。
“别叫,叫就弄死你。”
“霍先生如此畏惧我这么一个弱女子么?”林秀菊安静地站住,看着架在脖子上的利刃,戏谑地问道。
来人一把扯下蒙面丝巾,果然正是潜走的霍克。
“你这个狠毒女子,我什么时候拿过你谦和诚四十万两白银?”霍克双眼血红地瞪着林秀菊。
“霍先生当然没有拿过,我小小的谦和诚里又怎么会有四十万两白银?”林秀菊扑哧一笑,柔嫩的肌肤在刀尖上一颤,笑靥如花,霍克竟看得有些痴了。
“那你为什么如此陷害我?”他不解问道。
“不这么做,又如何报得了父仇。”林秀菊忽然收敛笑容,淡淡地回头看了他一眼。这淡然的一瞥里,竟蕴藏着一丝锐利的恨。
霍克心中一惊,方才想起自己曾经是杀了这女子父亲的。自己杀人太多,倒是险些忘了。
“我现在就宰了你,看你如何报父仇?”他狞笑一声,手上用劲,尖刀就欲刺下。
“慢!”林秀菊忽然喊道。
“霍先生何必如此心急,你已经制住了我,就容我先喝一口茶再上路吧。”林秀菊端起手中茶盏,浅浅地抿了一口。然后顺手就把茶盏扔出。
却不料霍克突然一伸手,半空里把茶盏接住,盏中的茶水一滴未泼。他一仰头,就把满盏的茶水喝进了肚,显然是渴极了。
喝完茶,霍克再次举起尖刀,狰狞道:“准备上路吧。”
“霍先生喝了我的茶,是应该准备上路了。”林秀菊笑吟吟地接口。
“什么?!”霍克心中一惊,立刻感觉腹中剧疼无比,手中尖刀把持不住,当啷一声落到地上。
“茶中有毒!” 他嘶喊道。
“是的,还是剧毒。”林秀菊转过身来,玩腰拾起霍克的尖刀,在手指间把玩。
“我算定了你从沙漠赶到兰州,一定口渴无比,而此刻夜深,城中卖水人家也已经关门。你来到我处,必然是滴水未进。故特意沏了一杯上好的‘香茶’待你。”
“可是那茶你也喝过。”霍克蜷缩在地上痛苦神隐。
“我也算定你生性狡诈,必然不会轻易喝下这杯香茶,所以我只好先喝一口给你看了,我沏的茶,喝之前当然有所预备。”
林秀菊忽然手指用力,尖刀在她手中断为两截:“其实不用这些伎俩,我也可以杀你,自从父亲死后,我勤练武艺,你根本不是我的对手,不过我偏偏喜欢看你被我毒死。”
说完,她灿烂一笑,掸了掸衣袂上的灰尘。不再管地上渐渐冰凉的霍克,进屋去了。
兰州城的夜,下半夜还是极冷的。
她一个女孩子家,要好好照顾自己,这是生活教会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