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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但是血在流淌 ...

  •   赫琉掀开整块厚重的毡毛地毯,暗色的痕迹在雪白的陶瓷砖块上清晰可见,从另一边的木门底缝中延伸而来。

      靛青色的眼睛眯起。很奇怪,若不是看到痕迹从那边过来,赫琉根本没发现那里有扇门。有魔法的影响?

      赫琉放下地毯,小心绕过血迹来到门前。

      魔法阻拦了他握上门把手的动作。赫琉定睛去看,没发现任何符文。

      那就是普通的禁闭魔法。

      取出魔杖,赫琉画出两笔。缠绕在门把手上的魔法破碎,他握上去,不意外发现门锁上了。是物理意义上的锁。

      血腥味愈发浓烈。

      赫琉叹了口气,魔杖坚定地甩出一个震击魔法。

      木门发出剧烈的碰撞声,在静谧的走廊里突兀又骇人。门不堪重负地碎裂,露出门内森然的景象。

      赫琉张大嘴巴,发不出声音来。

      门内,一具横死的尸体倒在靠近门边的地面上,是位老年男性,手脚显示出极度的扭曲,仿佛被巨力拧毛巾一样对待过,一身息襄教师制服被血完全浸透,多处已经破破烂烂,显示出暗沉的黑色。血迹遍布整个房间,连天花板上都沾上飞溅的血迹,更有一处显示出让人不愿深思的凹陷。房间内原本的魔法道具散落一地,大多沾了血或者被毁掉,看不出有没有少,桌子椅子墙面和这些杂乱的东西都显出激烈的战斗痕迹。

      血的暗红混在房间地板跟墙壁原本的深棕色中,以一种奢侈得可怕的方式泼洒迸溅,破坏了地板原本精致的花纹图案。

      泼洒的血迹在墙面上构成奇妙的形状,隐隐有规律在其中,正好在尸体头上。

      尸体的脸上,是一幅安详又满足、又因为生理性疼痛微微扭曲的诡异微笑,在微光下十足的渗人。

      一切被赫琉看在眼里,刚刚记忆过隧星带的大脑,也把这些血腥收录。

      他捂住嘴一秒后又放下,压住内心的不适,奔跑起来。震惊的大脑没能处理好现场传递的信息。

      赫琉没有进入房间破坏现场,和靠近时一样绕过血迹,疾速去往最近的,绝对会有值班人员驻守的一楼大厅。

      大厅里照明充足,值班人员昏昏欲睡。被动静弄清醒后,他疑惑地看着赫琉焦急地手舞足蹈。

      一时脑子没转过来!赫琉连忙取出写字板和魔杖飞快地写起来。

      “三楼发现了尸体,请通知卫兵!”值班人员念道,神情立刻严肃起来。

      他当然不会觉得眼前的魔法师是在开玩笑。谁没事在节日假期里跑到教学区捣乱啊?要整他一个倒霉的加班人也不至于。

      所以他郑重以待,从柜子里翻出用于呼叫卫兵的魔法道具。每座教学楼都会配备类似的紧急情况应对措施,值班人员对此并不熟悉,却没让这份陌生影响到他拉开道具栓钮的动作。

      振荡的魔力波随着值班人员的操作即刻传开,被附近正在扫除最后一波魔物的卫队接收。

      卫兵队长抽出魔物体内的长枪,一面肃容迎上小跑过来敬礼的队员。

      “有警报!3号教学楼出事了!”

      在众人欢庆的节日之夜,血悄悄流淌。

      *

      胡子拉碴的警察赛伦眼下青黑,烦躁地咬了一下烟蒂。他翘着腿,没个正经样地窝在办公桌里,目光发虚地盯视从百叶窗射入的晨光。

      他已经连续48小时保持清醒了,现在感觉天国正向他招手。

      可是现实里对他招手的,只有眼下同样青黑的同僚。同僚敲过门,没待赛伦应声就进了,撂下一叠文书,就行尸走肉地原路返回,伴随虚弱的嗓音:“法医跟魔力检察官的报告。我去应付别的了……”

      赛伦“啊”了一声,办公室内又只剩他一人,但他知道此刻门外还站着其他连轴转的同僚,等待他这个队长下达决定。

      “本来荣礼旦事就多,这下还出一桩涉魔大案,死者还是个大人物……”赛伦吐出烟蒂,皱眉咬牙,狠厉转动椅子,看仇人一样瞪视刚送来的报告,好像这样就能把郁气给挤出来,“这是要我的命啊……”

      这位四十多岁的刑侦队长认命地读起“荣礼旦血案”的尸检报告来。

      接到现场求助的是卫兵,怎么事情落到这群警察头上了呢?这就要说明一下息襄的行政模式了。

      与魔法师联合协会、冒险家协会并立的息襄综合魔法学院,实际上和这二者一起掌控了辽阔的北境。负责学院事务的陪议团,负责行政管理的枢机院,和负责监督总辖的幽灵校长,三权分立的模式在息襄这个综合体里行使百年,实际上控制了包括息襄周围众多城镇在内的广袤土地。

      相比起来安详许多的南境,盘踞其上的最大的三个国家——铂金、翡翠、黑曜,都曾试图跨越莫尼斯大河,吞吃北境的部分领土。

      但万年战争定下的格局难以更易,北境的险峻形势不容法协、冒协和息襄以外的势力介入。如今还常驻北境的贵族,多是万年战争初期就在北境拥有领土的大公爵和侯爵,效命的国王和国家一起消失在战争长河里,如今独立于南境国家,只跟北境的这三大组织保持长久的深入合作。

      卫兵隶属于陪议团,是学院的武装力量。警察组织设在息襄的枢机院下,负责息襄辐射范围内的城镇以及息襄校内的秩序维护,这份职能在南境通常归于授勋骑士。法协和冒险家协会同样有执法机构,很多事情上都和息襄的巡察有业务交叉,共同擘画整个北境的秩序。

      想也知道凶杀案就算报到荣礼旦期间特别出勤的卫兵那儿之后,也会被转给真正干这些活的警察。

      “荣礼旦凶案”的情况特殊,卫兵队长没犹豫多久就联系了驻息襄本校的专事警察,也就是赛伦管理的刑侦大队。

      转手事件后,卫兵还要继续赶赴各城镇消灭零散的魔物。他们是能使用魔法的战士,或者干脆就是魔法师,分配给他们的任务不会包括一件刑事案件,哪怕死者是一位高级魔法师。

      赛伦有时候真是恨极了这种魔法师管魔物、普通人管正常案件的惯例。

      他一截手指按上那份报告,从图片上恍惚看到悬案库中上百份相似的惨烈和无解,低低道:“有些公正……给不出来啊……”

      “可我不去做,还有谁能去做呢?”赛伦苦笑,注意力重回眼前的报告。

      死者名叫亚拉伯罕,息襄的任课教师,终暮年纪还坚持在岗,只退下一线的研究,专心带起学生,仁厚多善,是位众所周知的好老师。

      他当上高级魔法师已有几十年,估计到死去也不会再有进益,但说到底还是个曾上过对魔物战线的高级魔法师。

      魔法师评级每5年更新一次,亚拉伯罕倘若遇袭,得是什么层次的人能打败一个有着几十年施法经验的高级符文师?

      尸检报告显示,亚拉伯罕死于尸体被送检前24小时,也就是荣礼旦当天凌晨一点左右。尸体被发现的储物间为第一案发现场,有明显搏斗和魔法攻击痕迹,室内存储的魔法道具一件不少,基本可排除入室偷盗。

      尸体手脚均严重错位,□□力量不可能做到这种程度。现场没有能造成这种效果的重型机械或者魔法道具,尸体表面受击痕迹不符合刑侦队认知中的任何凶器,只能推断出自魔法攻击。全身多处骨折,有大面积挫伤,自带防护魔法的教师制服也完全损毁。

      这是一桩近乎虐杀的凶杀案。

      但现场情况又说明,亚拉伯罕并非没有反抗……他临终的表情也留下很多疑点。魔力检察官给出的报告说明,整个储物间都有魔法扫除过线索的痕迹,溯源魔法失效,看不出凶手使用的魔法类型,只能粗略判断对方魔法熟练度很高。

      能做到所有这些的,只有水平高于亚拉伯罕的高级魔法师。

      可奇怪的是,凶手既然能够用魔法去除掉能追踪到自己的痕迹,却没有把现场和尸体处理干净,反而让整个惨烈的现场完整保存到被发现,像是要昭示、表演一般。

      仇杀,恶趣味。赛伦判断。

      涉魔案件的行凶手法过于诡谲,以至于警察久久查不出案件真相的情况太多太多。积累在档案室里的悬案,有一大半都是涉魔案件,足以证明魔法在刑事案件里给执法人员带来了多少麻烦。

      与其浪费时间死抓着行凶手法不放,心理侧写跟作案动机的厘清对于案件尽快破获更加关键。

      “队长,有记者来问。”刚刚来过的队员探了个头过来。

      “照例回绝。荣礼旦假期内,这事都得安安静静的。”赛伦吩咐。

      他心里几分思量。涉及到重要人物的事件他也处理过不少,现在距离现场被发现不过7个小时,消息还没有扩散出去,也就不知道上头那些人的态度。

      但赛伦猜都能猜到。

      一位高级魔法师,一个息襄荣誉教授,培养出数位高级符文师、在魔法界影响力极强的资深学者,在息襄的综合楼,在【不朽】幽灵的监视范围内,被另一位魔法师残忍杀害。

      这事传出去能有多炸裂,以赛伦贫瘠的想象力,只能联想到万年战争里那种在三秒内毁灭一座城池的凶残禁术。

      报纸能说成什么样,赛伦更是想都不敢想。

      赛伦只期盼大众知道得越慢越好,至少别在荣礼旦长假里爆出来!等大家重新上学、工作,关注闲事的精力削减了,来自外界的压力估计会少上一些。

      赛伦只想要给每个案件应有的公义,不希望办案进程受到舆论过多影响。

      队员比了个领会的手势,正要带上门,却听见队长补了句:“5分钟后开会。”

      她哀怨长叹,脱力般地,借腰一下子塌掉的惯性关上门。

      接下来的时间,匆忙的刑侦大队聚到会议室。

      主座的赛伦简要说明:“都看完报告了吧?正在干的其他活适当放放,眼前这桩涉魔大案需要优先处理。凶手在昨天凌晨杀害亚拉伯罕,有高级魔法师实力,先从法协备案的高级魔法师名单查——亚当密,你去联系法协。仇杀,亚拉伯罕常驻息襄,能和他有过节的必定也在息襄活动。在不能确定凶手是否逃离息襄的情况下,破获这起案件,阻止这个人可能的继续伤人是重中之重。玛嘉丽,联系民警,叫他们严查进出息襄人员,但不要做得太明显,也别告诉他们这个案子。”

      两名刑警答“是”。

      “死者德高望重,身份特殊,就算为他这个人,也得尽快抓住凶手。”

      “队长,可凶手是高级魔法师。”

      赛伦看向说话的人——一个加入刑警队没多久的年轻人。

      他没有怪罪,反而将目光投向其他人。

      队员们疲惫的底色下,是相同的犹豫。赛伦知道他们在想什么:抓不到的凶手,结不了的案子,还要拼命去查吗?

      赛伦用手掌拍击桌面,实木反馈“嘭”的一声闷响,吸引了所有劳累的刑警的目光:“我知道,魔法师不是我们这些普通人随随便便就能抓到的,但我们仍然有能做的事。”

      讨论意义本身是毫无意义的事,现在要做的,是告诉他们我们能行。

      赛伦的胡子多日没打理,眼袋浮肿,神情疲惫,说话时的坚定却扎穿沉重的空气,重重落在楠木桌上。

      “凶手最不该的就是,把太多个人情绪倾泻在了死者身上。虐杀,意味着愤怒,不处理惨烈现场,代表着狂妄。我们或许没法跨越魔法的天堑亲自给那家伙戴上手铐,但我们有优秀的心理侧写师,跟横跨整个北境的情报网络,以及一整个息襄枢机院的后援。”

      “凶手为何要杀亚拉伯罕,他为何如此愤怒,”赛伦指向年老的教师的个人资料中,那张面目慈祥和善的人像,“将成为我们破局的关键。明白了吗?”

      整齐划一的“明白!”是最好的回应。

      短暂的沉默间隙里,一位队员突然说:“现场发现人称现场的血迹组成了某种文字。”

      赛伦扶额,事情太多,他都快忘了还有个受到惊吓的学生。

      “文字?”赛伦皱眉。大陆只有一种通用语言,还在使用的小语种屈指可数,赛伦自学过这些小语种,不认为会错过这种信息。

      凌晨他可是勘察了现场的每一块板砖,连那儿的每个魔法道具是干什么的都摸清楚了。

      那位队员接着说:“据他所说,那种文字他在梦里见过。”

      赛伦眉间的山峰更高。

      “那文字的意思是——”

      “【你须偿还】。”

      *

      “亚拉伯罕,这是赫琉,烟灰林案子里的遗孤。”

      “就是他么?”老者苍老的眼睛转向幼小的孩童。

      孩子身上没有多少色彩,黑色的外套,灰色的裤子,墨一样深邃的发色,独一双靛青色的眼睛,却也深潭一般,看不清内里情绪,如同一幅拿橡皮泥胡乱抹过的素描画,整个人被混沌笼罩。

      “他不记得了。”神情寡淡的精灵道。男孩紧握他的手。精灵神色冷淡,并非向着眼前老者,只是仿若天生一身使人升起敬而远之想法的气质,出尘的面庞上隐约的不适都显得如此理所应当。然而,精灵还是任由男孩握着手。

      “那真是太好了……”老者叹息,近乎庆幸。

      他一身修道服,头上缠了一条洁白束带,作最虔诚的那批信徒打扮。教堂在近些年日益没落,来这儿的人多是自知只求份安慰,对女神的信仰并不虔诚,甚至大半也明知女神并不存在。偏偏老者这身,正是万年战争期间整日跪坐在女神像前的修道士服装,让人不禁疑惑,这个年代还有古老时代的顽石?

      但阿道尔清楚,老者是这世间最不可能相信女神存在的人之一。

      灰白色的石料由匠人苦心敲打,耗费大量时日造成的神像,终究映射的非神性,而是人性。女神慈睦颔首,些微目光轻柔落在双手合十的老者弯下的背脊,近乎怜悯。

      “孩子,过来。”老者呼唤男孩。

      男孩听从了指令。

      斑斓的光从巨大的彩窗里投下。老者柔和眉眼,很轻地揉着他的头发。

      老者说:“不必为丢失的过往悲伤,无需为注定带来痛苦的回忆纠结。缺失既是你的不幸,也是奇迹般的幸运。它让我们……找到你。”

      “从今往后,你便归属于这个世界。它不完美,有很多无奈,但它依然美丽。孩子,我愿你自由,惬意奔走在这片奇迹丛生的大地,可见最绝妙的景观,可遇最值得相见的人。”

      “我把我剩下的全部幸运,都送给你。”

      男孩空茫的眼睛里看不见情绪波动,恍若一具躯壳中空无一物的人偶。

      “我会唤醒他的灵魂,他会如你祝福那般长大。”精灵说。

      老者点头:“……人们说精灵的赤诚是难以理解之物,我很高兴,您的赤诚充满人性的光辉。它本可以救赎更多人,但……哈,都死去了,只剩我这个老头子还在赎罪。您说,这无处来、无处去的罪,能有完结之日吗?”他期盼地朝精灵望去,一双棕色的眼睛里,沧桑与绝望并织。

      精灵注视老者,仿佛要从他遍布皱纹的脸庞中看出什么来。过了一会儿,他回道:“此刻仍有人在经历双份的死亡,这源自你和你的同事的刻意纵容,我不会忘记。”

      老者的眼睛灰暗了。

      但精灵仍在叙说:“但那是个意外,我同样承认。当时,没有人能合上这个潘多拉魔盒,现在也没有。你们只是不知事理的孩童一样,把原本就有的裂口撕得更大,另一面彷徨的灵魂们,沙子一样漏过来,又如此轻易地消失在这片残酷的大陆。”

      “你们犯下了杀人之罪,无可辩解。可如今,施害人只剩孤零零一个,还每日出入教堂,如此……令人感动地忏悔着。可尽管你这般作态,裂口依然存在,受害人不断增加,沙砾被风吹散……我无法判定他们正在进行的死亡是否能归罪于你,亚拉伯罕。”

      “没有人的生命只是一粒沙……没有。”老者淌下泪来。

      “我同样不知道你的这份无用的善良,是好是坏。”高大的精灵俯视眼前的可怜人,“越接触我的赫琉,我越感到你的可恨,这份愤怒日后或许会不断累积,但我向你承诺,看在你的痛苦的份上,这怒火不会焚尽你。我会关上这个魔鬼的盒子,以精灵之誓。”

      老者怔愣,听见刚刚许下极其沉重的誓言的精灵继续说:“但我不会施与你援手。百万的受害人中,总有尖利的獠牙,当他们溯回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悲剧的真相,这獠牙会毫不留情地咬向你。”

      “我甘之如饴。”老者含泪微笑。

      精灵回以一个略显轻蔑的嗤笑。

      “在那之前,尽情使用你的时间。若你足够幸运,或许能等到我誓约践行完毕的那天。”

      “我已感到我的幸运。”老者看向瘦小的男孩,“在那么多迷失的生命里,竟有一个可逃离灵魂搅乱的重刑,能够真实地活在这世间。”

      精灵轻哼一声。

      老者说:“罪人没有资格染指他的人生,那些过去,都离他远远的才好……我却如此想要为他做点什么。”他征询的目光投向精灵。

      “随你。人脉也好魔法书也罢,只要他不会记得一个名叫亚拉伯罕的臭老头就好。”

      老者露出苦笑:“他的魔法天赋很好,如果您要送他到息襄去……”

      “退居二线吧。去培养更多生命,而不是每日来教堂。做些对自己更有意义的事。你这身修道服着实难看。”

      “……您说得很对。”

      话已说完,精灵主动牵起男孩的手,走出古老的教堂。

      历史的重量分散在教堂内部细小的浮尘里,对赫琉来说还是闷了些。

      他带着人走进金色的阳光里,男孩因为骤然舒适的温度和空气眯起眼,小猫一样。

      阿道尔只愿他永远不要想起过去,只一味地往前走。那位半截身子入土的老人,想必也是一样的心思。

      *

      亚拉伯罕被甩到地上,后背靠上墙壁,浓重的黑暗黏腻地封闭一切可供逃离的路径。

      他想笑一声,也想说那么几句话,表明自己无意逃离,但不知何时,手脚的麻痹已经传到嘴唇,连张也张不开了。

      这让他思绪有几分游离,想起那个说不了话的孩子。言语没法立刻传达,是这种感觉吗?

      也有很多年没见了,他长高了多少呢?

      亚拉伯罕眼前逐渐模糊,只见两点血红逐渐靠近。那是青年的眼睛。

      青年说着他听不懂的话,亚拉伯罕知道这语言来自对方回不去的故乡。

      他和赫琉……还有那些可怜的人同乡吗?

      每一缕呼吸都更加微弱,青年静静注视亚拉伯罕陷入无可转圜的死亡进程。

      这位老人在生命的最后,想到的不是自己惊波陡起、长痛逶迤的人生,而是一张张年轻又可爱的脸。

      学生们亲切地叫他。亚拉伯罕老师,亚拉伯罕老师。

      一双双灵动的眼,不必多言,便告知了情谊的联系。

      当然,他也大胆地猜想了那个自己一直来暗中关照的学生现在的样貌。

      黑发在明亮的背景里显得活泼,大概会长点,披到肩?蓝眼应该还是很大,水润润的,能装下很多很多美丽的景色。

      他也站在自己亲手带出来的学生之中。

      他们都露出满足的微笑。他们都有值得他们奔赴的未来。

      青年突然扭曲了面庞,带着手套的大手狠狠扯住老人的衣领。但老人已经咽下最后一口气,神情停留在那个让他嫌恶至极的,安详的笑容。

      “你凭什么能满足地去死?”

      “凭什么?!”

      寄宿在死者遗体里的生魂诅咒,再诅咒。青年血红的眼珠里满是癫狂,沉重暴怒的呼吸声喷在了无生息的老人面庞。

      血肉横飞的房间里,夜像是女神的泪珠,静谧深沉。

      不知过了多久,青年样貌的人扔开尸体,站起身。尸体撞到墙上,滑落一小段距离。

      他捡起战斗过程中,老人一开始尽力保护,却还是掉落到桌底的文件袋。破坏魔法封禁,取出文件,一行行地阅读,青年攥住纸张的手青筋暴起。

      原来直接参与者,就这一个了啊。青年漠然看向墙边的尸体。

      但,可以清算的间接参与者,这不是还有不少么。青年的手指划过一个个装点着荣耀的姓氏。看到最后,他忽然停顿。

      他咀嚼着一个名字,如同情人之间缱绻密语。

      过了几秒,他抬起头。一手拿文件,一手舞着魔杖,还没有完全凝固的血液随着魔力的引导在尸体正上方的墙面上构成方正的形状。

      【你须偿还】。他写下他们的文字。

      这是独属于他的,悼念他和他的同乡万人的仪式。

      青年隐入墙角的黑暗之中。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但是血在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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