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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被梦来 ...

  •   冰冰凉凉的,拍打手背。透明的雨珠滑落到指尖,坠到泥泞的土地上,变得和泥一样脏了。

      男孩靛蓝色的眼睛注视雨滴的堕落,沉默不言。

      他心里有种闷钝感,没有语言能够形容。他也不需要语言来形容。某种沉重,在男孩混沌间压了上来。

      男孩低着头,却是很仔细地感受着。

      涟漪在小水坑里一圈圈扩散,遇到男孩脏兮兮的光脚,恋恋不舍地描画它们瘦小的形状。

      男孩在水坑破碎的倒影里见到一个黑色的庞然巨物接近了他。

      啊……

      没有思考存在于男孩的脑海。

      他只是孤零零地站在雨里,思维跟连不上的雨线一样,破破烂烂的。没有疑问,没有情绪,连一个像样的文字都没法在脑里显现。

      男孩像台濒临报废的机器,只是没有发出机器崩溃时经常伴随的尖锐刺鸣或是剧烈震响。

      他十分安静。

      远远的天边,橘色晚霞在漆黑的云层间隙里徜徉,没能赶上夜晚匆匆的步伐,逐渐发紫,病了一般。隆隆的鼓声变得模糊,曾被男孩认作为雷的东西远去了,只有称不上温柔也称不上暴烈的雨还在吟吟叙述。

      啪嗒,啪嗒。

      巨大的黑色雨伞停在男孩头上。

      水洼的镜面总算不再被雨点打得破碎,里面倒映的东西暗了,却也清晰了。

      男孩眼前看到一片铂金,小小的一缕,在昏暗的场景中闪光。

      他抬起头。

      那分明是一席白色的礼服,红色细长的装饰绶带从腰间延伸到领口,庄重中透露着不可亵渎的华贵,像前来引渡逝者的天使。金色的发顺滑地贴着“庞然巨物”的身体,很高很高的地方似乎藏着一张脸——男孩抬头觉得有些费劲,他只勉力看清一个线条分明的下巴。

      “你叫什么名字?”

      男孩听到天使说。

      他下意识张了张口。只有雨声回应。

      湿漉漉的小手抚上脖子,男孩的眼里有着迷茫。寻着血腥味而来的齿兽从灌木丛里探头,竖瞳在嗅到男孩面前站立的高大男人气息后缩紧成一线。

      齿兽悄然离去。黑色的巨伞仍旧稳当地停留在男孩头上,雨点打在伞面,奏着稀落的曲调。

      男孩开始感到寒冷了。感官的联通过于迟钝,终还是降下。

      “……”男人朝男孩伸出手。

      白皙的掌心占据男孩的视野。

      黑发黏腻地贴在耳边,让男孩有些听不清对方在说什么。语言的处理过程慢得过分,足足几秒后,男孩才迟钝地反应过来,天使在说:“写给我你的名字吧。”

      这是个熟悉的祈使句,却是陌生的语调。

      要听话呢。这样想着,男孩动了动手指,发现自己的右手握着一支20厘米长的棍子,细密的繁复纹路从粗的一端集聚到细端最末的一点。

      男孩抬起右手。

      魔力在“笔”尖汇聚。一条淡淡的血痕出现在高大男人的掌心。

      见到红色,男孩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没关系,继续写下去。”

      温柔的声音鼓舞着瘦小的男孩。

      紧张的情绪被抚平,他慢慢控制着手腕,完善笔下对他来说十分复杂的符号,与其说是写,更像是画。

      男孩缓慢但坚定地画完了他的名字。

      男人念了出来:“赫琉?”

      男孩再度抬头。他看到对方正勾唇微笑。

      “赫琉,你好。我是……”他顿了顿,声音轻柔,像片羽毛,“我是阿道尔。如果不介意的话,你可以把我当作你的老师。”

      “来,跟我走。”

      那只曾被笔划伤的手凑近了赫琉。血痕已经消失不见,像是男孩从未回忆起自己的姓名。

      但是他还是记住了自己的名字。

      赫琉眨眨眼。周遭的景象从迷乱的几何形状变得可以认知了。他看到黑色的树木、扭曲的树干,看到红色的块状物伏在不远处的深坑,看到一个善良的人停驻在他的面前,为他撑起一柄伞。

      他问,要不要跟他一起走。

      赫琉凝视伸到他面前的手。那只手干燥,没有经过雨水的冲刷,形状优美,如同一件陈列在美术馆的艺术品。

      赫琉把他湿润肮脏的左手放在这件艺术品上。

      他听见名为阿道尔的男人轻笑。

      手被握紧了。

      绵绵细雨里,小小的身影跟着大的,圣洁的男人牵着肮脏的男孩,黑色的伞把他们连结成一个整体,静谧而和谐。

      大手很温暖。

      但赫琉忍不住回头看去。

      来时的地方只剩一片黑暗的虚无,延伸出一道辙痕,从很远的地方过来,攀附在他的脚上。

      一步,又一步,却始终摆脱不掉。

      混沌的虚无死死攀缘。

      它说:“【回来……】”

      *

      大陆历124年10月8日晨。

      赫琉从梦中惊醒。

      空气中漂浮着细小的金色尘埃,初晨的阳光从扇形的透明窗中透入,亲昵地描绘身形修长的少年的面貌。

      墨黑的发丝贴着脖颈,刚刚好漏一缕贴在右边肩膀,绑成了辫子模样。靛青色的瞳孔盛一泊湖水,眼睑闭合之间,水润润的,好似也有丰富的情绪,恍然便能说话。

      赫琉坐起来,低头看自己的手——干燥、形状漂亮、姿态健康,既没有黏腻的雨水,也不再牵引僵硬、虚弱无力。

      赫琉有些怔然。

      一双属于画家的手。

      窗边采光最好的位置,一幅画作放置在那里。没有施加隔离魔法的特制纸张缓慢地往外逸散魔素,与空气里无处不在的魔力做着最质朴的交流,也让纸上绮丽非凡的画面展露无遗。

      赫琉有些怔然,他一时忘记了自己身份,试图回想,梦醒时分的诡异迷蒙却让他想起另一段陌生又熟悉的记忆。

      奇怪,这是记忆吗?赫琉皱起眉。

      “你为什么想要画画?”

      记忆里一个女人问。她的面孔模糊,身形也藏在模糊的色块中。

      赫琉感到她应当是微笑的。这是种婴儿见到母亲时的依恋一般的情绪,非理性而冲动。

      赫琉听见自己说:“因为我想找到一种激情,让它填补我。”

      “非画画不可吗?”女人声音温柔。

      “是的,非画画不可。为画画死去也可以。”

      记忆里“自己”言语中充满剧烈的空洞感,没带分毫感情,恍若一具单凭执念存活的人偶。也正因如此,割裂感让赫琉分外清醒,他总觉得,自己不该是那样。

      不能再一次变成那样。

      喉间“咯咯”的,发不出像样的音节。赫琉一手遮住眼,在莫名的眩晕当中缓了缓。

      赫琉患有语言障碍,俗称哑巴。

      自那个雨天被阿道尔带走后,随着“自己不能说话”这个事实的慢慢认知,赫琉同时发觉的还有7岁以前的记忆的完全丢失。

      他的人生从那个雨天开始。父母、童年……记忆空白给幼年赫琉带来的割裂感,直至现在仍在刺痛。

      不过,这种事情被提到眼前之前,赫琉都不愿意为此花费半点心神。童年伤痛,类似的东西,当事人总不愿意主动回忆,赫琉就是类似的心态。

      他痴迷画画到癫狂的程度,此外的一切都懒于给予关注,行动耿直思维感性,不擅长交友。那双莹润的蓝色眼睛天生让人感到些许怜爱,却也同时叫人迷失在魔幻的靛青中,摸不清他的想法。

      赫琉没多少朋友,很少出门,身为大陆最大的魔法学院的学生,生活却跟一个二十一世纪的高三生一样两点一线,单调得很。

      若不是诡异的梦境,哑巴画家赫琉能独自跟画过一辈子。

      直到最近,梦开始明显影响到他的思考了。赫琉很烦恼。

      与画家赫琉贫瘠的社交生活相对的,是他近乎无限瑰丽的精神世界。用这个世界的话来说,赫琉拥有一个旷达冲淡、丰盈坚韧的灵魂。

      赫琉的画,在南境贵族的拍卖场上价值千金。他画里的那种韵味超脱了年龄阅历,出奇地动人,可称雅俗共赏的绝妙。

      可受梦境影响,赫琉近日精神不佳,连他的术绘老师布置的绘画作业也飘忽起来了——现在正晒在窗边。

      为什么我老做这些梦?怎么偏偏是这些内容?

      疑惑棉絮一般填在心口,赫琉轻吁一口气,感受胸口的瘙痒。

      “……”

      不论如何,赫琉放弃了不管不顾的打算。但在做些什么之前,他得先去上课。

      他是大陆第一魔法学院,息襄的二年级生,专业为术绘,也就是魔法画画。开学不过一个多月,在即将到来的长假之前,赫琉还要上完今天的最后一节课。

      关于梦的问题,留到假期慢慢考虑吧。

      赫琉穿上学院制服,洗漱完毕后,把作业塞进空间手环前往息襄综合魔法学院。

      *

      息,生生不息,襄,古老语言里意味着无暇的希望。

      这是所建立在北方腹地的魔法学院,每年为各种族、各势力输送无数高贵的魔法师人才。

      息襄综合魔法学院非常大,在人类国家踏足北方的土地之前,它就以自己的宏伟疏通各种族之间的隔阂,以一校之力带动了方圆百里的区域内的经济发展。

      或者,不如说息襄就是万年战争之后北方大地上的第一个国家。后来的组织力量不过是在前人梨过的地上舒舒服服的播种罢了。

      从那位“不朽的校长”为学院的竣工释放遮盖整个天空的魔术礼花算起,119年过去了,如今的息襄已成巨无霸综合体,包括教学区、食宿区、商业区、实践区三个学院直属区域和数个附属城镇,更有大陆上屈指可数的七位法圣之二常驻此地,彰显着纯粹的魔法道统。

      魔法,魔法,谁能拒绝复数奇迹的可重复兑现呢?

      人类不能,兽人不能,矮人不能,幽灵不能,精灵也不能。

      只要万年战争的孑遗——充斥杀伐欲望的魔物仍在大地上肆虐……不出意外的话,还将继续肆虐很长日子,拥有对魔物有效杀伤手段、可以全方位支撑智慧种族对魔物战线的魔法师就会一直为人们疯狂推崇。

      高耸的教学楼采取复式设计外观,那些漂亮的塔楼和华丽的浮雕不会损耗教学楼的实用性一丝一毫。

      相比大量的人口基数,拥有魔法资质的人可谓万里挑一,能上息襄的就更少了。一个魔法班的学生往往填不满宽敞的教室。

      对于术系绘画专业更是如此。

      这是门相当古老的魔法分支。混乱的万年战争当中,什么流派的牛鬼蛇神都能自创体系。历史大浪淘沙,如今接受度最高的魔法类别分为法术、咒术、幻术、符文,术绘作为法术的一个分支,虽不起眼却可堪大用。

      也就是俗话说的人少钱多的躺赢专业。

      不过,这也是一门极其费钱的学科,意味着术绘的学生往往非富即贵。这在菲林娜教的这个四人班级里非常明显——有两人出自底蕴深厚的大家族,一人是矮人的顶尖商会会长之子,还有一人……

      息襄特聘教授绘法师菲林娜的目光扫过讲台下四个学生,着重在黑发蓝眼的少年身上停顿了一下。

      精灵的养子、语言障碍、内敛而情绪丰富,以及——绘画天才。

      碾压同时代所有绘法师的那种天才。

      ……实在可惜,赫琉是个哑巴。

      收回讲课时的走神,菲林娜注意力重回课堂,毛茸茸的红色狐尾在身后打了个转。

      她语气平和地讲授:“用魔力绘画在百年前被认为是异想天开——魔力连颜色都没有,更别说变成画了……咕鲁路,你来阐述一下魔素对比魔力的特征?”

      白发暗色皮肤的矮人少年眯着眼站起来,一副没睡醒模样:“谢谢老师提供叫醒服务……”

      菲林娜轻笑一下。这是个再基础不过的问题,对这群都很优秀的孩子来说就是送分题,确实是“叫醒服务”。

      咕鲁路揉完眼睛,胸有成竹侃侃而谈:“魔力当然没法画画,但是变成魔素后却可以。魔力是纯粹的能量,最多通过法术、咒语、符文产生奇妙的效果。魔素却可以直接塑造,颗粒的形状大小、色泽材质……”

      “不要把魔素说成普通物质物质啦……”咕鲁路身旁的金色脑袋——夏目汀小声提醒。

      教室里总共5个人,夏目汀的话被听得一清二楚,但也没人觉得有问题。

      “我知道啦……这么讲很方便嘛!好不容易一个我答得上来的问题耶!强迫症夏目汀闭嘴,采蒂都没说话呢,让我发挥!”咕鲁路嘟哝。

      夏目汀无奈甩了个白眼。

      菲林娜捂着嘴发出呵呵的笑声。她还挺喜欢这个小小的班级的活泼氛围的。

      咕鲁路继续:“……魔素由魔力构成,做出魔素是要很高的天赋,但这对于我们这些预备绘法师来说是基本功!魔力操作越精细,魔素就越贴近我们想要的颜料,能发挥的术式效果也就越强!”

      “偏题了哦。”菲林娜浅笑,小巧的魔杖往下压两下。

      “……我不喜欢背课本啦老师,那都是一年级的内容了。”咕鲁路摸着头,会意坐下。

      菲林娜继续讲课:“就如咕鲁路回忆的那样,魔素是我们术系绘画的精髓。绘画的技法是另一门学问,也几乎决定了画作的优秀程度,但一位好的绘法师一定能够捏橡皮泥一样任意控制自己的魔素。所以说《魔素透析学》这门课还是很重要的哦。”

      “最后再简单复习一下上节课内容——”

      菲林娜挥动魔杖牵引无处不在的魔力,使之凝结在一起。

      用于课堂展示的魔素表面有着不规则的凸起,那是不稳定的标志。蓝色慢慢变浅,褪色成灰蓝,甚至微微发绿——

      “我什么~也没做,只是魔力本质的持续波动。”菲林娜说。

      紧接着她把这团绿色的魔素移到黑板上。和绘法师们所用的画纸一样,术系绘画授课教室的黑板要么是特殊的材质,要么附着有□□魔素的法术,能够直接吸附魔素。

      “颜料”顺利来到黑板。

      “深蓝色……”浅紫色头发的少女采蒂瞪大眼睛,不露声色朝赫琉看了一眼。

      赫琉很认真听课,没有察觉这飞快的一眼。他跟着老师的讲解专心地回顾知识点。

      所有类型的魔素最初的胚子只有一种颜色,阿尔法类魔素是蓝色,经过凝结转型再重塑等多道工序后呈现的颜色也只会在一个固定范围内变化。魔法师控制不当的话,魔素最终色彩色调还是会和预想的有很大偏差。

      尤其一幅法术画包含数百万魔素,其中繁复精细的魔素凝结操控工作非常人能够想象。

      但是魔素其实没有颜色。

      它们的眼神本质上来自魔法师的想象力,受法师本人的意念控制,这也是术绘的基础。

      “就是这么一回事,未经绘法师成熟技艺塑造的阿尔法魔素,最后会呈现深蓝色。”菲林娜拿魔杖敲敲黑板。

      菲林娜上堂课布置的作业便是要让赫琉他们只用阿尔法魔素绘制出接近未干涉深蓝色的蓝色系画作,考验他们的微操技术。

      “你们的作业我都看了,都很棒,采蒂的技法一如既往的出色,不愧是百年术系氏族的继承人。咕鲁路和夏目汀的画还是老毛病,犯得太多次我都不想说了,你们自己课下交流一下吧。赫琉的……”

      “完美。”菲林娜平淡道,“你们所有人都应该好好看看赫琉同学的画作。”

      几个学生互相看了看。采蒂骄傲地抱手在胸前,又一次微不可察地往右前方投去目光。

      “正如我刚才演示的那样,魔素,始终是不稳定的东西,只有高级魔法师能够彻底掌控它。大部分情况下,它的不稳定并不碍事,毕竟魔素颜色方面的性质不会影响普通法术效果,比如符文师,他们就完全不讲究这些。但在术系绘画这个领域,魔素的常规波动容易扰乱绘法师原本的画面构造……”

      菲林娜在黑板上书写几个长长的公式:“一幅画那么多魔素,几个有偏差无所谓,但捣乱的魔素多了也很麻烦。虽然咱们能用魔法清除不满意的魔素,这几个公式也大大减少了我们色彩偏差的可能性,但一幅强力的术系绘画一定是修改次数很少的。”

      菲林娜用魔杖触碰那团深蓝色,无事发生。

      “你们看,进入□□媒介的魔素很难再改变性质了,它只会保持现在这样接近于无的魔法效果,你们什么也感觉不到,只看得到单纯而无意义的深蓝色。但是……”菲林娜又凝聚出一团魔素,比上一团小得多,形态却是近乎完美的球体,颜色也是最常见的那种蓝色,“塑造优秀的魔素,哪怕进入□□媒介也很容易修改、法术效果也更好……”

      那团魔素触碰到黑板,果然是精确的小痕迹。深海里的那种蓝色。

      走神的赫琉被那抹蓝色吸引。

      梦境的幻影远去,菲林娜的演示拉回了赫琉的注意力。

      看到那块颜色的瞬间,赫琉感到游动的鱼儿在耳边骚动——湿滑的尾巴碰到耳垂,水体的压力轻轻挤压皮肤,一点点的呼吸不畅。

      这种感觉很快过去。毕竟只是课堂教学,那只是一小块颜色。

      但仅仅是这么一小块颜色,就能达成如此效果。这就是自己正在学习的术绘——术系绘画,绘画的魔法,魔法的绘画。

      “用你的魔力感知器官,而不是眼睛去观察。先人无意中创造法术画时,魔素构彩还是完全的黑箱技术,现在起码我们已经掀开了这个箱子的一角。”

      “好,下课!”菲林娜宣布,底下咕鲁路小小欢呼起来,“同学们,享受假期去吧~”

      “赫琉,你留一下,我们来讲讲你的画。”她喊住赫琉。

      赫琉正准备回家画画,闻言眨眨眼,点头又走进教室。

      术绘世家的小姐采蒂轻哼一声,似乎对老师的开小灶行为不满。

      夏目汀朢了赫琉纤细的背影一眼,转头大大咧咧在她肩上一拍:“你又不是第一次看到天才~前天才小姐~”

      金发少年特地加强了“前”字的语气,要多欠揍有多欠揍。

      原本采蒂才是这一代的天才绘法师,享受盛名,为家族带来至高荣誉,然而这一切在赫琉横空出世后碎得彻底,渣都不剩一点。

      采蒂扫开关系不咋地的青梅竹马的手,转身时飞扬的裙摆划过犀利的弧度。她和夏目汀都出自术系绘画贵族魔法师世家,从小就有往来,彼此十分熟悉也互相看不上眼,长久以来形成了一套奇妙的相处模式。

      这时,采蒂也没管夏目汀有意戳她痛脚,撇下他就要走。

      “不过是个哑巴。”她冷声道。

      夏目汀摆摆手,没心没肺似的笑了一下,又无事发生般跟在浅紫色头发的少女后头。

      他和采蒂接下来行程相同,要上同一节家族专属课堂。课程由大家族内部的魔法师借用息襄的设备为自家人开设。咕鲁路和夏目汀一个寝室,也沾了光。唯独赫琉,之后没课,被老师留堂了。

      咕鲁路有些为难地跟上夏目汀和采蒂。

      “人家不能说话但也不是聋子,他听得见啦……”咕鲁路讷讷。

      吐槽归吐槽,咕鲁路也没有指责同伴的失礼。他跟赫琉也不熟。

      少年少女们很快走远了。

      听见一切的赫琉若无其事地走到菲林娜面前。教师宽容地平视这个并没有大家族做靠山的孩子。

      “不必在乎他们的话,他们没有你的经历,行事也不成熟。”

      赫琉掏出写字板:“我的画有什么问题吗,老师?”赫琉说不了话,经常用写字的方式与人沟通。

      会手语的人,赫琉很少遇到。

      不过,温吞的交流方式也给了赫琉充分的选择空间,他可以不对被针对这件事作任何回应。

      不影响画画,就都是小事。赫琉的思考方式以画笔为中心。

      但在菲林娜看来,眼前的少年让人怜爱。

      菲林娜心中苦笑。这是个敏感又坚强的孩子,她从最初看到他的画作时就知道了。

      也不纠结学生之间的小小问题,菲林娜顺着赫琉的意愿谈到画:“不,正如我课上评价,你的画堪称完美。”

      菲林娜从空间手环里取出赫琉的画作,用魔杖小心地指着画作的每个局部:“群青、藏蓝、宝蓝、湖蓝、蔚蓝、水蓝、瓦蓝、锐蓝……孩子,你几乎把所有的蓝都放在了这幅画上,偏偏不是单纯炫技,色彩和谐地融在一起,小小的画纸都要框不住你天才的创想了!

      “而这些,我还算自信的眼力告诉我,它们的确都来自于最基础的阿尔法魔素,要知道连我也做不到一次性想出那么多变换,其他偷懒用欧米伽魔素的小鬼头就更不用多说了。”

      “你的画很完美,赫琉。色彩、构图、灵气,样样不缺。”

      菲林娜认真地注视这位罕见的患有语言障碍的魔法师。精灵把他放在息襄,让他过早接触魔法界的一切。赫琉比其他孩子更早入学,学的时间也更久。

      息襄是七年培养制度,普通学生16岁入学,23岁毕业。赫琉读了两遍一年级,现在还是比采蒂他们年幼一岁。

      那个从烟灰林案里捡来的,天赋出众却先天残缺的孩子,如今已经和这所魔法学院牵扯太深,息襄几近赫琉的另一个家,让人很难不好奇阿道尔这么做的深意。

      毕竟学校和家终究不同。

      想起自己带的其他几个孩子和眼前不善交际的孩子之间的不愉快,菲林娜暗叹一口气。学校更复杂,赫琉被抛在息襄散养太让人同情了。

      也因此,她和赫琉的其他老师一样,主动承担起部分赫琉亲长的责任。

      她绿色的眼睛看着赫琉瞳孔里的湖泊:“只是从一位单纯的鉴赏者的角度,这幅画传递的感情……很混乱。赫琉,你最近怎么了?是有什么心事吗?”

  • 作者有话要说:  开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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