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死而生》书声香

3、一月之约

　　一切发生得太突然，也根本不符合逻辑。

　　我一把推开他，怒道：“你干什么！？”

　　他笑了，“不是谈恋爱吗，我亲自己女朋友没问题吧。”

　　看着我越来越不耐的神色，他才语重心长道：“这种事情不是随口说说的，我不想让你后悔。不能接受，就换别的愿望吧。”

　　然而下一秒，我直接吻向他。

　　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就是没由来地被刺激到，心里升起一种冲动。

　　愿望是真的。
　　我永远不会后悔。
　　还有，我要占据主动权。

　　他看起来比我更懵，愣了好几秒，最终接受了这件事，伸手抚上我的头加深了这个吻。

　　一切不言自明。
　　我答应了这个约定。
　　就当是满足他的遗愿吧。

　　一个大好生命求死不得，一个将死之人求生不能。

　　这两个人相遇了，以一份恋爱合约彼此绑定，要求生无可恋的那个人活下去。

　　真有意思。

　　不过最终我也没有完全答应他，只是给了他一个月的时间。

　　他愿意当救世济民的圣父，我也给他这个机会。

　　可是一个一心求死的人怎么可能仅仅因为这些就放弃呢？

　　无非是情势所迫往后缓缓罢了。

　　之后的日子里，他无孔不入地渗透进了我的生活。

　　为了离我更近，他住进了学校里的酒店，然后无时无刻黏着我。他代替了我的闹钟，每天早上准时打电话叫我起床，然后陪我一起上课。我问他为什么，他说是想多陪我，但其实就是为了看着我吧。不过我知道另一个原因，他之前上的是技校，所以想感受一下大学生活，一个证据就是他记笔记记得比我还认真。

　　而我呢？

　　笑话，我都不想活了我还会听课？

　　当然就是和以前一样，每节课摸鱼玩手机，一开始他还会在老师讲到重点的时候提醒我听，后来发现没用，就课下再给我补习，但是我完全不听，光顾着看他。

　　其实也不是沉迷他的颜值了，只是觉得，这种被人切实关心的感觉很好，但又觉得很不真实，看着他为我忙前忙后的样子一点点确认。

　　最后没办法，他只好帮我做好笔记画好重点，让我期末的时候记得复习，平时的作业也帮我代劳了，但要求我看着他做，熟悉内容。

　　有的时候我看着他会很恍惚，情不自禁地伸手抚上他的脸。

　　他却也没多大反应，只是转过头看向我：“怎么了？”

　　我摇摇头，收回了手。
　　如果不是这个时候，就好了。

　　他的颜值不算出众，但在我们班是相当惹眼的，尤其是我们文科专业，一个班就几个男生，他在其中就更显得突出了。好几次老师提问，他都答得很好，问他的学号姓名。他爽朗地笑笑：“老师，我不是你们班的，我是陪我女朋友来上课的，分可以加给她吗？”说完看着在一旁玩手机的我。

　　顿时全班看向我，我几秒后才反应过来，朝老师礼貌笑了笑，然后低下头。

　　老师也很开明，故意起哄问其他同学：“王君同学的男朋友想把答题的平时分加给她，大家觉得可以吗？”

　　同学们纷纷表示可以。

　　老师笑着点我：“王君，你男朋友不是这个专业比你学得还好，你要多向他学习呀。”

　　我笑着点点头，连忙在群里道：【不好意思，下次不会了。】

　　接下来就是一连串刷屏的狗头表情包，我无奈扶额。

　　过了一会儿看向他，他朝我笑笑。

　　如果这真的是我男朋友，我应该是很骄傲的吧。

　　课下，我们一起吃饭。因为有了他，从前想吃但一个人吃不了的东西都被我吃了个遍。我坚持要AA，他却怎么也不收我的转账，我要买单，他就变着法子在我之前买好。

　　我终于忍不住要发泄，他一边帮我倒好饮料一边道：“你还有的是时间，我那么多钱要抓紧花完才行啊，你就别跟我抢了。而且，是我强行要求你满足我的遗愿，当然是要主动付出的，你不用有压力啦。”

　　我沉思良久，看着面前的饮料发呆，最后道了声：“好。”

　　他几乎每天都会带我去吃新的东西，也确实是我从前爱吃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怎么吃，都没有那种感觉。

　　没有那种特别想吃某些东西，历经波折终于吃到那种心满意足的感觉。

　　而只是生硬地尝试、果腹，以此续命。

　　因为我不喜欢学校，没课的时候，我们基本都在外面。

　　他也带我去尝试了很多之前一直想做的事，剧本杀、密室、游乐园、游泳……

　　玩剧本杀的时候很幸运，第一次就抽到了凶手。

　　为了对得起票价，我努力地表演、分析、转移视线、栽赃，最后赢得了胜利。我自以为天衣无缝，却在结束的时候偶然瞥见他那沉藏功与名的轻笑，突然回过味来。

　　我直接问道：“你早就知道我是凶手？”

　　他也不隐瞒，点点头：“嗯。”
　　我追问：“什么时候？”
　　他回答：“拿到身份牌的时候。”
　　我：“……”

　　被一眼看穿了吗。

　　我问：“你这样玩，还有什么意思？”
　　他笑笑：“你开心就好。”

　　我顿了顿，久久说不出话。

　　曾几何时，我也真诚地希望，能够这样被保护和纵容着。

　　我不喜欢他，但我确实，感谢他。

　　而到了密室里，完完全全就是靠他。

　　这也是我想玩又不敢玩的原因，我太笨了，根本玩不通，一个人去只能是各种尴尬。

　　但是任务比我想象的要简单，起码凭我自己的力量能驾驭。

　　而他也比我想象的更厉害，带着我们一行人一路过关斩将，直达终点。

　　不过还是有一些插曲，有一个环节NPC频出，我全程都紧紧握着他的手，即便如此还是难掩紧张。

　　突然，一个鬼破门而出，我害怕得一头栽进他怀里。

　　他倒是没什么反应，站在原地安抚我，一边摸着我的头，一边温柔道：“别怕，我在。”

　　这个时候才第一次感受到他的温度，并不炽热，但透着一种淡淡的安心。

　　突然就想起那一天他也是这样抱着我，用这样的声音跟我说：“求你了，别跳。”

　　最真心实意的关心，来自一个陌生人。

　　不知道为什么，我有点想哭。

　　最终这一切顺利结束了，他朝我笑笑：“没让你失望吧。”

　　我没答话，只是看到了他的满头大汗，从兜里拿出纸巾给他擦汗，“累吗？”

　　他愣了，看向我的眼神有了深度，反握住我的手，“不累。”

　　一时间四目相对，天地万物在我的眼中没了形状，我试图去探寻那股清澈究竟是为何，就这样被吸进去。

　　同行的几个小姐姐起哄：“亲一个！亲一个！亲一个！”

　　我连忙退开，他也松开我的手，朝她们笑笑：“不好意思，我女朋友比较害羞，大家别起哄了好吗？”

　　“好好好，我们都懂。”小姐姐继续姨母笑。

　　另一个女生走过来对我道：“小姐姐，你男朋友好厉害哦。”

　　我看了他一眼，朝对方笑笑：“谢谢。”

　　他很厉害，可惜，不是我的。

　　游泳的时候，果不其然，每个第一次都要出岔子。

　　我站在泳池里，一个脚滑就栽了下去，在水里不停地扑腾。

　　可是我越挣扎，就会越往下掉，然后更加窒息。那种无力感和绝望感将我包围，迟迟等不到人拉我上岸。

　　直到上方终于伸出了一双手，以一种空前的力量带我脱离了深渊，终于重见天日。

　　毫无疑问，除了他还能有谁呢。

　　“没事吧？”他关切地看着我，拉着我的手带我走出了泳池。

　　这一刻，神明在我眼中有了具象。
　　但我终究也没学会游泳。

　　游乐园其实没什么好说的，无非是各种速度与激情，肾上腺素飙升。

　　也算是弥补了我上次没坐上摩天轮的遗憾，无论队有多长，他耐心地都陪我一起排，排队的时候一心跟我聊天，也不看手机。

　　很快我们就坐上去了，摩天轮上的时间很慢，慢到你可以在脑海里记录下这一整个世界。

　　我们的摩天轮到顶峰的时候，他问：“现在，这个世界对你来说精彩吗？”
　　我看着下面，淡淡道：“还好吧。”
　　“那还有没有什么想玩的？”
　　“蹦极吧。”

　　于是，我们来到了蹦极项目面前。

　　其实他一开始是犹豫的，原因也很明显。后来不知道又想到了什么，毅然决定跟我一起跳。

　　这里有两边可以同时进行，我们跟工作人员沟通好，让他卡好时间同时把我们放下去。

　　开始之前，我问旁边的教练：“我可以自己往下跳吗？”

　　教练很诧异，“什么？”

　　我坚定地说：“我想自己往下跳，教练你可以不推我吗？”

　　教练道：“可以是可以，不过……”

　　“可以就行，开始吧教练。”我看着下面的湖，想到了游泳时窒息的感受。

　　“姑娘，你年纪轻轻的胆量不小，你这是想跳楼啊。”教练开着玩笑。

　　我礼貌地笑笑。

　　接着，两边教练同时喊下321，把他推了下去，而我自己跳了下去。

　　其实，蹦极时自己跳下去比跳楼还难受，因为跳楼是一了百了，蹦极则是纯粹承受从高空坠落的痛苦，那一刻四周的空气不停挤压着你，下坠的危机感让你的神经高度紧绷，身心都遭受重创。

　　我看着自己离水面越来越近，最终被绳子拉扯住，然后开始一上一下地反弹。

　　这个时候你可以感受到四周的一切都在变化，如果你足够勇敢的话，可以好好欣赏。但大多数人都只会闭着眼睛尖叫。

　　我看向他，他也很淡定的样子，甚至一早就看向了我，于是我也把目光锁定他。我们俩就这样看着对方在空中弹来弹去。

　　我们还做了很多很多的事情，说起来也都算得上有趣。

　　但这一切都戛然而止在……
　　我国庆回家的时候。

　　其实我是很不愿回家的，但是想到奶奶，总还想回去看看她。

　　毫无疑问，他跟我一起回去了。

　　路上，他一直问，我家里都有谁，父母是什么样的人，喜欢什么东西，要带什么礼物。

　　我说：“你不用管，也不需要讨好他们，反正也就一个月，以后不会见了。”

　　他没再追究，但登门的时候，背着我不知道从哪里变出来一堆礼物。烟酒给我爸，衣服给我妈，包给我姐，无人机给我弟，保健品给我奶奶，洋娃娃、零食给我姐的孩子。把一大家子哄得服服帖帖。

　　我叹为观止，却也算不上高兴。

　　晚上，爸妈把我抓过去拷问，怎么认识的，谈了多久了，对方家境如何，什么工作，等等等等。

　　第一个问题我就笑了，怎么认识的，跳楼认识的。

　　我懒得跟他们多废话，于是道：“谈着玩玩的，你们不用管。”

　　语罢，果然激起了两人的怒火，又对我一顿说道。

　　我左耳进右耳出，早已习惯。

　　接着又谈到我的学习，说我在学校里一天天游手好闲，又是旧事重提，要我考公、考研。

　　我敷衍地应付着，内心没有一丝波澜。

　　王梓在隔壁房间应该是听到了，问我：“你为什么不告诉他们你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