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死而生》书声香

2、再而三

　　我这时候已经出离不耐了，而是感受到一种空前的冷静。

　　他两次救下了寻死的我，这是何等的缘分。

　　何等可笑的缘分。

　　但凡我对这世间还有一丝留恋，我都应该感念这份情谊，感慨这段宿命般的缘分。

　　很可惜，我没有。

　　消防员带着我往前走，我一边走一边又看了他一眼。

　　谢谢你。
　　但很遗憾，就到这里了。

　　我还是决定坚守仪式感，明天再来。

　　这时候逛也懒得逛了，我又延迟了定时信息，回了寝室，打开手机。

　　今天那个男生依然在不停给我发消息，出于无聊，我回应了。然后他就像是得到了激励一般，开启了话痨属性，和我谈天说地。

　　为了不扫他的兴，同时也是被激起了某些话头，我分享了一些我的事情。

　　重男轻女的原生家庭、被高考逼疯的经历、迷茫混沌的大学……

　　也许是被我的负能量刺激到，他突然问：
　　【你会想到死吗？】

　　在陌生人面前往往能够畅所欲言，我对他说了真心话。

　　【如果真的觉得撑不下去了，我会选一个特定的时间自我了结，infj莫名其妙的仪式感哈哈。】

　　对面沉默了很久，幽默地带过去了。
　　【还挺……浪漫的。】

　　这样很好，如果他也像他们一样劝我什么的，我真的会很烦。

　　后来他又聊了一些他的事情，不得不说，他很会聊天，我们相谈甚欢，聊到深夜。

　　他问我晚上吃什么，我如实答说泡面。

　　本以为又会是一连串的泡面没营养之类的说辞，结果他直接给我发了个红包，让我吃点好的。

　　我没领。
　　这个时候我才发觉，我跟他好像走得太近了。

　　我明天就是要死的，何必呢。
　　但是他一直在催。

　　i：为什么不领？嫌少啊，嫌少也没用只有这么多了哈哈。
　　i：不领就是不把我当朋友哦。
　　i：就算是我感谢你陪我聊这么久啦，很少有人跟我聊天的。
　　i：快点领啦。
　　i：领了点个外卖拍我看一下，很有成就感的～

　　未免他在这个话题上继续纠结，我最终领了红包，50。

　　我忍不住问：【给刚认识的陌生人发这么多钱，你是不是傻？】

　　i：千金难买我乐意。
　　i：也不是每个人都发呀，聊得开心嘛。
　　i：哈哈放心，我不会轻易被骗的。

　　遭到的恶意太多，突然间遇到纯粹的善意，我有些恍惚。

　　我点了一碗米线拍照发给他，又聊了很久，感觉时间差不多了，就准备睡觉。

　　看他仍然在不停地输出，我最后发了一条消息。

　　raintar：睡觉了，明天还有事情。

　　这次对面沉默了一会儿，才继续发送。

　　i：好的好的晚安。
　　i：很高兴认识你。
　　i：明天接着聊呀。

　　我久久盯着屏幕，最终也没答复，吃了颗褪黑素就上床睡觉。

　　没有明天了。

　　第二天，我再次去往废楼。

　　事不过三，这一次，总该不会再出意外了吧。

　　然而……

　　当我到楼下时，一道熟悉的声音突然闪现：“别去行不行？”

　　接着那个阻止我两次的男生缓缓出现，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

　　我真的快要烦死了。

　　他是谁，从哪里来，怎么知道的，为什么想救我，为什么一次又一次那么巧合，这些我都不想管了。

　　当下的念头只有一个，这次我一定要成功。

　　再也不想多体会一天那种无尽的煎熬了。

　　于是我趁他还没有完全靠近我，猛地往楼上跑。

　　别管我，别救我，别多管闲事。

　　然而现实并不如我所愿，他看到我跑了也赶紧追上去，紧紧地跟着我。

　　我加速他也加速，我们俩都吊着一口气，不肯懈怠一刻，始终保持着半层楼的距离。

　　带着这口气，我竟然保持着初速度一口气跑到了顶层。

　　这时候被我压下去的疲累席卷而来，但我顾不上休息，径直跑向边缘。

　　在我离跳下去只有一步之遥的时候，却被一个人死死地抱住。

　　我越是挣扎，他越是紧紧将我钳住，不让我有一丝动弹的机会。

　　男女的生理差距是难以逾越的，这种巨大的无力感终于压垮了我心里的最后一根弦。

　　我崩溃了。

　　我背对着他泪流满面，哭喊着：“你放过我吧，让我解脱行吗？”

　　他却在苦苦哀求，卑微又坚定：“求你了，别跳。”

　　所有的情绪在这一刻爆发，我怒吼着：“你凭什么不让我跳？为什么要一次又一次地拦我？我现在谁也不求，什么也不要，就只有这么一个最简单的愿望，为什么还要被百般阻拦？我选择不了怎么生，连怎么死都不能决定吗？”

　　他还是那样卑微地解释着：“擅自影响你的决定很抱歉，请你原谅我的私心，但是我真的不能一次次眼睁睁地看着你跳下去。”

　　他这些说法理应让我动容的，可是这时候我什么都顾不得，继续嘶吼道：

　　“是，你善良，拦下我你心里是好过了，那我呢？你知道我每天过着怎样的日子吗？你真的觉得你是在救我吗？”

　　这次他沉默了很久，缓缓道：“抱歉，我无法感同身受你的痛苦，但是我觉得生命只要存在总还是有价值的。这个世界上，真的没有一点你牵挂的东西了吗？”

　　我沉默着。
　　怎么会没有呢。
　　可是越想越痛苦。
　　因为我再也没法拥有了。

　　这时，我感觉他好像放松警惕了，再次发力想挣脱，结果发现他的力量并没有一丝一毫地松懈。

　　似乎是发现言语规劝对我没用，他破罐破摔道：“你真的那么想跳的话，拉着我一起跳吧。”

　　“……”
　　“你是不是有病。”

　　他点点头：“是。”

　　我默默叹了口气，抬起头厉声道：“放开。”

　　他也很坚定，甚至加大了力道，让我有些勒。

　　我继续道：“我不跳了，放开。”

　　他明显不信，我只好转过身想往里面走，却无意间跟他撞了个满怀。

　　他愣了，我直接喊道：“走。”

　　他给我腾出来前面的位置，却还是不放心地用力拉住我，跟着我往前走。

　　最后我找了个位置席地坐下来，他迟疑了一下，坐在我对面。

　　这时我才开始认真打量他，是一个端正的帅哥，长相和气质都我喜欢的那种类型。

　　可那又怎么样呢。

　　我别开视线，眺望远方。
　　他终于忍不住说话了。

　　“你真的不跳了吗？”
　　“今天不跳，明天或者之后，你还会来的吧？”

　　我没答话。

　　他看着我，语气极为诚恳：“就算是我自己自私的愿望吧，能不能请你活下来？”

　　“凭什么？”我漫不经心地看了眼手表，又过时间了。

　　我将定时消息取消发送，就听见他说：“那这样吧，你答应我活下来，我许诺你一个愿望，只要在我能力范围内，什么都可以。”

　　我觉得很好笑，关了手机，抬起头认真地看着他：“为什么？凭什么？”

　　他叹了口气，道：“我刚刚说我有病，是真的，我得了绝症，活不了几年了。所以，可以请你满足一下一个将死之人的遗愿吗？”

　　我看着他，很明显是不信，他打开手机给我看了他的病历。

　　病历上有他的名字——王梓。

　　我觉得很有意思，默默低下头。

　　病历当然也是可以伪造的，不过在这个时候，我选择相信。

　　很快我反应过来，抬起头道：“你的生命都这么短了，不应该抓紧时间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吗？为什么要把时间浪费在我这种人身上？”

　　他看着我，坚定道：“救你，就是我想做的事。”

　　可能是为了增加一些说服力，他继续道：“你正在过着怎样的日子，我不知道，不过我的生活，一个词概括，就是无趣。没有人际关系，没有特别爱好，也不知道有什么愿望，一年如一日，后来又得了绝症。我其实也不难过，因为我不知道我的人生有什么意义。不过，我还是觉得活着本身就是一件很美好的事。

　　“我无法控制我生命的长度，我也不知道怎样增加它的宽度，但是上天让我遇见你，救下你，如果我能增加你生命的长度，对我来说，这就是最大的意义。所以我想救你，这就是我在最后的日子里，第一件真正想做的事。”

　　我：“……”

　　不答应的话，倒显得我不近人情了。

　　我嗤笑了下，“说什么满足我的愿望，你能帮我什么啊？”

　　他显得有些局促，“这个……我有一定的存款，如果需要钱，应该不算什么问题。别的……”

　　我冷笑着看向他，“如果我说，我的愿望是谈恋爱呢？”

　　他惊讶极了，“啊？”

　　我戏谑地笑着：“不愿意？不是说你能力范围之内什么都行？”

　　“不……不是，你就这个愿望吗？”他问。

　　“愿望当然不是这个，但你能帮我实现的，只有这个。”我喃喃道。

　　“这样啊，但是，你确定吗？”他突然认真的看着我。

　　“怎么？”我抬头对上他的视线。

　　“我怕你后悔。”说完，他凑近我，迎面吻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