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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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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那段日子很矛盾,它既是温情脉脉值得追忆的,又是情绪崩溃伤口溃烂的。
我们从原先的宅子搬出来,住处并不固定,但条件都不算太差。
太宰先生身上没再添什么新伤,但情绪始终很差,前半个月几乎是全天待在织田作先生墓前。
做的时候也比以前粗暴很多,有时候完全是在发泄情绪。
其实叛逃前我们做的频率并不高,他大部分时候都是伤员,来留宿的时候都只是倚在我怀里入睡,或是像搂着什么大号娃娃一样将我圈在他怀里。
那时候他虽然言语放浪,但情|事上一贯是体贴我的。
陡然于此事上有变化,实在让我不安。
除此外,他喝酒的次数也明显变多了,不过因为三餐稳定的原因,胃病并没有加重。
他喝醉后实在令人揪心,并不发酒疯,只是一个人蜷起来定定的看着前方,眼里却含着一潭雾,泪珠将滴未滴的,像是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却不能说一样。
我煮了醒酒汤去喂他,他喝完后笑嘻嘻地看着我,眼睛却不笑,泪珠还因为表情过大滚落了。
“一直照顾我这样的烂人,你也辛苦了吧。”
“您喝醉了,净说些胡话。”
“不都说酒后吐真言吗?说不定我现在的话才是真心话呢”
我笑了,“您自己都承认您醉了,还不去休息,非要和我口头上争个高低。”
“不对,不对,你在这上面可从没赢过我,总是亲两下就气喘吁吁的,都这么久了还没学会接吻吗?”
“明明是你肺活量太好了吧,而且正常人怎么会想到在水下接吻啊。”
想起他上次的举动我都心有余悸。突然跳到水里,我还以为是看到了港|黑的追杀。
“可是你怕得不行抱着我不松手的样子真的很可爱诶,如果那时候抱你的话表情一定会更可爱吧?嗯?”
……您醉了哦,现在该去休息了。”
真是的,我明知道不可能说过他,干嘛又要多嘴,最后又被揶揄取笑了。太宰先生发现我不会应对这种话题之后总拿这种话来挤兑我。
不过,侧面来看,有心情开我玩笑也代表心情好一些了吧?
想到这,我又叫住他,“太宰先生,那个,风衣我已经做好了,按您的要求,是沙色的。”
“啊,先休息吧,明天我再试试看。”
19
我并不觉得照顾太宰先生辛苦。
未叛逃前,我只用负责准备饭菜和处理伤口及受伤带来的不便,比如有一次他手臂骨折需要我帮他洗澡。
叛逃后饭菜也不需要我准备,太宰先生也没再受伤,除了他委托我做衣服以外,我好像并没有什么事要做。
说起来其实叛逃也是,我本以为会凶险万分,但事实上只是太宰先生带我搬了几次家。
也不知道是异能特务科出手庇护还是太宰先生处理了港|黑的追杀。虽然确实很好奇,但这不是我该询问的事情。
有时候我也会去祭拜一下织田作先生和孩子们。他们的死难免让我有几分兔死狐悲、同类相伤。
如果有朝一日,太宰先生护佑不住我,也许我也会是这个下场。
不过更有可能的是又成为哪位大人物的情人。漂亮而又没有能力的女人大多是这样颠倒回环的命运,我的运气不算差。
起码在我身为幼女时,父亲和伯父都没想过将我送给幼女控首领,而将我好好养育到了成婚年龄。而后跟随的太宰先生既相当放纵我,又确实位高权重,没想过用我来讨好上司。
过人的美丽是一种毒药,有足够才能的时候它毒倒的是别人,才能不够的时候毒倒的就是自己了。
我当然不愿意依附于他人,但我即使逃走,也不过是从一个牢笼到另一牢笼。
太宰先生说我“辛苦”,依附于他人当然要比为自己而活来的辛苦,可在他身边比在别人身边轻松多了。
诚然他对我也是兴趣和占有欲居多,但他会考虑我会不会辛苦,像我父亲那样的大多数男人则会觉得理所当然。
坦言说,要不愧不怍洁身自好地在黑手党活下去简直是天方夜谭。我当然知道太宰先生在港|黑做了什么令人忌惮恐惧的事,他保证我无害且只能依赖他的手段都是前车之鉴。
但除此以外,他从没伤害过我,甚至略微对我如今的境遇怀有歉疚,始终在改善我的生存环境。
我心甘情愿臣服和效忠于这样的太宰先生。
20
叛逃半年后,闲赋已久的太宰先生被一个叫“第七机关”的政府机关委任做事。
与此同时,太宰先生也介绍了一份工作给我。
知道这件事的时候我还在他床上,身上被他弄得乱七八糟的,困乏得快要昏睡过去了。这话一出,意识陡然清醒了。
一边心想着他总不至于刚下床就翻脸不认人,一边又难以言喻地陷入了恐慌——他终于没能力护住我,要把我送给别人了吗?
似乎看出了我的想法,他低头轻浅地吻了一下我的眼睫,说:“只是替别人设计衣服的工作,客户大多是女客,不会有那种风险的。”
我握着他的手,仍然问道,“您不想要我了吗?”
情人是不需要有自己工作的,或者说,我的工作就是等他回来。
没有确认也没有否认,他只是说。
“我们现在不是黑手党了,没必要总按照黑手党的规矩做事。”
“……你和我不一样,你还是干净的,普通人的生活你也能过,我…也不会让你面对那些你担心的事。没有那些事,你能活得很好的,不是吗?”
“那您怎么办呢?”
我的眼泪难以抑制的掉下来了。
“我去过普通人的日子,您怎么办呢?
“您要像放弃那两个孩子一样,也放弃我吗?”
在我成为他情人的那天,他从镭钵街带回了两个相当于弟子的孩子,可是叛逃的时候他谁都没有告诉。
沉默了一会儿,他终于否认道。
“没有那样的事。”
像是极疲累一样,他沉沉的叹了一口气。
“你跟着我这样离群的野狗又有什么好呢?”
“总比回到那样物品一样的日子要好吧?我可不想被榨干价值后不得不死去啊!”
“况且你也不觉得普通人的日子就是好日子不是吗?”
“就算是害怕我让你负责,也不要用这样的话来搪塞我啊。您是真的觉得我连您想什么都看不出来吗?”
“喂喂,你这个时候倒是格外会说话啊。”
我将脸埋在他手掌里,任由眼泪浸上去。
“您都要放弃我了,还不让我说两句实话吗?”
“你还不知道我吗?我只是……唉,我害怕呀。”
他这样轻飘飘地,装作云淡风轻地说。
“您不想说的事我可不想知道,您抱我去洗澡吧,难道要我这样睡吗?”
在水声和他的体温里,我对他说,
“工作我会做的,但我不会走。”
“我没别的去处了,太宰先生,明明是您没给我走的机会,不能因为你害怕,又想自己躲起来。”
“好啦,别哭了,再哭我真要亲你了哦?”
“不会再有这种事了。”
他向我这样承诺着。
“正是因为你看得出来,才会麻烦啊。”
隐约的,我在混杂的水声里听到他这样叹着气说。
“要是你像芥川一样不明白就好了。”
21
如太宰先生所说,这工作确实相当便利安全。
我只用定期向服装品牌提供设计图和样衣,品牌方会挑选喜欢的款式买下商业使用权。合同和法律条款我确认后太宰先生会再看一遍保证没有陷阱。
这是我的第一份工作。
坦白来说,我之前并没想过自己能找到工作。
我的身份尚且其次,核心关键在于我没上过学,当然也没有学历。
教授我的私教老师大多是教一些文学、诗歌、茶道、花艺这一类取悦上层的东西。港|黑的培训更离谱,包括制毒、开锁、基础医疗、尸体痕迹清理这一类有悖社会认知的课程。
这也导致我对一些正常社会的常识有些欠缺。
因此,无论从哪一方面考虑,这份工作对我都有益无害。
至于太宰先生,常人很难跟得上他的思路,我只能从经验推断中得见一斑。
这就又要从头讲起了啊,人这一生的一切幸与不幸追溯起来都要从头讲起,好像生下来就是件不幸的事一样。
22
教养我情事的老师是位眉眼美艳、骨瘦如柴的美人。
她一见我就咯咯地笑起来,那笑声像是两根肋骨在磨擦一样。我总觉得她下一秒就能咯出一口血了。
“床榻上的那些事你一概都不用学,若是学了才叫这张脸落了下乘呢”,她用扇柄挑着我的下巴这样笑道。
“你就这样冷着脸看着男人。他们就要散尽家财了,这样浑然天成的冷美人现在可不好找。我问你一句,你想活吗?”
我迟疑了一会儿,还是说,“我不想。”
“那就对了,聪明孩子,这世道越想活的人越遭罪,但你要是想死了,多得是人要劝你活,反而日子好过呢,你说,怪也不怪?”
并不需要我回答,她又咯咯地笑了起来。
“我再问你,你爱哭吗?
“我不爱,眼泪是最没用的东西。”
她仍是笑着的,好像除了笑再做不出别的表情似的。
“好孩子,你这样的性子我见得多了,要么一辈子不哭,要么是为了男人把眼睛要哭瞎了的。”
这位老师没教我什么,但又给了我最多的东西。
离别那天,她还是笑盈盈的,递给我一支蝴蝶簪子和一碗药。
簪子是杀人的,药是避子的。
我全收了下来。
太宰先生留下我,我当然也知道为什么。
我们身上都涌动着幽苔一样潮湿的气流,那是像池塘底枯叶一样堆积在一起腐烂一样的吸引力。
枯叶是不会伤害另一片枯叶的。
但叛逃后的如今,当他比我需要他更需要我时,他害怕了,就要推开我了。
再缩回他的壳去,装成一块水里的石头。
在他刚从挚友的死和背叛里走出去后。曾作为他依赖的我又成了他新的不安,仿佛我会胁迫他一样。
我们这两个可悲的人又走到这互相提防的一步,倒叫我为此生起气了。
他推不开我的。
我们彼此都心知肚明这一点,他已然众叛亲离,再没处去了。而他又不是能独自生活的人。
他正是可悲在了这一点的,越为人世间恐怖不安,这不安就越让他离不开人世间,他反而像只一惊一乍的兔子一样要蹬我一脚,平白添了麻烦。
他着实是在试探我,又偏知道我是看得出这试探,我却为此掉了眼泪,这才是最让我生气的。
那时候我还是太稚气,不知道这正是大难临头的征兆,几年后再度回首老师的话,方才明白句句是金玉良言,发人深省。
她实在一语成谶,我这半生的眼泪全为了这一个人流尽了。而最重要的簪子和药反而没为我帮上忙。
也兴许是我命中注定有此一劫吧。
作者有话要说: 为什么港|黑会变成屏蔽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