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舟共殊途》予川野鹤

6、第 6 章

　　“你们父亲的事不太好办。”景兰时开门见山道，他依旧坐在他那张书案前，表情平平，好似对什么都不甚关心似的。

　　其实他的内心也不像明面上那样坚定，毕竟是今世头一回的三人会面了，眼前两人一个是前世误入歧途的弟子，另一个是颇为信任的弟子。

　　总之三人前世就一直纠缠不清，眼下的情形怎么看怎么奇怪呢，景兰时摸了摸鼻子。

　　“你们俩都不曾结下仇家，玉君和雪鹰早些时间也已经将菏乌镇大大小小的商户都巡查过了，不曾发现异象，”景兰时一手撑着脑袋，说话的语气轻飘飘的，“小也，你有想过可能是你们自家出了内鬼吗？”

　　内鬼？

　　景兰时的话像是一根巨刺狠狠扎进了齐殊也的脑中，他想起前世几乎是曾经和齐涎玉打过照面的人他都调查过了，唯独没有怀疑自家人是否出了岔子。

　　不是他不够谨慎，是因为齐家所有的人上到管家下到侍从年龄大的都是自打齐殊也爷爷那辈就跟着齐家干下来的，年轻的也是经过秦雪和精挑细选从母系旁□□边挑过来的人，根本不会存在要谋反的心思，宁晚吹在那时也并未表现出她强大的野心，反而还为齐涎玉的死哭的很伤心。

　　等等，宁晚吹。

　　齐殊也的脑中突然浮现出了一种可能，宁晚吹，宁晚吹可是在秦叶招死后的短时间内就把宁雪和安排进了齐楼，又很迅速的让她的母亲在齐楼的下人之间建立了很高的威望，甚至不低于秦叶招多少，很快就坐上了当家主母的位置。

　　如果这些都是有预谋的，并且是以齐涎玉和秦叶招的死亡做担保的计划的话，那还真是不得了。

　　太不得了了。

　　是看上了齐家家大业大，想要家产还是要地位？

　　就凭两个弱女子，如果说秦叶招一个女人还能应付，那么设计齐涎玉的死亡是怎么做到的，齐涎玉虽说是个草包，但也不至于连对付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的能力都没有。

　　至少在齐殊也的印象里，宁晚吹不会武功。

　　但那只是在他的印象里，不能保证宁晚吹不是装得，也不能保证宁雪和就不会。

　　这虽然只是一种假设，但也将齐殊也惊出一层薄薄细汗。

　　“小也？”景兰时适时出声，打断了齐殊也的思路，“在想什么？你察觉到什么了吗？”

　　齐殊也回过神来，第一时间看了一眼坐在身旁一言不发的齐枳年，少年紧紧抿着唇，表情很凝重。于是他有些犹豫，该不该当着齐枳年的面向景兰时点出宁晚吹的嫌疑。

　　毕竟他总是对这个弟弟爱答不理的，齐枳年一直和宁晚吹很要好。

　　思虑再三，齐殊也悄悄调出一丝灵力，往景兰时的识海里传音，“师尊。”

　　景兰时挑了挑眉，也传音道：“有什么不能当着枳年面说的？你这是想到什么了？”

　　齐枳年神情呆滞，好似已经神游天外了，齐殊也有些担忧的瞥了他一眼，继续与景兰时传音说：“是，弟子有些怀疑宁晚吹。”

　　“宁晚吹？”景兰时内心有些诧异，但面上依旧维持着镇静，“啊，就是你那个同父异母的姐姐，她有什么嫌疑吗？”

　　齐殊也自然不能做到把刚刚的设想一股脑的全说给景兰时听，毕竟现在宁雪和还未过门，那样说无异于将他重生知晓后事的真相交代给了景兰时。

　　于是齐殊也只能挑拣着说：“是，师尊刚刚的话提醒了我，我原先便有所发觉宁晚吹私下里与她的母亲常有联系，念在阿姐思念生母，这才没有加以管制。”

　　景兰时眉头紧锁，似乎在思考这两件事之间有什么关联，“这和你父亲的死有什么关系？”

　　“弟子不能确定，”齐殊也轻轻摇了摇头，“实在不知道家外有什么人会如此仇恨父亲，只是在师尊的思路上加以猜测，我家最有可能的便是我这位阿姐了，父亲一死，母亲不知所踪，我和弟弟在妄空境回不去，当家作主的便只能是她这位小姐，哪怕不是家主与主母共同所出，但再怎么也是个小姐不是。家主一死，我母亲这个做主母的本就在家中威望不高，更是失踪不见了，平日也不见父亲对母亲有多上心，如今人一死更是没有地位了，凭借阿姐对她那位生母的思念程度，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想，恐怕不会忍心将其继续流落在外。”

　　“所以呢？”

　　“所以，”齐殊也顿了顿，继续道：“弟子不得不承认或许是阴谋论，但阿姐平日里不像是和父亲亲近的样子，倒是和不常相见的母亲关系更为细腻一些。”

　　“你的意思是，”景兰时眯了眯眼，齐殊也觉得他那双黑眸里好似闪着狡诈的光呢，“你的这位阿姐，不惜杀了自己的生父，就是为了将隔绝在外的生母抬进闺房，好生照料？”

　　“听上去是有些荒谬，”齐殊也垂下了脑袋，尽量让自己看上去很苦恼，“这只是弟子的猜测，倘若不是师尊提及，弟子也实在不想怀疑自家人。”

　　“你这话听着实在有趣，”景兰时轻笑着，拿起书案的茶杯，细细抿了一口，“仿佛是迫于为师这做师尊的威严，才去怀疑自己的长姐似的，倒是为师叫你为难了？”

　　“弟子自然不是那样的意思，师尊莫要再怪罪。”

　　“诶，为师可没说要怪罪你，别自作多情了，”景兰时站起身来，在齐殊也身后来回踱步，识海中传音不断，“为师是想着，你这想法也太为有意思了些，值得细究，这样一听，为师也觉得你这个长姐不是什么好人物了，恐怕谋略大着呢。”

　　“这恐怕还不太好下定论，师尊，”齐殊也心说着做人留一线的道理呢，他还是不想给宁晚吹安上这么实在的罪名，毕竟这位从小到大也对自己帮扶不少，眼下也不确定就是她杀的人，于是再次重复了一遍原先的话，“弟子说了，这只是弟子的猜测。”

　　“猜测是好猜测，你这脑子也是好脑子，”景兰时仿佛没听到他所云，依旧一幅吊儿郎当无所谓的态度，“为师不是也说了吗？你这想法太有意思，为师要细细去探查呢。”

　　景兰时心想虽说齐殊也的描述太荒谬，但此事也非同一般，他这位好徒儿脑子灵光，总能想到让人意想不到的方向，此时也只能死马权当活马医，这位宁晚吹小姐，也的确值得慢慢调查一番。

　　却不料他口中的这位好徒儿正在心里腹诽，将他里里外外骂了个遍。

　　娘的，老妖怪，你还得意上了，玩呢？

　　这些话齐殊也自然不可能当着景兰时的面说，他继续维持着乖徒的假象，恭敬道：“师尊不可，此事事关弟子家事，家父尸身还未下葬，不快点查清凶手，恐怕家父九泉之下仍不肯放心离去。”

　　景兰时扭身，盯了齐殊也一瞬，目光便转移到坐在他旁边的齐枳年身上。齐枳年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回神了，神情很是低落，仿佛死了亲爹似的。

　　哦，他的确是死了亲爹。

　　齐枳年察觉到他的兄长自从带着他坐到这和师尊打了声招呼之后，便很长时间没有人说话了，这有些诡异，但是他能感觉出空气中都是兄长和师尊的暗流涌动，怕是在眉目传情呢，也不知父亲的事有没有门路了。

　　景兰时尽量放轻柔了自己的声音，他说：“枳年啊，带你兄长回去吧，这件事我们找时间再议。”

　　齐枳年冷不丁被师尊点名，瘦弱的身躯轻轻颤抖了一下，他刚准备开口说话，齐殊也突然站了起来，藤椅划过地面，发出细微的声响，“师尊。”

　　“啊？”

　　乖徒儿，又要整什么幺蛾子？

　　齐殊也转过身去，面对景兰时，“师尊可知玉君小姐去了何处？”

　　“玉君？你找她做什么？”景兰时心中疑惑，但还是说出了玉君的去向，“我昨晚让云绿带她去了卧房，今早恐怕已经回去了吧。”

　　“回去了？”

　　“云绿，”景兰时点了点头，朝门口喊，“你来一下。”

　　云绿推开门，走了进来，路过齐殊也时很是轻蔑的瞅了一眼，面对景兰时时又很快变得毕恭毕敬，简直是两面派，“仙主。”

　　“你可知晓玉君去了何处？”

　　“玉君小姐今早卯时便打道回去了，御的佩剑，”云绿抬眼，透过半开的窗户看了看外边亮堂的天空，“此刻恐怕已经到泺龙了。”

　　“泺龙雪山，离妄空境远吗？”齐殊也急切地问道。

　　“怎么，你要去？”云绿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直白道，“虽说还是白日，距离也不算很远，但齐少爷不会御剑，倘若坐马车前往，等到泺龙恐怕已经是三日后的夜幕时分。”

　　齐殊也自动忽略了云绿语气中带有的调笑，转头去看景兰时，就见后者也是赞同的点了点头。

　　“师尊，”齐殊也咬了咬牙，已经没有时间再同这两人废话了，再耽搁些恐怕齐涎玉都要发臭了，他还要去找秦叶招呢，实在不想多费时间，“其实弟子已经会御剑飞行了。”

　　景兰时的表情有一丝破裂，“会了？”

　　齐殊也笃定道：“会了，师尊跟我来。”

　　几人跟着他来到院外，齐殊也说：“师尊请看。”说罢扭身掏出景兰时赠予他的佩剑，接着一个飞身稳当当的站到了剑上。

　　齐殊也御剑而立，衣袖飘飞，神情里满是得意。

　　景兰时和云绿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骇然，尤其是景兰时，他记得前世的齐殊也此时还是废物种一个，怎么一声不吭的自己学会了驾驭灵器，难道现在就已经有后期成为天之骄子的门道了吗？

　　而齐枳年没那么多心思，他只是打从心底更加崇拜他的兄长了。

　　齐殊也没得意多长时间，他现在有要事在身，“师尊，弟子猜想不无可行之处，弟子认为有必要找玉君小姐商讨一番，借助搵鼻族巡查的通天本领，早日不管为我父亲下葬，就算是不让长姐蒙受冤屈也好，也请师尊准许弟子前去泺龙雪山。”

　　景兰时蹙了瞬眉，沉吟片刻，最终缓缓说道：“小也所言不是没有道理…”

　　云绿突然出声阻止，“仙主，我认为让齐少爷独身前往有些不妥，齐少爷修为尚欠，万一遇到危险…”

　　靠，老妖怪养得小妖怪，和他对着干就这么有意思吗？

　　齐殊也刚想开口，就听景兰时悠悠道：“让他去吧，总把他护在身后才是真正的不妥，也该是时候自己出去历练了，更何况只是去泺龙雪山，也算不上什么历练。”

　　“多谢师尊! ”齐殊也喜笑颜开，立在剑上朝景兰时鞠了一躬，“还望师尊近日多替弟子照抚枳年，弟子一定早日归来。”

　　景兰时撇了撇嘴，“说的好像你不特别嘱咐我，为师就要把枳年打压成什么样似的。”

　　景兰时都这么说了，云绿也不好再多说什么，退到了一边。

　　齐殊也再次向景兰时道了声谢，接着目光灼灼的盯了齐枳年一瞬，便在弹指一挥间，御剑飞上了高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