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敌国天子他俯首称臣了》醉青辞

32、亮剑

　　面前腾腾的火焰鼓动出热浪，吹开齐钧额前散落下来的碎发。沉如墨星的眸子里没有了在顾卿面前的温和，只剩下厌恶，与仇恨。

　　“殿下，月城中四座奴隶营皆已经放出，火药也已经准备好。南阳公主殿下也已经安全抵达城外了，事情正按照计划顺利进行。”一名高大的憨厚侍卫叩首，向身前沉默不语的男人禀告。

　　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的殿下格外沉默，难不成是因为那位公主殿下的原因？

　　可是公主殿下不是已经安全抵达城外了吗？

　　跪在地上的亲卫冥思苦想，始终不能理解殿下，明明是朝思暮想那么多年的人，结果到了眼前，殿下也不愿意多靠近那位一些，多说一些。

　　殿下，这指不定就是你这么多年还没能抱得美人归的原因啊！

　　亲卫在心中沉沉地叹了一口气。

　　世人都以为齐钧年过二十还不愿意成婚，是因为身体太差的原因。甚至连北齐皇室都这么认为。

　　但他们都被齐钧给骗过去了。

　　作为亲卫的他们一开始也不理解殿下为何要拒绝先帝的指婚，要知道若是与世家女成婚，几乎是拥有了强大的助力。而齐钧绝非是表面那般对北齐皇位别无二心的人。

　　他心底的野望还要更远更深。

　　但是没过多久，他们便知道为何了。

　　因为殿下心中藏了一个人。

　　那人是南燕的灼灼明珠，是无上贵女，是下一任女帝。

　　那就是顾卿。

　　殿下只去了南燕十几天，怎么就把心也丢在那里了。

　　亲卫摇摇头，偏偏殿下在公主殿下面前怂得很，他倒是把平时写情书的勇气拿出来一半，那估计也成了。毕竟公主殿下看着也不像是讨厌殿下的样子，男未婚女未嫁，烈女也怕缠郎，这一来二去，肯定就成了嘛。

　　齐钧心知他身边的亲卫都是些什么德行，垂眼一扫，果不其然亲卫面上掩不住的痛心疾首，他嘴角抽了抽，赶忙打断对方浮想联翩的幻想。

　　“卿儿既然已经成功出城，那我们也应该撤退了，走吧。”说吧齐钧转身便走。

　　热浪掀起他的衣袍，火光映亮了他沉默的侧脸。

　　身后的奴隶营已空空荡荡，面前的月城则是人间地狱。

　　早已经赶来城中奴隶营的月城侍卫，已经和奴隶们拼杀上了。

　　这些平日里对奴隶们喊打喊杀，生杀予夺的侍卫惊讶地发现，曾经温驯若绵羊的奴隶们好似全然变了一个人似的。

　　嗜血疯狂，怨恨蚀骨。

　　月城侍卫们冲进汹涌的奴隶潮中，便再也走不出来了。

　　被拖拽着，和他们一起共沉沦。

　　残兵折戟，暗沉的血迹又覆新红。

　　肆虐的喊杀声和武器的碰撞声，与夜色中融为一体，齐钧几人在一片混乱中是那么不起眼，又是那么的格格不入。

　　一身月白的衣裳，不然片缕尘埃，独步行走在这宛若人间炼狱的人世间。

　　燎原的火焰刚触碰到他的衣角，便无声地熄灭；人群中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分开，他从中穿过，旋即又消失不见。

　　褴褛的奴隶群中伸出一只穿着皮甲的手，痛苦的□□着，“救，救我。”

　　但随即便再一次拖进人群中，了无生气。

　　这些奴隶一改往日脸上的麻木和木然，反而充满了癫狂与怨恨。

　　谁曾一开始便是奴隶。

　　绝大多数的月城中的奴隶来自于漠国攻破的其他小国的子民，凡是被漠国攻破国门的国家，屠城是常有的事。

　　在战场之上，已经认输了的国家在打开城门后，放进来的不是新一任的领导这片土地的主人，而是鬣狗。

　　漠国一贯是穷兵黩武，喜好侵略的国家。但之前在三大国的制约中，他被迫收敛自己的民族个性。

　　这些年，却不知怎的，在一股神秘力量的支持下，漠国的疆域版图越来越大。漠国的野心天下昭昭。

　　若是胜者为王，败者为寇也便罢了。但是漠国中人擅以杀人取乐，入城后，他们干的不是编纂户籍，整合百姓，而是——

　　杀戮竞赛。

　　在漠国人眼中看来，其他国家的子民根本不能称作是人，而是他们在草原之上被肆意驱赶的牲畜。

　　国破已是痛事，侥幸存活下来的民众还没来得庆幸自己捡回一条民，他们便被漠国作为财富，强掳回国，成为了月城中的奴隶。

　　作为奴隶，他们毫无人权可言。

　　平日里他们永远不能走在阳光之下，只能在寂静的黑夜出没，因为他们是不可接触者。

　　与牲畜同食，住猪狗之圈。

　　若单纯能这样苟延残喘的活下去，便好了。

　　但是在月城城内的奴隶们中总流传着一个怖人的传言。

　　神秘的月辰尊者需要更多的人来进行他的实验，夜晚中，不知何时，不知何地传来的凄厉哀嚎，已经完全失去了人的特性，只剩下一片兽性。

　　这便是他的杰作。

　　每天睡醒，身边熟悉的人总会默默消失一些，朝不保夕的恐慌时时笼罩在他们心头。

　　谁也不知道。下一个消失的人是不是就是自己？

　　忍受着肮脏的，苦不堪言的受人凛冽的工作，是他们一天中的全部。

　　他们之所以还活着。忍受着身体中蚀骨蛊虫的痛苦与折磨，是因为他们心中存在着燎原的恨。

　　他们心中的恨，正如今晚这燎原的火，要将这一切燃烧殆尽。

　　而齐钧则打开了囚禁他们多年的枷锁，送了一场风。便将这迟来了十多年的燎原大火在这暮霜沉沉的十月点燃了。

　　这恨意，沉酿了数十年，愈是压抑，愈是浓烈。

　　现如今，他们终于等来这个机会。

　　月城中有四座奴隶营，每一个营内都有数十万奴隶，营外都有着复杂难解的阵法。

　　他们在无望中等待，数十年过去了，恨意生根发芽，成为了他们为之活下去的理由。

　　血海深仇，此时终于能报了。

　　齐钧走在混乱的月城街头。身旁是两方人马的争斗声，明明他是月城侍卫紧密搜寻也要抓捕归案的重要人物，但却闲云漫步地走在月城街头。

　　他的面容早已经清晰刻在月城每个侍卫脑海中。但是此时的侍卫们无暇他顾，每当他们震惊的看着身边走过的那熟悉的面孔，想要上前捉拿，身后的奴隶们总是恶狠狠地扑上来，将他拖入那无尽的深渊中。

　　那深渊血色弥漫。

　　是无数国破家亡，妻离子散的痛苦，和沉郁了数十年的折磨

　　这场燎原大火，终将席卷天下。

　　风起了，繁星隐退。

　　暮色沉沉中，月城城门的侍卫惊愕的发现。不远处突然出现了一支军队已经悄无声息的接近了他们，战争一触即发。

　　惊慌失措的侍卫们正想要敲响警钟。

　　一枚流失飞速袭来，狠狠命中他的脑门，僵直的身体最终无力倒下。

　　远处，骑在马背上的顾卿缓缓放下手中的长弓，沉默地一挥手。

　　三万大军宛如一只利剑狠狠扎向越城城门处。军队两边的侧翼迅速组织人强登上城墙，占领城门。

　　厚重的城门在强势的攻势下，终于被沉沉撞开。

　　轰然打开的城门，一个修长的身影矗立在那。

　　是齐钧。

　　明明身在战场，他却形如野鹤。

　　此时他眼中只容得下一个人的身影，他直直朝着那三军前最显眼的一个身影走去。

　　顾卿坐在高头大马之上，手揽缰绳，目光灼灼看着齐钧从轰然洞开的城门门口走出。

　　“对不起，我来晚了。”顾卿看着齐钧身上月白的衣服上都沾染上了被撩烧过后的痕迹，心下愧疚。

　　对上顾卿担忧的双眼。齐钧目光软的不可思议。“哪有晚了，正是最好的时候。”

　　齐钧身后的亲卫嘴角咧了咧，我说为什么殿下刚刚要往自己身上撩火呢，原来是为了博公主殿下的怜惜啊。

　　我的殿下，您这次是真的长进了。

　　瞧见齐钧眼神扫过来，亲卫又将自己嘴角按下，假装自己什么都不知道的轻咳一声。

　　二人既然会和，顾卿再没有顾虑。

　　齐钧此时靠过来，温润的眉眼，还残留着些许狼狈。“殿下城内的奴隶，四处奔散，牵扯住了不少势力，但是殿下还得注意，月城的奴隶之所以备受重视，甚至武力强大，足以和月城的侍卫相当，那是因为他们其实都是漠国暗中秘密培养的人造机器。杀人杀己，殿下还得小心。”

　　顾卿扬眉一笑。“我自不惧。倒是你，还是留在军营中好好养伤吧。”

　　虽然心中依旧有怀疑，但是顾卿还是有些许担心齐钧的身体。

　　端坐于马上的飒爽少女看着仰头看她的齐钧,心下一软，齐钧身上所中之毒那般剧烈，根本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好得了的。但是在月城中，又实在是没有那个治疗环境给他，现如今，他们杀出重围，齐钧也应当好好养伤。

　　齐钧闻言笑了笑。

　　“殿下此去珍重，我便在后方等你凯旋归来。”

　　顾卿回眸，风吹起她如墨的长发。

　　回首，刹那的冷锋在这破晓黎明划出锐利的分界线。

　　长剑一指。

　　王旗猎猎。

　　草原的地平线上，初生的旭日已经逐渐显露光辉。

　　“冲锋！！！”

　　**

　　月落西沉，旭日东升。

　　听到侍卫来报，月城城主府中顿时引起一阵骚乱，所有人都在等待着王座之上尊上的反应。

　　“什么？奴隶们都出逃了？！”一身黑袍的尊上，按捺不住的站起身来质问，“不可能，奴隶营外明明都设下了我教独有的六虚冥合阵，只有我教中人才能解除，他是如何做到的？”

　　“难不成，他便是二十三年前出逃的那个叛徒？”

　　大殿下的侍卫静若寒蝉，谁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出声。

　　喃喃自语过后，尊上坐回王座之上，无力的帷帽垂下，遮住了他苍白的下巴。

　　“事已至此。那些奴隶不是城中普通的侍卫可以控制住的，让玄日们倾巢而出。这个人我必须要抓住。”

　　腾冲愤慨地站起身来。“尊上，腾冲愿意领命，前去捉拿捉拿此人。必将它斩首于月城，好教他有来无回。”

　　独坐在王座之上的尊上扫了大殿之上站起身来的腾冲一眼，嘴角扯出一抹冷笑，随即很快隐去。

　　他不置可否，没有应下腾冲的请缨，只将目光投向了始终跪在地上，沉默无言的达玛如。

　　“达玛如，你是我亲封的漠国首领。现在我将悬日部队的领导权全权交给你，此事你要替我办得干干净净。”

　　达玛如闻言，恭敬的三俯首，抬手接下了来自王座之上，那真正的权力主宰——尊上手中的虎符，“是，尊上。达玛如定不负您的重望。”

　　随即，尊上转身隐没在黑暗之中。

　　看着尊上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之中，达玛如才终于从地上站起身来。甫一抬头，便看见腾冲阴恻恻的眼神紧盯着他不放。

　　“达玛如，你就仗着尊上对你的青睐。我倒要看看，当尊上看清你的真面目那时，你是个什么样的下场。”说罢，腾冲负气离去，身后还跟随着几名其他部落的首领。

　　达玛如目光沉沉的看着腾冲离去的背影。手中漫不经心把玩着尊上交给他的虎符，旋即紧紧将那虎符握在手心中。

　　“传我指令，玄日尽出，出战迎敌！”

　　漠国之中，月城之内。

　　时日已久，沉疴累累的嫌隙终究在这大火焚天的破晓之日以一种无法逆转的态势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