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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下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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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影斑驳的院墙外,裴时羡身长玉立地站着,弯腰捡下一张字帖,只见从院墙内跑出来一抹纤细的身影。
盛姎看向他手中的字帖。
他一脸笑相还给了她,“盛姑娘妆安,不过这日头都晒到中午了,姑娘还没起身?”
她一身素白衣裳,墨玉的长发也随意地落在雪颈旁。
她有些不自在地低了低头,这才发现她并未束装打扮,只因那是贺郎留下的字帖,这才情急跑了出来。
“裴公子说笑了……”
“今日我来下聘,并未见姑娘在前厅,私下一问,才知道你病了,身子好些了吗?”裴时羡弯了弯眸子,一身少年气息。
“多谢公子挂怀,已经好多了。”她道。
他留意到她眼尾微红。
“盛姑娘今日心情不好?”
心道,也是,她自然不愿意嫁给他这么一个纨绔子弟,估计整日忧思,哭红了双眼。
“没、没有,我只是,有些意外。”
盛姎不敢表露自己的心思,此事牵扯甚广,盛家和祖父的声誉都牵系在她一人身上了,若此时反悔,只怕后患无穷。
“没有便好。”
“七天后我来迎娶姑娘。”他深沉道。
盛姎抬眸,这么快,七天……贺郎还能回来吗?
她心中仿佛有一颗大石头堵在胸口。
“对了,下聘的礼单都在册目中了,姑娘有空可以看看还缺些什么,比如纳礼、随嫁的丫鬟、婆子、聘礼……还有我给你准备的……”
盛姎心中十分不安,打断道。
“这些由家中长辈做主便好,裴公子,新人成婚前不宜相见,我先走了。”
眼下她心乱如麻,实在是听不得这些,说完后便转身离开。
***
入暮十分,府中才渐渐安静了下来。
盛太公坐在主位上操持着,让人清点了聘礼的数目,抬进了库房。
盛源虽两眼盯着聘礼,但也不敢明目张胆地和老头子抢东西,毕竟这婚事是老头子一手促成的,还得老头子说了算。
入夜,盛太公单独叫来了盛姎。
“礼品一共分成了三份,一份是聘礼,一份是裴太公给你准备的嫁妆,还有一份,是二郎给你准备的。”盛太公很是满意这样的结果,抿着茶。
盛姎接过嫁妆单子,属于裴时羡的那份,看上去丝毫不比裴太公的逊色。
“祖父……这……”
裴太公给她准备嫁妆,她尚可以理解,可裴时羡给她准备嫁妆,这是为何?
盛姎回想起今日在院墙底下裴时羡尚未说完的一番话。
原来他是想告诉她,他也给她准备了一份嫁妆……
盛太公抿了一口茶,满意地点了点头,“我看中的人不会错,是个好夫君人选。”
“可是…裴二公子哪里来的这么多积蓄?”
“时羡的母亲嫁给国公府前,是富可敌国的皇商,即便是他母亲姜家后来遭了罪,财产全部没收,但他母亲出嫁时留给时羡的嫁妆,也够咱们普通小老百姓吃上半辈子的了。”
“他给你准备的这些嫁妆,八成就是他母亲当年留给他的。”
“那他母亲呢?”她有些好奇。
“他母亲已经过世了,今日来下聘的,是他的继母苏氏。”
盛姎点了点头,原来他也跟他一样,没了母亲。
她莞尔,将礼单放下。
“祖父,孙女求您一件事。”
“你说。”盛太公认真道。
“孙女此次若去了国公府,若今后贺郎回来寻……”
盛太公点了点头,“你放心,这事你爹知道该怎么办,他比谁都希望这事能平息。”
“倘若他真的寻了好去处不回来了,也就罢了,如若有那么一天,请您告诉他,叫他好生活着,莫要再纠结于前尘往事。”
她能做的,就是希望他能过得好。
“孩子,就放心嫁过去吧。”
从暮礼斋回来,一路踏着月光,盛姎抬头望了望圆月,心中想着曾和清慕一起许下的约定。
几年前,贺清慕第一次来到盛府。
父亲平日里喜欢字画,可又不舍得花大价钱买大师的字,逢年过节喜欢贴些对联,便叫了当年还是一名穷秀才的贺清慕上门书写对联。
那日正好是炎热的夏季,她一不小心打翻了盛夫人的一个花瓶,被盛夫人赶到了院子里罚站。
当时在书房写对联的清慕看到烈日炎炎下的她晒得满脸通红。
少年作好了字画,便拿到了院子里晾晒,他撑起一根竹竿,朝着毒辣的日头将一张张字画晾晒在了上面。
盛姎被日光晒得晕眩之时,觉得一阵阴影渐渐笼罩在她身上,她缓缓回眸,看见清慕站在一副副对联面前,替她遮挡了日光。
少年书生青衣素颜,温文尔雅,纯净善良。
之后的他逢年过节便被请来作对联,可盛母瞧不起这样的穷书生,管家见风使舵也就每次都故意刁难不给润笔银子。
“管家伯伯,你就把银子给贺公子吧,人家都等了许久了。”
管家故意发难,“大小姐,您没看到我在忙着呢吗?等我忙完了再说,不就是个穷书生,晾一晾他。”
盛姎往里屋看了一眼,清慕见等不到银子,正要离开,她急了,死缠烂打才从管家那里终于拿到了润笔银子。
她飞快地拿去给清慕,可人已经走了。
她追到大街上,好不容易才追上了人,她气喘吁吁地道,“贺哥哥,给你。”
贺清慕顿了顿。
原来是上次那个被罚站的小丫鬟。
是她帮他讨回了润笔银子?
他温和淡笑,“拿去买糖吃吧,哥哥不要。”
月光温柔,盛姎从记忆中抽离出来,她从腰间取下一枚玉佩,放在手心里看了很久。
***
今夜明月璀璨,京城的富贵繁华之地,花枝楼。
这里灯红酒绿、佳人一曲挽袖水舞美轮美奂,男客熙熙攘攘,热闹得很。楼上的贵宾间中,三名男子饮酒作乐,沉醉其中。
裴时羡坐在席上弯曲着腿,手里捏着一只酒杯。
“裴兄不如今夜点个歌姬舞姬吧,今晚就别回去了。”宋诚道。
裴时羡抿了抿薄唇,没有在意。
阿贵小声拍了拍醉醺醺的宋诚,“你不知道?二郎从来不点歌姬舞姬。”
宋诚醉得不省人事,怔愣了一会,拿着酒瓶子继续喝。
裴时羡小酌了一口,觉得有些没意思。
阿贵过来拍他的肩膀,“羡爷,你今日不是已经去那盛家提亲了吗?怎么?不满意?”
裴时羡没饮多少,脑子里清醒地很。
一旁喝得醉醺醺的宋诚摇头晃脑,慢吞吞地道,“一定是觉得新娘子不够漂亮。”
阿贵看向他。
裴时羡双肘往后撑在屏坐上。
“没什么,就是觉得有点突然。”
阿贵和宋诚噗嗤一笑。
“你不是常说找个正宫娘子回来摆着,做做样子,等三年后你爹告老还乡,你就可以顺其自然地袭爵了,这可都是你说的。”阿贵道。
裴时羡莞尔,当初的确是这么说的,但成婚这事确实有些草率了。
“别说了,咱们喝酒喝酒!”宋城踉踉跄跄地拉着二人非得喝上个十壶八壶的。
裴时羡一想起她今日眼角的一丝红润,便有些心里烦闷,起身道,“我先走了,今夜不喝了。”
阿贵和宋诚叫住他,“哎,二郎。”
裴时羡丢下几句话,“对了,账你们买,我没钱了。”
两人有些诧异,往日羡时羡可是挥金如土,他账上的钱可是花都花不完。
什么叫做,没钱了?
“那你的钱呢?”阿贵道。
裴时羡大步往前走,丢下话。
“都给了新娘子了。”
阿贵和宋诚面面相觑。
裴时羡回到裴府,又被在正厅拦截的裴国公臭骂了一顿,裴时羡满脸正义地忍着,背影如松挺拔。
“整日出去喝酒鬼混,瞧你一身的酒味,别以为你要成家了,我就不敢打你。”
裴时羡一脸傲骨,打骂鞭策算什么,只要能袭爵国公之位,至于其他,他不在乎。
“我打死你不算什么大事,只怕你娘子过门后看到你一身伤被吓住,伤了你祖父的心,快滚去祠堂去跪,免得碍我的眼。”
裴时羡满不在乎地转身去了祠堂,反正也没人守着,他便背手站着。
姜嬷嬷火急火燎地走了过来,担忧道,“公子,你怎么又被罚了呀,好好的,这几日就别惹老爷了。”
姜嬷嬷是娘的身边人,姜家落难后,就只剩下一个姜嬷嬷。
“嬷嬷,我没事。”他低沉道,看着母亲姜雪音的牌位,陷入了沉思。
姜嬷嬷也看了一眼姜雪音的牌位,泪眼婆娑。
她的排位本可以放在最上层,却被安排在了一个最不起眼的角落,明明她才是裴府最大的功臣啊。
裴时羡眸中坚毅,总有一天,他要为母亲封诰命、还姜家一个清白。
姜嬷嬷往前走了一步,给姜雪音的排位擦了擦,“小姐,二郎过几日就要娶妻了,是老太公做的主,想必是不会错的,小姐就安息吧,奴婢会照顾好公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