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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   直到两个人站在电梯里,孟宴臣才闻到那股似有若无的花香。
      这股花香,莫名把他拽回了那年开春。
      当时燕城还没完全回温,外面也依旧刮着尖刀般的冷风,校园里也还是随处可见穿着秋冬款校服的学生——学校为了能让学生尽快适应未来海外高等教育的风格,早早实行了教室不固定制,学生们在开学前选好课之后,每到上课前,要到对应的教室去,所以课间到处都是匆忙现赶路的人。
      那应该是他第一次见到颜慈。
      两个人在校园里的小桥上擦身而过,她背着琴包匆忙走远,他举着手机给妹妹打电话,在错开的瞬间,正好有风吹来,他下意识皱眉别过头,但同时闻到了清甜的花香。

      他和颜慈近距离相处的机会并不多,仅有的几次,在被人撞见之后,他免不了被同学要么调侃“是不是也觉得她很漂亮”要么告诫“可惜是个骗子,你少接触”。
      但他似乎完全没把其他人的话放在心上,在少有的不需要跑教室的空档,他就会去琴房看看。

      甚至可以这么说,光是这几天,哪怕各楼层之间无法自由通行,他和颜慈见面的机会也还是远远超过了过去。

      并且,他慢慢养成了个习惯:在心情不佳或者需要保持绝对的专注时,他会听点古典乐,家里也买了几张不错的胶。
      作为世家子弟,乐器对他来说也是必学项目,他当初被妈妈按着去学了钢琴,也稍微会点小提琴——只是依旧停留在锯木头阶段,工作之后常听的古典乐也都是钢琴曲,平时闲着没事也会待在家摆弄那架角钢。
      好像就是从知道楼下的新住户是颜慈开始,他又把那些尘封已久的弦乐翻出来了。相比于颜慈常练的勃拉姆斯,他个人更爱维瓦尔第,但还是会习惯先放安慰曲。

      他一直觉得会弹钢琴不是什么特别值得说的事情,毕竟自己每次练琴时都十分不情不愿,但架不住他是孟家唯一要拿出手的那张牌,到哪里都是被人关注的对象,他早就不为自己而活了,就算再不乐意,他还是得咬牙坚持下来。
      他的存在更像是一件漂亮的容器,盛放着“孟家长子”“国坤继承人”这样的身份,最后以“孟宴臣”这个名字封口。至于他自己到底是谁、为什么而活、喜欢什么讨厌什么……无所谓,也没人在乎。
      这或许也是当初他会不自觉给颜慈讲很多蝴蝶小知识的原因:颜慈似乎从来就不在乎他是谁,更没直接喊过他的名字,也就在那次请求他帮忙的时候喊他“孟同学”。

      电梯门开,孟宴臣及时从回忆里抽身,看她已经迈步出去,下意识轻声喊她:“颜慈。”
      她离开得匆忙,没有任何留恋地大步出去。
      这下,孟宴臣大抵能确认自己的猜想了。

      演出那天,孟宴臣还得在公司开会,不好缺席,但他准点下班了,走得相当迅速,一点不拖泥带水,匆忙得就差在走廊里跑起来。
      助理倒是知道他要去干什么,目送他大步走向电梯间的过程中,还不忘嘱咐了句“老板注意安全,花在后座”,得到的回应是老板头都来不及回的一记挥手。
      恰逢晚高峰,孟宴臣就算准时开车离开公司车库,也还是不可避免地在高架桥上被堵住。
      他从不觉得自己是路怒症患者,但一想到躺在钱夹里的那张门票,再盯着眼前这十分钟过去都分毫未动的路况,他觉得自己实在是难以维持基本的冷静。
      万幸的是交警来得及时,骑着摩托直奔堵塞点,冲着那位在高架桥上开三十码还忙着在手机上打麻将的乌龟车司机一顿输出之后,被堵在后面的车流一下子疏通不少,孟宴臣也总算能踩住油门,一路勉强顺畅地赶到了音乐厅。

      没迟到,但差不多踩着提前十五分钟的红线进场。
      位置还不错,在中间靠前,能正好看清台上的首席。

      约莫是因为这是首席的谢幕演出,这场票卖得还不错,场内差不多坐满了,音乐厅收音效果一向不赖,趁台上还在准备,大家的聊天声吵得孟宴臣有些头疼。
      后排少不了带着孩子来学习的严厉家长,边叨叨孩子一定要好好听边抱怨这个乐团的票怎么突然开始难买了,孟宴臣没回头看,但无声地叹了口气。

      小时候,他也被父母带着去听过不少音乐会。孟家对他的期望一直都不低,他的父母也会像现在坐在后排的那些父母一样,在演奏会正式开始之前,一遍遍叮嘱他“要记得认真仔细听”“好好看指法”“真正的大师永远会怀有学徒的心态”,他半个字都不能反驳,所以也早早养成了不对外展现任何负面情绪的习惯。
      长大之后,他甚至还有些反感音乐厅这样的地方,只是走进来,他就会回想起那些令他不愉快的声音。
      所以,那次买票去看颜慈的乐团演出,三分是顺路,余下七分是勇气。

      颜慈拎着琴出现在舞台上的瞬间,台下掌声雷动。

      和乐团的其他成员一样,她选了条低调的黑色长裙,在灯光下呈现出漂亮深棕色的长发被束成低马尾,但孟宴臣没看见学生时代最常见的那个红色发圈,她今天用的是长长的黑色丝带。
      丝带和带着卷的长发一同落下,如同暗黑天使短暂收起的羽翼,轻柔却十足勾人。

      指挥就位,乐团众人各自做好准备。

      首席通常坐在最前面,今天自然也不例外。
      颜慈的拉琴习惯和大部分人相反,调整好自己的位置之后,在看向指挥之际,她注意到了将自己隐藏在观众席里的那个人,动作顿了一瞬,但被自己及时回过神,重新进入状态。

      孟宴臣其实从来不怀疑颜慈的音乐语言能力,很早之前,当他还只是站在琴房后门听她练琴的时候,他就已经不怀疑了。
      勃拉姆斯算是延续了贝多芬的英雄主义,曲子更偏悲情与大气,同时能传递演奏者丰富的内心情感世界,和孟宴臣常听的维瓦尔第、莫扎特、舒伯特等大师的风格几乎完全不同。
      时隔很久再听见颜慈本人演绎的勃一,他居然能通过这些看不见的音符窥探到些许她的真实情绪。

      在这间偌大的音乐厅里,人潮拥挤,但他好像又看见了当年那个与雷电和暴雨仅一窗之隔的颜慈:
      情绪随着窗外越下越大的雨层层递进,像是渺小的人类在面对自然的倾覆之力时,会有悲伤,会有沮丧甚至绝望,但最终依然倔强地展现流淌的激情与顽强的生命力。
      到后面,风住了,雨停了,她还安安静静地站在窗前,目光依旧落在窗外那棵屹立不倒的榕树上。

      他其实很多次幻想自己能和颜慈一起演奏钢协,甚至脑补过,如果那天真的能到来,他要选颜慈喜欢的勃拉姆斯还是自己喜欢的莫扎特。
      但,那天好像并不会来,过去没有,现在没有,未来……不知道。

      在“阳光再次轻柔地落在大地上”时,乐章迎来尾声,但余音绕梁,现场久久沉醉其中。
      指挥的手落下那瞬间,观众席掌声如雷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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