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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病态(三) ...

  •   容钦南站在门外,披着狐裘,只瞥一眼,院中景致一览无余,还带着冬天的寒肃。

      不过他向来不喜欢冬天,天寒地冻的,觉得哪里都冷。

      此时他又看向正抖着手开门的初杭,这个奴才刚刚推三阻四,见了人跟个鹌鹑似的,在那磨磨蹭蹭。

      瞧到人连话也说不囫囵。

      容钦南虽不耐烦,奈何喜怒不形于色,仍带着和煦笑意,开始打量起自出宫便一言不发的岑钰来。

      岑钰这段时日沉寂不少,自上回从海棠巷回宫后便沉默不语,这次恰逢听闻赵景之生病,才与他一同去国公府探望。

      谁知下人回禀赵景之不在国公府。

      不在府里,那便只能是海棠巷。

      谁知岑钰一听便红了眼眶。容钦南在路上给了她两个选择,一是直接回宫,二是跟着他一起去海棠巷。

      容钦南想的简单,岑钰就是太过骄傲,若是赵景之能搓搓她的锐气也好。

      到时候,她还是得乖乖听从帝后安排。

      因此,带她过来也不全然是坏事。

      正当他思忖间,轻微一声“咯哒”声,门开了。

      初杭冒出一脑门的汗,他心里慌张,又恐被容钦南看出,只能弓着腰退到一边。

      “世子恐怕还睡着,容奴才去通禀一声。”

      容钦南身高体长,直接绕开人,直接撩开棉布帘,几步便走了进去。

      “不必通传,孤当年与景之在南疆同吃同住,胜似兄弟,何必在乎如此小节?”

      初杭垂着头,一言不发。

      -

      门外的风一齐涌进吹散了满屋子的药味,连带着屋内也亮堂了许多。

      容钦南一进来便瞧见赵景之斜靠在榻上翻书,因是畏冷膝上盖着厚厚的一层,看着很是臃肿。

      “听说你病了,孤来瞧瞧你。”

      赵景之闻声将书合上,想起身行礼,奈何浑身乏力,刚直起身又捂嘴咳起来。

      “有劳殿下前来,咳……臣给殿下……咳……请安。”

      容钦南见状忙按住他的手,情急之下险些踩到洒了一地的药汁,又不动声色后退一步。

      就在赵景之咳的空档,他悄悄抬眼将整个西屋打量一番,布局通透,就是陈设过分简陋了些。

      不知是联想到什么,又往支摘窗看了一眼。

      上回赵景之和……

      突然,容钦南回过神,觉得是自己失礼。

      他捏了捏手指,这才语气和缓道:“不必拘礼,咱们的情分又不在这些礼数上。”

      他说着,又顺手寻了一把椅子兀自坐下了。

      赵景之佯装不知容钦南的打量,等喉咙里的痒意平息后嘶哑着嗓子回答:“有劳殿下记挂。”

      他苍白着一张脸,形容枯槁,看着清瘦不少。

      容钦南靠在椅背上,端详一阵赵景之后,开始回忆道:“孤记得你这病在南疆也发过,还没痊愈么?”

      他还记得有次去营帐里寻赵景之,正好赶上他发病,缩在烛火下,疼得打颤,整个人狼狈不堪如同在水里捞出的一样。

      这屋里的药味也很是熟悉,和在南疆的如出一辙。

      回溯过往,赵景之只是淡淡一笑。

      又是咳嗽几声。

      “殿下还记得。”

      容钦南见他额角都是汗,想来是疼的厉害,又见满地狼藉,连药碗都打翻在地,忍不住蹙眉。

      “怎么,是没人照顾么?”

      他话音微转,目光却是望向了赵景之。

      容钦南不过是随口一问,脑子里灵光一闪,蓦地想起什么来。

      “怎么不见卿卿姑娘?”

      赵景之的膝盖微不可见颤动了一下。

      他不动声色瞥了一眼,又转过视线。

      是萧苓。

      屋里狭小,情急之下,她只能蜷缩在赵景之的腿弯旁,整个人被棉褥裹起来,小小的一团,不仔细看是瞧不出来的。

      他的腿就在身侧,与她的身躯紧紧挨着。

      传来的是源源不断颤动着的心跳。

      赵景之轻垂长睫,似乎是被门外的风吹得冷了,又裹紧了搭在腿上的褥子。

      虽是在回答容钦南的话,但目光却不知瞥向何处。

      “臣怕把病气过给她,整日在屋里闷着做什么,不如出去转转。”

      他言罢,单手握拳放唇咳了两声。

      容钦南沉吟一番,也没有说什么。

      脑子里想的却是另一件事,正好这个姑娘不在,否则被岑钰撞见,又得闹上一番。

      他似乎是才想起岑钰,见她没有进屋,想来是不好与赵景之再见面,自己到哪里躲清闲去了,也只能随着她。

      他感叹一番,“真是世事无常呐。”

      接着又话锋一转,“陈时暴毙了。”

      容钦南目光深幽,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视线紧紧锁着赵景之。

      而赵景之也迎上他的目光任其打量。

      苍白病弱的脸陡然一惊,似是头回听到这个消息。

      而蒙在被里的萧苓此时心里也是惊骇不已,身上冷汗涔涔。

      陈时……

      陈时竟然死了?

      在荣华寺的遭遇在她心底留下浓重的阴影,只可惜后面的事情怎么也想不起来了,但并不妨碍她听到这个名字心跳如鼓。

      空气渐渐稀薄,萧苓被闷在被里,只觉要喘不过气来。

      突然,头顶陡然掀开一条细缝。

      光猛然照进来。

      赵景之不经意间低眼一瞥,“的确是出人意料。”

      萧苓仰着脸,满脸惊慌,正对上他的目光。

      正是似笑非笑的表情,不过很快便消失,快得近乎是她的错觉。

      但很快赵景之又转过视线,随后黑暗重新淹没了她的头顶。

      紧接着便是一声又一声急促的心跳在胸膛跃动着。

      提醒萧苓此时的情境。

      刚刚赵景之的眼神就像是暗示。

      会是他动的手么?

      -

      容钦南不由得叹息一声。

      “孤与陈时来往不多,只是如此突然,总是让人惋惜。不过孤想起来一件事,底下人来禀,说是前几日在荣华寺见过他,东西丢了,发了好大一通脾气。”

      赵景之依旧波澜不惊,眉目苍白,挣扎着要起身请罪。

      “还请殿下恕臣隐而不奏之罪。”

      整个京州哪里没有东宫的暗探,容钦南如此问他,就是已经知晓了一些事情。

      三分真情,七分试探。

      赵景之回道:“臣前几日小居荣华寺,的确是遇到了陈将军,只不过臣与陈将军素无往来,只寒暄过两句。正好赶上臣……咳……身子不济,陈将军丢了东西,正一间间禅房搜查……咳……”

      “景之,孤没有怀疑你的意思。”

      容钦南打断了赵景之的话,心底微妙的疑惑已经烟消云散。

      “孤已经知晓事情始末,只不过略有疑惑罢了。陈时此人难堪大任,否则这些年也不会是这个官职了,只是孤很是疑惑,他在荣华寺丢了什么东西?值得兴师动众,惹怒神佛?”

      容钦南眉头微蹙,面上一片疑云。

      赵景之道:“臣也不知。”

      容钦南重重叹了口气,又瞥到赵景之脸色煞白如纸,就连唇色也近乎透明的灰白。怕耽误他养病,就要寻了理由回去,忽然瞥见他的右颊上添了道绯红的印记。

      方才隐在暗处看不清,这次光线愈发清晰,他也看得更清楚了。

      这道印记……

      怎么看怎么像指痕……

      容钦南微怔,一想到在这间屋子赵景之和那人发生了什么,他胸膛里就渐渐泛起痒,竟然毫无顾忌笑出了声。

      萧苓什么也看不见,听觉却是异常灵敏。

      方才赵景之与容钦南说的话她都一字不落的听了进去。

      却是越听越心惊。

      赵景之和陈时碰上面了。

      陈时还是一间间的搜禅房了。

      她脑海里只有一点模糊的印象,再往后的无论怎么想也想不起来。

      此时正听到容钦南爽朗的笑声,不由得浑身一颤,手心里一片黏腻。

      萧苓以为是容钦南起了疑心,正屏息静气,放缓了呼吸,却不知她正一点点毫无戒备地与赵景之越靠越近,等容钦南笑毕,二人之间已是再无空隙。

      赵景之搁在膝上的手心同样黏腻不堪,他狭长凤眼无端地拉出一丝笑意。

      感知着那片带着姣好弧度的温软。

      他对上了容钦南的视线,“殿下。”

      容钦南觉得好笑,即使停了下来,眉目间还带着湿意。只是当着赵景之的面还是有些不妥,稍稍敛了神色。

      “只是孤突然想到一件有趣的事情,觉得好笑而已。你好好养病,孤改日再来看你。”

      “多谢殿下挂怀。”

      “臣恭送殿下。”

      容钦南要走,赵景之也不欲多留。

      又过了一盏茶功夫,萧苓也要离去。

      他沉默不语。

      等人都走后,屋里重归寂静。

      昏昧的光线重新笼罩在视野里,遮住他晦暗不明的目光。

      不多时,初杭颤颤巍巍进来,他全程低着头,对里面的情形半点不敢多看。

      吓得膝盖一软,直直跪倒在赵景之的榻前。

      “求世子责罚。”

      他原本是怕萧苓半路撂挑子才出此下策,没想到太子殿下和郡主会来,否则借他一百个胆子也不敢这么做。

      还好殿下没有发现什么,若是因此坏了世子大事,他死百次、千次都不为过。

      赵景之淡落眼帘,神情辨不出喜怒,也没看底下跪着的人。

      “你确实该罚。”

      初杭闻言心里咯噔一下,还要请罪时,却听赵景之又落下几个字。

      “滚出去。”

      -

      马车缓缓驶过石板桥,桥下流水潺潺。

      容钦南轻轻撩开帘子,往外瞥了一眼。

      有三两妇人正结伴洗衣裳。

      他面色平和,唇角还带着笑意。

      “你平日里不是最想看到赵景之么?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怎么就不进去瞧瞧?他病得挺重。”

      “我才不去呢。”

      岑钰面色不太好,容钦南只当是她口是心非,笑着摇了摇头。

      容钦南又看了一阵外头的景致,忽然启唇道:

      “只是有点怪。”

      他皱着眉头,目光晦涩莫测。

      随手放下的帘子正微微摇晃着,遮住了光线。

      岑钰原本无精打采,听着表兄的喃喃自语,不禁仰头,马车里视线朦胧,只能看到他冷白的侧脸。

      她问了一句,“哪里奇怪了?”

      “太干净了。”

      岑钰被这没头没尾的话弄的有些懵,想让他说的再具体些,但表兄向来说一不二,更不会重复第二遍。

      她也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可能是表兄随口一说呢。

      可容钦南的手正不易察觉的颤抖起来,他正为他的发现而兴奋。

      不可避免的,连带着他的心也在颤动。

      他观察过赵景之住的西屋,陈设简陋不说,屋里干净得简直不像有人住过。

      就连窗下搁着的妆匣,也好像没人动过。

      外面捣打衣裳的声音阵阵,容钦南越想越深。

      赵景之脸上的指印分明就是前不久才弄的。

      可他进屋这么久却没有见到人。

      那个叫“卿卿”的女子在哪里?

      赵景之的回答很是含糊。

      如果卿卿不住在这里,这就与赵景之所言相悖,他根本就没有什么所谓的心上人。

      那他上回在海棠巷见到蒙着面纱的女子又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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