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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呢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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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座荣华寺在清越月光照拂下显得静谧。
唯独只有阵阵喧闹划破了夜间安宁。
陈时在萧苓禅房中寻不到人,气得浑身发抖。他本来打算在萧苓用过下过药的晚膳后,再来她房里守株待兔的。
只是……人呢?
就连她身边那个小丫头也不见了。
床榻匕首在夜色中散发凌冽寒光,照在陈时那如虎豹般的眼上。
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他来时已经查探好了,萧苓过来的时候总共没带几个人,而他假借在寺里修养之名山下却是保有一支精兵。
镇国侯府已经日薄西山,算个什么?
她萧苓再高贵又如何,还不是太子殿下不要的人。
他肯为她费心,已经是抬举了她。
这般想着,越想得到却又得不到的心态就像一把小钩子在搔他心肺,简直太磨人。
萧苓中了药肯定跑不远,她此时肯定在哪里躲着。
陈时推开门,鹰眸一眯,对游廊下的几道黑影打了个手势,示意人跟上,决定要一间间的搜。
就不信能藏到天边去。
他吩咐下去,说是他最珍爱之物被盗,一张粗犷的脸阴沉沉的,吓得底下几个人大气不敢出。
几盏灯笼倏忽照亮晦暗,传来阵阵齐整的脚步声。嘈杂声将禅房里其他香客也给惊醒,但听到动静又不敢吱声,以为是来捉拿犯人的。
自然也有其他达官显贵暂居于此,被人打搅美梦自是窝着火,但一见是陈时,脸上犹疑不定,通通看起戏来。
“陈将军这是怎么了?”
说话的人陈时不认识,只瞥了一眼,看着官位不高,并未理会,稍抬了抬手,听手下人回禀。
“将军,这间屋子搜了,没有!”
“这间也搜了,没有!”
他们兵分两路,从走廊两侧开始搜,铁器森寒,在夜空中犹为刺耳。
到手的肥鸭就这么飞了,陈时自然不愿意,怒气上涌,直接一脚踹在离他最近的木门上,“哐当”一声响,听着耳里嗡嗡作响。
灰尘猛然震了一下。
屋子里黑黢黢的,所有摆设在他浑浊目光中无处遁形。
还是没人。
他又大步朝前走,眼看就要又踹开一扇门,被一道声音生生截住了动作。
“施主,佛门圣地,切不可如此行径!”
住持赶过来,身后还跟着一众僧人。
流云站在后面,气喘吁吁,脸色在环顾一周仍然看不到萧苓后转至煞白,但又有种转危为安的庆幸。
看陈时大张旗鼓的样子,应该是没有找到姑娘。
她在心里祈祷着,手心里早就捏了把汗。
陈时闻声回头,眼皮微垂,阴森森看着转动佛珠的住持。
“本将军的东西丢了,就丢在你们寺里。”
不言而喻,东西找不到他必不罢休。
住持平日波澜不惊的眉头微皱,眼前的人身居要职,轻易不能得罪,但也不容如此放肆。
“寺里来的皆是清修贵客,想来施主的贵重物品应该只是遗落在了某处,不如等天明之后再找。”
主持深通佛法,德高望重,说的话自然是很体面。
陈时还想说些什么,却听手下匆匆跑来,低声道,“将军,就剩这间了!”
众人跟着陈时的目光一同看向身后这扇被阖得严严实实的门。
提灯照在木门上,半点动静也没有,不知道有没有人住。
陈时眸色一暗,简直要把那门给看穿。
找了这么久,他自然不愿意放弃,更何况萧苓极有可能躲在里面。
她中了药,如果得不到及时纾解,脑袋肯定还迷糊着,届时还不是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而且中药这件事不光彩,就算她要反抗,又怎么能逃过他的手掌心。
这样想着,他的眼睛眯了眯,莫名有些兴奋。
“撞开门!”
陈时随手指了离他最近的侍从,便后退一步,负手而立。
“砰——”
那侍从踹了一脚,门从里面被拴上,只是响了一声,便纹丝不动。
看来人就在里面。
陈时眼眸微眯,刚毅面庞被影影绰绰灯光衬得晦暗不明,黑影映在门上,仿佛沾染了一层从沙场带回来的血腥气。
又是“砰”的一声。
门此时已被撞开一条缝隙,脆弱的仿佛不堪一击。
只要再用一分力,就能完全撞开。
那条缝隙像是张网,勾着陈时一股脑往里扎。
他一脚接着一脚,将门踹得摇摇晃晃。
住持看着眼前场景不由得轻叹一声,此时他身后的僧人像是想起了什么,声音急切。
“哎呀,那是赵世子的住处!”
他声音不大不小,离得近的自然能听见。
有人变了脸色。
赵世子?
赵景之也在这里?
又把目光看向了还在撞门的陈时,他仿佛不闯进去不罢休。
也有人不动声色交换眼神,到底是什么稀奇宝物,值得如此大张旗鼓?
“将军,这是赵世子的禅房……”
侍从察觉不对,咬着牙想拉住陈时。
赵景之的官职可在陈时之上,再稀罕的珍宝也架不住直接上去触霉头啊。
只可惜陈时这会正在兴头上,怎么可能理会?
“滚开!”
本应落在门上的那一脚,踹在了侍从身上,直让人倒地不起。
“管他里面是谁,老子进定了!”
只是话音未落,一道低沉且令人胆寒的声音从那缝隙里传出,像把无形利刃戳进人的心脏。
“滚、出、去。”
所有喧嚣如被水浇灭的热焰,一霎时停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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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情形出乎陈时意料,他的身形蓦然摇晃了一下。
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游移不定。
那声音他分外熟悉,就算压低了,但也能听出来是赵景之。
这屋里的竟然是赵景之!
那萧苓呢?
陈时不甘心的将目光扫向四周,众人眼神微变,冷风呼啦灌进他宽大的衣袖里,拳头却是死死握紧了。
萧苓……会不会在里面?
她是不是和赵景之在一起?
氛围陡然凝滞一瞬,仿佛有什么正在酝酿。
他甚至有种预感,萧苓一定藏在里面。
夜寂静无声,陈时觉得太阳穴重重一跳,但还是先出了声。
“不知世子有没有看到……”
话音未落,“砰——”的一声划破黑夜。
里面传来什么碎裂的声响,令人脸上的肉一跳,外面的人齐齐静默了。
随后就是很长时间的死寂。
陈时嘴巴微张,仍保持着方才的姿势,脸红一阵白一阵,十分难看。
阴狠毒辣的目光快要将那摇摇欲坠的门给烧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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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过了多久。
赵景之撑着上半身,几次呼吸后,他将浊气慢慢吐出,头说不上有多疼,但就是一片混沌,像有根细线一点点勒着他,挤压着粘腻厚重的空气从胸口溢出,额角泛起了细密的汗珠。
他垂下眼皮,在昏寐的光线下目光挣扎了许久,才看到萧苓半阖着的眼睛,簌簌抖动的睫毛,还有眼角那颗清浅红痣。
她均匀而细微的呼吸尽数落在他试探着的手指上,神使鬼差地将手背蹭上了她的脸颊。
细腻潮红,软得不像话。
赵景之甚至好心的替她拂去粘在唇边的一缕发丝。
她无知无觉,模样十分乖顺。
容貌与三年前别无二致,褪去青涩,甚至愈发出挑。
他的目光寸寸往下落,直到定格在萧苓微微起伏的胸膛处。
呼吸平稳。
在焦躁之余,赵景之分出心思来,心道药效应该是……解了?
很奇怪,在不知不觉中,他的眼底莫名出现了一抹温情。
让痛到麻痹的四肢得以短暂的休憩。
等轻轻呼出肺腑里郁结已久的气后,他漆黑的眸子里带着些许宠溺。
心里莫名畅快起来。
很久没有过这种感觉了。
这样……也未尝不可。
赵景之敛回目光,胳膊稍微抬了抬,把玩着那缕垂落下的发丝,如红线般绕在指尖上,此时却听到什么声音。
很轻很轻,从她微启的唇齿间溢出。
他听不清,下意识将脸往下低了低。
随后,便听清了她口中的呢喃。
赵景之动作微滞。
只是一瞬间,名叫理智的弦在脑海中断掉,他突然绷紧了胳膊上的肌肉,死死攥着萧苓的手腕,仅剩一口气控制着自己起伏的胸膛。
他只觉得呼出来的气息滚烫至极,连带着当年在南疆负伤长出的新肉又变得腐烂起来。
分裂成一块块的、陈腐的烂泥。
那是他拼命想挖掉的,却又重新覆在血肉里的东西。
不、不该是这样。
一双眼不知何时沾染上血丝,戾气想让赵景之毁了一切。
不管不顾地毁了她。
所以,他原本抬起的手,继而又覆了下来。
像是乌压压的黑云,笼罩住萧苓所有起伏的心跳。
萧苓似有所感,似乎是被魇住了,喘不过气来,长睫簌簌抖动着。
只有唇瓣惶然无措轻轻张合着。
又一声轻唤传进赵景之耳中,他脑子里像是被什么搅弄着,叫嚣着让他不管不顾地再冲动一些。
他的手又往下探去。
热浪夹杂着昏聩一阵阵将萧苓袭裹,又被一股劲挟持着双手,即使是他在清醒中松开她一会,也如同被粘在网里,躲都没地方躲。
赵景之眼里弥漫淡淡血丝,俯下身子,面上波澜不惊,可皮子里滚烫鲜红,烫得萧苓痉挛紧绷着身子。
还不够……
这还不够!
终于,“砰——”
脆裂的声响陡然响起,回荡在潮热黏腻的屋里。
燃过的香灰随着赵景之起身,寸寸掉落。
他后背汗涔涔的,只随手捞了件衣裳,穿戴整齐后,头还是有些钝痛,单手摁了摁眉心,等好些了才回过头看向仍在睡梦中的萧苓。
他俯下身子,手指从她的额头一点点往后抚去,最后插|进她的发丝里。
往眼前抬了抬。
发丝垂落,直至整张脸毫全部落入他的眼帘。
萧苓似有所感,偏了偏头,却被他抚正。
借着月光,他看着那紧闭干涸的唇瓣,拇指轻轻抚了上去,慢慢摩挲着。
此时的她,十分乖顺。
“睡吧,宁宁。”
最后的两个字,宛如一声听不见的叹息。
萧苓不知是听见,还是没有听见,只有微蜷的指尖动了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