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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日近年关,红纸彩灯挂了满街。小摊贩也都忙活起来,蒸包的香气伴随着白花花的水汽飘出来,不由分说地钻进或贫或富的行人鼻尖。

      许宴姚仅着了几件单薄的春衣,寒风透骨。

      她牙关打颤,手里抱着一把剑,赤脚走在雪里。

      路边瓦肆敲锣的喧响惊起了她几近恍惚的意识,险些栽倒在地。

      台下渐渐聚起围观的看客,许宴姚也被引去了目光。

      她凭着身形优势顺利挤到前排,台上几个带着鬼面画着彩妆的人走出来,手里刀剑舞弄,寒光四射。

      趁着人群欢呼叫好,那破锣趁热打铁又敲一阵,台上的几个人便应和这聒噪的声响叠起罗汉。

      可惜许宴姚对这喧闹的演出兴趣不大。

      她挤在人群中只为能借着他人挡回暖,借此熬到她找到下处落脚的地方。

      体内汹涌的内力几乎没有哪怕一刻停歇,不停地冲撞着五脏六腑。

      死斗留下的伤也尚未好全,千针刺一般泛着疼。

      许宴姚视线随意往下一移,看见那几个叠罗汉的人底下有个与周围彪形大汉格格不入的女子。

      她在旁帮扶着底下那个抬凳力士,在他身旁架起了支撑,接着又快速跑开去帮另一边。

      樊尹阑无意识得注视着那忙碌的身影,久而久之便盯出了神。

      直到与她对上视线。

      漠然又冷寂的眼神,其中寻不到一丝与她那稚气尚存的脸孔相符的朝气与天真。

      许宴姚仿佛被这目光扼住了咽喉。

      不过瞬息的对视,她被一个不过匆匆一眼的人引得心绪翻腾。

      泼天的恨意于许宴姚心中涌起,却还伴着莫名的怯懦,和歉疚。

      这些矛盾的情绪在她心中混杂在一起,冲击着她脆弱的心神。

      许宴姚直觉那些感受都不属于自己。

      而是来自这具身体已经几近湮灭的旧时记忆与情感。

      几乎算是某种本能。

      起初,自己只是一抹从天外而来的意识,于混沌中被汹涌如潮的强大意志吞噬。

      但那意识却又很快褪去,只留下了许宴姚这个名字。

      但所谓雁过留痕,风过留声。

      如今二者混杂在一起,便使一个无爱无恨无牵绊的幽魂一缕,恨她所恨,向她所向。

      这复杂的感受过于深切,又不明所以。

      但足矣令许宴姚抱剑的手臂不自禁地颤抖,眼眶热泪充盈。

      泪水匆匆划过脸颊,砸在惨白的雪地上。

      许宴姚如此莫名地落下泪来,直到锣鼓喧天,台上杂耍卖艺之人再度更替。

      她才觉察那不过惊鸿照影,女子退至戏台的边角,再没有看她一眼。

      有一瞬间,许宴姚想冲上台去像个疯子一样钳握住少女的手腕,质问她究竟是何身份来历。

      但她到底还是清醒着的,众目睽睽下如此冲动,恐怕更难收场。

      她移开目光,往人群中间退一些,却被人流挤到外围,寒风猛得从领口灌进来,冷得她浑身一僵。

      许宴姚怨毒地瞥视一眼将她推出人群的妇人,接着退至一旁,打算等待杂耍班子撤走,再堵截方才令她落泪的怪异女子。

      许宴姚不信前世今生,命中注定。

      只因那人身上怪异的熟悉感,在她身上定有什么值得探究的事情。

      先前与许宴姚抵死相斗的人不知下了什么毒手,让她如此这般狼狈不说,还将她打回少时模样。

      眼下她虽险胜,但也失手断送了其性命。

      偏偏那人算得上位高权重,因此,许宴姚在事态平息之前万万不可在寰月门露面。

      眼下所在门派是回不去了,只能先在凡间躲清净。

      许宴姚在心中暗暗叹道。

      但她才进入冥想入定的状态不过半刻,便在周围感受到一股时隐时现的灵力气息。

      在一众凡民间尤为明显。

      她立即皱起眉,想在喧闹中找到那股力量的方位。

      睁眼刹那间,看台上的气氛烘托到极致。

      几个大汉手中的木棍点起火,张嘴一吹,通红火舌便燎烧向人群上方。

      许宴姚抬头看向火舌所指的天空,空无一物的人群上方突然浮现形似野兽的轮廓,直直地往那还在吞云吐火的大汉们扑去。

      许宴姚立即拔剑运起轻功,快步踏上舞台。

      接着踩上戏台四角的廊柱借力一蹬,长锋出鞘,直直朝着已经化形的灵兽刺去。

      那形似豹子的野兽显然也不是省油的灯,将身一扭,闪身躲过许宴姚的正面进攻。

      一人一兽擦身而过,这野兽甚是歹毒,错身躲过前还不忘再踩上一脚许宴姚的肩膀。

      这一下让许宴姚肩膀上的旧伤又裂开了,鲜血立即染红了她灰白的外衫,只能只能先落回到戏台上。

      方才还其乐融融的人群早就乱作一团,四散奔逃。

      许宴姚则盯着面前的高出她不知几尺的野兽,细瞧着它身上那些红得刺眼的斑点。

      很快便回忆起这凶兽是为何物。

      这是一种火狕,趋光喜热,惯常捕食身上无伤无病的修士。

      但是现在许宴姚自己浑身上下几乎没一块好肉,全是前几日留下的刀伤,内息也乱作一团,火狕何时如此不挑食了?

      许宴姚与它缠斗了一会,这戏台就只剩四根梁柱子是好的。许宴姚的招式也越来越乱。

      显而易见,这东西每每与她多拖一回合,就愈发急躁,许宴姚怎会瞧不出来。

      她便趁着妖兽卯足了劲要将她撞开时侧身让开道路,接着定神瞧着它。

      显然是要借此看清它到底要去何处。

      火狕也杀红了眼,鼻际不断喷出灼热的气焰,发疯似的朝东北方向狂奔而去。

      许宴姚顺势上它的背脊,趁着它狂奔时刹不住劲儿,狠狠往它脊梁处插了一刀。

      一时间流血如注,吼声震天。

      但这疯兽说到底还是个能吃人的主儿,不仅丝毫不见瘫软之势,反而愈发疯狂。

      许宴姚直接将刀刃插进它的身子固定才勉强稳当下来,不至于被它甩下,砸在路边不知谁人的客店里。

      借这片刻的喘息,许宴姚看清了它在朝着谁去,是自己前不久在台下见到的女子,那人正随着戏班子往别处逃。

      一身黑衣,在穿红戴绿的杂技班子里尤为显眼。

      可在许宴姚的感知里,她身上半点修仙之人的气息都没有,经脉游走也与常人无异,且不论有无仙缘,以火狕的狗鼻子,绝不会犯下如此错误。

      许宴姚干脆拔剑松手,直接摔在地上后就地打了个滚,街道人人闭门锁户,地上鲜红一片的也不知是许宴姚的血还是火狕的血。

      趁着火狕因剧痛行动放缓,许宴姚往那黑子女子处疾行而去,很快她便扯住了那女子的衣袖,两人才对上视线,许宴姚就发现自己竟要抬眼注视她,心中一阵气愤。

      “没时间了,它是冲着你来的,把这个吃了,我带你到安全的地方。”

      许宴姚到底对她来说还是陌生人,怎会轻易相信陌生人的话。

      火狕火热的吐息犹在耳边,两人将火狕引到一处无人供奉的破庙,而她们现在躲在有一处极小的偏室内。

      似乎是许宴姚的气息干扰了火狕的判断。再加之这畜生的耳力极差,虽徘徊在侧,但暂且还未发觉二人所在。

      两人跌坐在地,趁着这难得的机会休息片刻,许宴姚这时候往身边一看,发现身边人足足比她高出了有一个头,两眼便一阵昏黑。

      要别人如何信她一个小屁孩模样的人一面之词,就算是她是个修士,也不现实。

      但怪异的是,两人得以片刻休憩,许宴姚便在她身上嗅到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息。

      似是能缓解身上余毒带来的痛苦,令她倍感心安。

      此时也顾不得什么好奇心害死猫的道理,许宴姚如同行将就木的人抓到了救命稻草,立即换了副谄媚的神色。

      “姐姐,我不会害你的。”

      许宴姚开始庆幸自己来到这世界之前虽实在算不上什么好人,但沾花惹草撩拨他人的技巧倒是丝毫不落。

      这声姐姐被她那甜丝丝的嗓音喊出来,自己都起一身鸡皮疙瘩。

      对方显然被她说得耳根子一软,抬起头盯着许宴姚的眼睛。许宴姚早有准备,她早拿出两个一模一样的药丸来,自己当着对方怀疑的目光吃下一颗。

      喉头一阵腥甜,那药丸许宴姚是就着血咽下去的,没想到就这么折腾几下,已经将她内伤都打出来了。

      “你我不过一面之缘,我凭……”这凭字才从嘴里送出去,后脚许宴姚就瞅准时机,两指一并把药丸直接送进她嘴里。

      那药丸本就没多大,她这下意识喉头一滚,已然被咽下了。

      许宴姚为了不再有什么多余之事,还未等对方冷着一张脸再呵斥什么,发问道:“在下栩晏,木羽为栩,日安为晏,不知足下名讳。”

      此话一出,许宴姚就一阵后悔。

      平日在寰月门端着礼数惯了,结果这一开口就文绉绉的,丝毫没有乡野凡民的随意松散。

      自己这假名也是随口胡编的,只是方才到出姓名的方式,难免令人起疑。

      “樊尹阑。”

      对方答得倒是干脆,看来方才的奔逃消耗了太多体力,对方不愿与她多话。

      只是那畜生似乎铁了心不给人反应的时间,许宴姚这紧绷的弦还未松懈一时半刻,又立即紧绷起来。

      “闭气!”许宴姚回手捂住了樊尹阑的口鼻,跪在她脚边,附耳轻声道:“你身上到底有什么东西值得它如此穷追不舍,不过眼下还不是讨论此事的时候,得罪了。”

      樊尹阑发觉许宴姚的冰冷的右手突然按住了自己的上腹,接着一阵疼痛,两眼昏黑,短暂的坠落感后,樊尹阑终于反应过来时已经被许宴姚推进了什么地方。

      樊尹阑落地的方向有一大捆稻草,恰好将她稳稳接住了。

      这地方似乎是个地窖,四处散发着年久失修的酸腐气味,在她的正上方,是许宴姚为了将她推下而造成的空洞。

      “姐姐,我一会来接你。”

      许宴姚尽量让自己离开前的笑友善一些,可信一些,奈何在樊尹阑看来,就像被一个来历不明的顽劣之人随心所欲地摆弄了一番。

      然后现在暂且丢下她这个毫无内力的拖油瓶,去独自拼命。

      樊尹阑的原本惊惧的眼神随着许宴姚的离开黯淡下来,又恢复了冷漠的模样。

      樊尹阑靠着稻草坐下,许宴姚则拖着长剑迎向妖兽,二人相背而行,各怀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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