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造反 ...
-
江北一中有个令人闻风丧胆的秃头教导主任，大名陈青虎，江湖人称一声‘虎哥’。
同样是教导主任，其他学校的教导主任大多干瘪瘦小毫无震慑之力，然而虎哥浑身肌肉发达，壮得仿佛是校长强行从哪个训练基地挖来的健身教练。
虎哥生平最讨厌的就是学生迟到。
尤其是那些不学无术的兔崽子迟到。
闻予他俩同时踩着正式铃赶到教室，掌上明珠习昀就潇洒地进去了，而他，虎哥粗犷的大臂一伸，严严实实将他挡在了门外。
闻予：“……”不带这么差别待遇的。
“冷静下来了？”陈青虎看着他，示意他往门口退两步，嗓音沉稳雄厚充满压迫感：“我听你们班主任说，你找别人冒名顶替家长来学校？原因是什么？”
你要说冒名顶替这罪可就大了，怎么能给无辜又可亲的警察叔叔扣这么严重的帽子？
闻予皮笑肉不笑地扯起嘴角：“他也不能说和我毫无关系，是我三姑的哥哥的她嫂子的老公的弟弟，说白了就是远房亲戚。”
警爱民民拥警，警民团结一家亲嘛。
说完之后，闻予在心里给虎哥打了个自定义标签——不想正面交锋第二人。
虎哥的眼神特别犀利，看人的时候像支穿云而过的锋利的箭，能轻而易举刺破人内心的想法。
这点和他前世也不同。
前世江北一中的教导主任是个没事儿就在办公室打毛衣的小老太太，待人接物都很客气，没想到一朝重活竟然踢了块硬板子，闻予心想这个世界的自己可真够勇的，天不怕地不怕，好像传说中狂拽酷炫的龙傲天。
“这个借口上学期期末考试我已经听过了，”陈青虎抱臂冷笑：“说实话，执教这么久以来我还是第一次碰上你这么难缠的对手，烧书逃课打老师找人替你家长，这些罪放到古代八百回都不够你死的......你是不是想造反？”
听这语气还有点欣赏的意味是怎么回事？你一教导主任知道难缠是贬义词吗？
打住打住，再说下去可就得拨亲民热线110了。
闻予不解地看着他。
什么逃课打老师？造谣犯法！你人身攻击也犯法！
他低下头，尝试能不能看到一下这个世界自己的记忆。
别说，还真行。
画面帧幅比较模糊，不怎么想被记住似的。
好像......也没打老师啊？
明明是杨晋峰拿着小教棍儿戳他背，敲他头，他一气之下就推了杨晋峰一把谁知道这大哥没站稳自己一个趔趄摔了个屁墩儿......
这尼玛叫打老师？你们是不是对打这个字有什么误解......
“我谨代表全体教职工衷心希望你能顺利毕业，”陈青虎突然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你现在身上已经背了两个大过，再有一次就要被勒令退学，马上就能见到希望曙光，你非要拳打南山敬老院，脚踢北海幼儿园，一条路自己走到黑？”
闻予：“......”
不愧是教导主任，这措辞，老母猪戴胸罩一套又一套的。
两个大过，说得他像在玩集点券。
闻予垂眸盯着大理石地面沉默不语，陈青虎以为他说话多少起到了点作用，看他的架势至少在反省了，便松口道：“赶紧进去吧，你们这节课英语考试。”
闻予点点头，转身朝教室走。
“哎，等等。”陈青虎又叫住他。
虎哥您有话不能一次说完吗为什么要放个二分之一的屁害他一步三回头？闻予觉得暴脾气这种东西哪怕重生也依旧本性难移。
但他刚给虎哥送了小标签，所以还是把火气勉强压住了：“虎......陈主任您还有什么事？”
陈青虎被他这个您怼了下，怔愣几秒：“我说了这么多，你没点表示？”
有啊。
想揍你一拳，更想叫你滚远。
爷爷活了这么多年，需要你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年轻人教我做事吗？
然而想法仅仅是想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闻予猛地转过身，朝他来了个标准的90°鞠躬。
“谢谢陈主任，”闻予说得很大声：“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明明是听君一席话，如听一席话。
他敢怒，但敢言吗？
骚瑞，不敢。
虎哥......目测打不过。
陈青虎：“......”
他突然起了满身鸡皮疙瘩。
内心感动满得快要溢出来了。
原来他的教育这么成功吗？瞧瞧，像闻予这么奓毛的人在接受完他的教育后都能说出如此有哲理的话，陈青虎觉得这辈子能成为教导主任而不用去健身房当教练真是太好了。
英语老师是个看着挺温柔的女老师，戴着副黑框圆眼镜一身书卷气，看到闻予进来只是笑着让他赶紧回座位做题，闻予刚坐下，习昀的手便伸了过来。
闻予：“？”
习昀没说话，他右手还拿着笔，左手穿过桌兜前摊开。
掌心里赫然躺着一颗牛奶糖。
是闻予那天在公交上吃过的那种，很好吃，奶味浓厚，烧仙草舔得可香了。
重要的不是糖好吃，重要的是，他怎么知道自己写卷子嘴里喜欢吃点什么？
闻予也没客气，从他手中拿走糖的时候，指尖很轻地在他掌心划了下。
“你一个大男人没事儿给兜里装糖干什么？”闻予问。
“......喂猫剩的，”习昀说：“摸到就顺便给你了。”
闻予：“......”
自作多情浪费感情了吧？指望狗能说人话？
刘珈辰还说这货对自己好？好个屁啊，他就只配吃喂猫剩的。
“说一下，明天周六按照惯例高三年级考试，”英语老师站在讲台上，语调轻松：“因为没有比照高考所以课时排的有些紧，早上语文英语，下午数学文综，班会课你们杨老师应该会重新通知，英语卷子这次出的不是很难，你们加把劲儿......”
“考他娘的试，早知道高三这么苦，我就一直留级留级留级留到学校不要我了我就去打工。”
“可不，我现在连周末是什么都不知道了，就感觉自己像个工厂机器，连轴转，脑子都要锈住了。”
“周日本来我还想和我妈去逛街，现在？算了吧，我想躺平。”
底下一阵骚动，众人窃窃私语完又继续写题。
闻予倒是习惯了，毕竟他已经考过一次，再考一次也不是什么难事，只是不能咔咔做题要抑制着体内学霸之魂的痛苦谁懂？
英语除了作文基本为选择题，算是所有科目里写起来最轻松的，闻予嚼着牛奶糖哗哗翻卷子，没过一会儿就写完了，他特意写错了一半，并且放过了作文，不能暴露太多。
这样满分一百五，拿个七八十应该还是没问题的。
做完卷子后他就百无聊赖地侧趴在桌上看习昀写......写题的手，看了一会儿觉得瞌睡便开始玩手机。
企鹅图标右下角有小红点，闻予点开，刘珈辰今早七点才给他回的消息，就一条。
【翻斗花园刘爷：报以丝报以丝兄嘚，昨晚和屎双排上头一直没顾上看，早上睡醒才瞅着你消息，怎么了？】
怎么了你先人吧。
闻予吃完牛奶糖意犹未尽，看到习昀还在唰唰造卷子，主动伸手讨食，语调不自觉很软：“还要。”
习昀顿了顿，淡淡道：“在右兜里，自己拿。”
他也没说清楚是哪个右兜，闻予将手探进他校服口袋摸了摸，摸到了他劲瘦的腰肢......好吧没有，接着探进校裤口袋，好家伙，哗啦啦的，成功掏出了一大把牛奶糖。
......喂猫？剩的？那肉球这么能吃糖，不会高血脂高血压？
闻予嗜甜，见到甜食就走不动道，这些糖足够他吃到中午，但很神奇的，他莫名有点舍不得吃。
闻予小心翼翼剥开一颗奶糖，放在舌尖上慢慢品，隔了会儿又鼓着腮帮用力嚼。
“给你也吃一颗，”他作为奶糖新主人大方地递了一颗给习昀：“你从哪买的？好吃。”
“我爸出差带回来的。”习昀写字的手停了两秒，“没手闲着。”
却还是用一副‘我有点想吃’的表情看着他。
闻予：“？”
您左手是残疾了吗？谁打的？我去给他送面锦旗，必要的话还可以发个红包聊表谢意。
“不给吃？”习昀眉梢轻挑，一双桃花眼将眸光扫过来，平日冰冷的瞳孔里藏了抹玩味。
给给给，您的糖您说了算。
闻予默默给一颗奶糖扒了衣服，连糖纸一块儿送到习昀嘴边：“请。”
习昀轻笑，偏过头将他剥好的糖含进嘴。
闻予手指隔着糖纸在他嘴唇处停顿数秒。
指尖发烫。
触感......柔软。
他敛了眉间情绪，生怕被瞧出些端倪。
刘珈辰正好回头想质问一下两节课过去了作为好兄弟你为什么不回我消息，结果看到好兄弟面无表情地在给班长喂糖，平时面无表情的班长似乎在笑。
刘珈辰：“？”
下课铃响，他迫不及待冲到闻予旁边明知故问：“老闻，你给班长吃的什么好东西？”
闻予垮起帅脸：“砒……霜。”
刘珈辰：“......”
多大仇多大恨呢？一颗糖被你说成这样。
习昀：“......”
“所以这就叫含笑饮毒酒？”刘珈辰咧开嘴看了看习昀然后冲闻予摊开手：“班长你说你被下毒了还那么开心干什么？要不老闻你给我个砒//霜我尝尝？”
“怎么什么你都想尝？屎你尝不尝？”闻予说：“没有，滚。”
刘珈辰：“......”
这就是你对好兄弟的态度？不就是消息回晚了嘛咋还往本子上记仇呢？
“闻予——”门口忽然有人喊：“你妈来找你了，杨癫疯让你去趟他办公室。”
谁妈？
闻予呆了几秒，想起虽然他获得了孤儿身份卡，但理论上他还是有包租婆妈和死爹的，只不过人家对他实行放养政策，能活不能活全凭毅力......
那她来学校干什么？不是说很久很久没见了，不是说自己从来没找过她？
慢着......习盛所在的派出所和蒋英玉家只隔着一条马路......
同桌他爹绝对跑去告状了！
幼稚！
“杨老师谢谢你，哎呀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才好，要不是那天有个警察去我家跟我说，我都不知道闻予在学校捅出这么大的篓子，你说这孩子也真是的，我和他爸离婚后......”
办公室里。
蒋英玉拿着餐巾纸使劲抹眼睛，声音哽咽，杨晋峰垂着手站在她旁边，不知道怎么劝比较合适，他那会儿只不过说了句‘闻予妈妈别难过了’，没想到这话杀伤力这么大，蒋英玉顿时哭得稀里哗啦，捞着他直兜家底儿。
杨晋峰总算明白这兔崽子为什么处处搞事，果然是家庭原因导致的心理问题，想要得到父母关心却用错了方式一步步走向极端......
闻予不耐烦地抬手敲了敲敞开的办公室门：“找我？”
他现在对杨晋峰没好气，反正也不是同一个人，再加上杨晋峰对他也不怎么客气，结果杨晋峰忽然换上了一副他重生以来从未见过的明媚笑脸看着他。
闻予：“……”你怕不是吃错药了？
“闻予来啦，快进来快进来，”杨晋峰热情地冲他挥手：“刚刚我跟你母亲聊了几句……”
闻予看着老妈通红的双眼以及桌上一大堆擦过鼻涕眼泪的卫生纸团，心说几句就给人聊哭你也挺牛逼。
“小鱼儿……”老妈喊他：“对不起……”
什么对得起对不起的，能不能先告诉他一下，为什么他会有这么傻逼的称呼？
“叫我闻予就行了，”闻予音调瞬间降了八度：“你来学校有什么事？”
“你们杨老师请家长，你也不跟你那个死……跟你爸说，也不告诉我，要不是有个好心的警察去家里，我都不知道你竟然在学校把书烧了。”
果然是习盛告的状。
啧，同桌，你爹人品堪忧啊。
“又不是什么大事，”闻予说：“我们也没有非要见面的必要吧。”
他不想见蒋英玉，当然也不想见那个死爹，被抛弃了这么久，现在回过头装什么好人。
杨晋峰：“……”
你奶奶个腿，烧书都不叫大事什么是大事？等你把学校炸了才叫大事？
“你看这孩子，跟我闹别扭……”蒋英玉尴尬地对着杨晋峰笑笑，“那杨老师，我带这孩子单独出去聊聊，我俩有很多话说……”
“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闻予打断她：“我还要上课，先回教室了。”
他头一回觉得教室像是温暖的家。
蒋英玉一把抓住他的胳膊，闻予猛地被拉了个趔趄，扭头惊讶地看着她。
她是斗牛吗？力气这么大！
“聊聊，”蒋英玉的语气不容置喙：“跟我出来。”
杨晋峰也冲他眨眨眼，“闻予，有什么话跟你妈妈好好说，母子哪有什么隔夜仇。”
隔夜你姥姥。
闻予背对着他翻了个白眼，你懂个屁，这仇都他妈跨越银河系了。
蒋英玉今天没穿花裤子大背心，穿了颜色稍显艳丽的碎花裙，虽然一头包租婆方便面依旧惹眼，背影倒是和闻予印象里的老妈完美重合在了一起。
他木讷地跟着蒋英玉出校门，上公交，下公交，最后停在了一家看起来价格不菲的咖啡厅前。
“你喝什么？”蒋英玉点完单后把菜单推给他：“这家咖啡店的末日陨石拿铁挺不错，试试？”
“我，最讨厌喝咖啡。”闻予没看菜单，冷冷道：“有什么话就快点说吧，我觉得以我们现在的关系没有聊超过十句的必要。”
蒋英玉完全没了那会儿哭得楚楚可怜的模样，她点了根烟，放肆地吞云吐雾：“那你数着点，我就说十句。”
闻予点头。
“虽然我和你爸离婚了，但你还是我儿子，”蒋英玉说：“我没有对你不闻不问，是你赌气不肯来找我，我知道，你那死爹不想让你看见我，当时法院决定把你判给他是我没想到的，我争取了，但他拿钱压了事，可笑不可笑明明是他做错事结果却让我承担，你说……”
“等一下，”闻予站起身：“十句够了。”
蒋英玉愣了愣，气得笑了出来：“哪里有十句？你按逗号数的？”
“我没那功夫听你闲话家常回忆过去，”闻予说：“你以后也别来找我了。”
他停了几秒，最终决定将这辈子最狠的话放出来：“我不想跟你扯上任何关系，现在，以后。”
以前能靠自己活到八十八，现在也一样可以，家人对他来说是软肋，是盔甲，是温馨的港湾而不是冷冰冰的监牢，与其不闻不问，不如不要拥有。
返回的路上，闻予意外收到了史鹏非的消息。
【屎：闻哥，出来玩儿啊】
作者有话说第10章 造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