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读是我推》热茶一杯

14、回忆

　　冬钓结束，所有学子短暂的假期也结束了，学子们灰头土脸回到书院继续学习。
　　宋知微刚到座位上，就听到江晓梦小声叫她，“知微，救命啊。”
　　江晓梦愁眉苦脸，挥了挥手上的课业，可怜巴巴求助，“江湖救急，我功课没做完……”
　　宋知微笑起来，递给她，“给，快写，不一定全部正确。”
　　“无所谓。”江晓梦接过来，低头奋笔疾书。
　　屋子里很热闹，有宋知微这种“三好学生”分享课业，有江晓梦这种临时抱佛脚选手，也有顾庆华这种游离三界，无所畏惧的人。
　　顾庆华托着下巴，没精打采地趴在桌子上，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整个人蔫哒哒的。
　　宋知微没办法装看不见，轻声问道：“殿下？”
　　顾庆华从鼻子里长长拖出一声，“嗯？”
　　“身体不舒服吗，怎么没精打采。”宋知微关心道。
　　顾庆华心虚的直起身子来，“没、没有。”
　　该死的，他只是不想上课而已！
　　宋知微狐疑看了几眼，确定他身体没什么问题，从桌子里拿出一本书来，“殿下，这是我之前在阁楼里借的书，最近不去宫里上课，一直没有机会还，殿下回宫时把书带回去吧。”
　　“行啊。”顾庆华接过书，手往下一沉，觉得不对劲，这个人……这么快又看完一本书？
　　这本书是个大部头，而且文邹邹的，顾庆华看着都头晕，宋知微又看完了？ ！
　　顾庆华看宋知微的眼神一下子变了：膜拜大神。
　　……
　　顾庆华虽然吊儿郎当的，但还是懂得珍惜书籍的，一回宫他就到阁楼上去还书。
　　他不知道这本书原来的位置，就把书放到顾庆成的位置上，这种整理书的事情，一向都是他来干的。
　　顾庆华把书放到桌子上，余光中闪过一本有点眼熟的书，“……香……兽”。
　　顾庆华眼睛一亮。
　　这、这是什么？
　　这不是之前顾庆成看的那本书吗？咳、咳，描写那种的……书？
　　他朝书立伸手，这本书其实算是被藏的很小心，灰扑扑的封面并不显眼，但奈何顾庆华有一段时间差不多天天对着顾庆成的桌子，对他桌上摆了哪几本书了如指掌，甚至还看过几本，这本新的书就很突出了。
　　他、他也不是很想看……就是……他得关心一下自己亲兄弟的情况……
　　顾庆华做好心理建设，伸手将书抽了出来。
　　灰扑扑的封面一看就是上了年头，封面的字迹也被磨损了大半，只留下模模糊糊的“香、兽、技巧”几个字。
　　顾庆华挑了挑眉，越看越不正经了？
　　顾庆成那个死板的人……看这种书？真的假的……？
　　顾庆华突然有些不想翻开了，他了解顾庆成不会看这样的书，所以只是抱着好奇的心理想知道究竟是本什么书，结果是这样……他反而不好奇了。
　　顾庆华站在原地纠结片刻，想了又想，还是抱着对顾庆成人品的信任，掐着鼻子小心翼翼翻开书。
　　“天下万物生于自然，其中兽类尤以为重……”
　　“兽类嗅觉听觉倍出于人类，万般小心方能生活于危机重重中，因此五感过于优越，刚过易折，以致于敏感脆弱，反而成为其弱点……”
　　“可借此弱点，一定程度上限制兽类，凭此弱点以制敌……”
　　顾庆华神情逐渐严肃起来。
　　手上飞速翻过这本书，顾庆华不能再轻松的对待这本书了。
　　他粗略翻了翻这本书，里面的内容是关于如何利用气味进行驯兽的，用不同的香气给不同的兽类传递信息，借此达到驯化的目的。
　　也就是说，气味可以用来引导野兽……
　　电光火石间，他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
　　之前的那个药膏。
　　顾庆成之前那么坚持的态度；狼群袭击时绕开了他……
　　顾庆华攥紧了手，看着桌子上的书陷入深思。
　　他要赶快回去找到那个药膏。
　　顾庆华转身离开阁楼。
　　那本破旧的书摊开放在桌上，书页随风翻动。
　　……
　　顾庆成像往常一样，怀里抱着书，慢慢走上阁楼。
　　看到桌子上的变化，顾庆成走近，看着桌子上的书，若有所思。
　　他若无其事将书合起来，将书收到身后书架上。
　　……
　　顾庆华没办法控制自己不去乱想，他的身份注定他不能轻松简单的想事情。
　　虽然他非常渴望这样。
　　狼群袭击；林姣受伤；顾庆成在皇帝面前露面；特意给他的药膏；用气味驯兽的书……
　　他攥着手上的药膏，独自一人在大殿中反复踱步。
　　他想开口叫人去查查这个药膏，走到门口，还是停下脚步，走回殿内，焦躁地走走停停，手里死死攥着那个瓶子。
　　瓶子他打开又合上，合上又打开，闻了又闻，不知道这样重复了多少遍。瓶口的塞子都让他磨出了毛边。
　　如果换作是其他任何人，他都不会这么犹豫，但那个人是顾庆成。
　　他太了解顾庆成了。
　　顾、庆、成……
　　顾庆华手里攥紧瓶子，推开门大步朝外走去。
　　……
　　顾庆华的母妃安如慧正如她的名字一样，是一位灵动聪慧的女子，有了顾庆华这个儿子后，更多了一分和善柔软。
　　在宫里，她算是平易近人，名声极好的娘娘。
　　在季才人没有进入冷宫之前，安如慧对这位良善到甚至有些软弱的姐妹有些好感，季才人偶尔能够到安如慧的宫中走动，这对她宫中的生活有极大的帮助。
　　那个时候，顾庆华就和自己的这位哥哥顾庆成打过了照面，不过两人并不算熟悉。
　　两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顾庆成又瘦又小，缩在季才人身后，害羞地和他打招呼。
　　他对自己的这个哥哥并没有什么其他想法，那时候他正忙着捉花丛中的虫子，匆忙中分给顾庆成一个眼神，心里就有了断论：他和这个人玩儿不来。
　　季才人出事那几天，安如慧身体不适，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后来见不到季才人再来，她心里虽然难受，却也只当是宫里冷暖变化，并没有多问。
　　直到那年冬天。
　　顾庆成十岁，季才人撒手人寰。
　　在宫里嬷嬷的帮助下，他处理好了季才人的身后事，自己孤身一人生活在冷宫。
　　小秀的哥哥田贵好不容易在御林军中混了个小职位，想方设法给宫里的顾庆成送了东西进来，他自己一个人去拿。
　　顾庆成每天吃不好睡不好，本来就瘦成了芦苇杆子，天冷衣薄，他连自己得了风寒都不知道，背着田贵送进来的大包小包，包压着根本看不到他人，自己佝着身子，冒着大雪往宫里走。
　　就那么一个瞬间，他头昏眼花，昏倒在了雪地里。
　　如果没人路过的话，第二天恐怕宫道上就要多一具尸体了。
　　好在顾庆成命不该绝。
　　顾庆华为了不读书，天天找人迹稀少的地方躲，恰好就路过了那条宫道。
　　看到一个跟他差不多年纪的小孩倒在雪地里，他吓得一激灵。
　　顾庆华撑着胆子，先是小心翼翼探了探呼吸，还好，人还活着。
　　看到那小孩冻得脸色青紫，双眼紧闭，顾庆华生怕是个死人，他都要吓哭了。
　　顾庆华手忙脚乱把自己外衣大氅都盖在顾庆成身上，自己穿着单衣，课也不逃了，飞一般跑去找人了，眼里还含着泪花。
　　宫里最受宠的三皇子这样子出现，一下子惹出了不小的动静，安如慧很快派人把两个孩子都接到自己宫里照顾。
　　安如慧派人一查，才知道这个小孩就是当年季才人的孩子，了解到季才人的事，她对顾庆成更多了几分同情。
　　安如慧撑着病弱的身子到床前亲自看望顾庆成。
　　顾庆华披着厚被子缩在床边，手里捧着暖炉，一眼不敢错开地盯着顾庆成。
　　他虽然对躺在床上的人感到眼熟，却还没有意识到他就是自己的哥哥，只是胆战心惊，希望人能好好活着。
　　安如慧身体还没有大好，惨白着脸，就看到两个小孩可怜巴巴的样子，心一下子就软了。
　　她叹息着上前，摸了摸两个孩子的头。
　　自那之后，安如慧时常会叫顾庆成来自己的宫里，一来二去，顾庆华与顾庆成终于算是熟悉起来。
　　……
　　一滩泥巴飞一般砸到顾庆成脚边。
　　顾庆成本来在亭子里读书，放下书，抬起头看过去。
　　顾庆华插着腰，手里握着一把泥巴，湿淋淋的滴水，对上顾庆成的目光，挑衅一笑。
　　顾庆华扬扬眉，大声喊道：“要不要来玩？”
　　顾庆成脸上的嫌恶之情溢于言表，理都没理他，抬步往外走。
　　“喂！”
　　顾庆华觉得自己没面子，手里抓着泥巴，跑过去，“你拽什么拽？！”
　　“要不是母妃让我和你玩儿，我才懒得搭理你！”顾庆华气势汹汹拦在顾庆成面前。
　　顾庆成冷着脸，不动声色移了移脚步，离远了泥巴。
　　看顾庆华不依不饶的样子，顾庆成低头想了想，“换一个玩儿，下棋吗？”
　　顾庆华平日只和侍从下过几局，侍从们让着他，他局局赢，反而觉得没意思，再不下了。
　　不过这就给了他一种错觉，顾庆华真以为自己棋艺十分高超。
　　“好！下就下，谁怕谁！”
　　不出所料，顾庆华被顾庆成杀了个片甲不留。
　　顾庆华看着棋盘，目瞪口呆，不敢置信。
　　顾庆成淡淡的收拾棋盘，心里还有点小失望，看顾庆华那么自信，他还以为他是个什么下棋高手呢。
　　结果……他看了一眼棋局，烂的不堪入目。
　　顾庆华不服，“再、再来！”
　　顾庆成一点不让，继续在棋局上大杀四方。为了报之前泥巴的仇，还有他看不惯顾庆华的原因，这一次他下手更快更狠，快速结束了一局。
　　顾庆华被他杀的神志恍惚，念叨着，“不行……我们玩儿别的！我一定能赢你！”
　　顾庆华死死抓住顾庆成衣角不放，半拉半拽，拖着他到园子里，“走！我们去玩弹珠！我不信我还赢不过你！”
　　随着顾庆成的弹珠被顾庆华射出的弹珠弹飞，顾庆华高兴地蹦起来，“我赢了！”
　　顾庆成抿着嘴，捡回弹珠，不服输地说：“再来。”
　　两个人有来有回，谁都不让谁，这个游戏输得厉害，就再换一个，誓要让对方输得心服口服。
　　玩儿个游戏，不但没有让两人关系变好，反而更加恶劣。
　　那个时候的顾庆华，成天仗着母妃疼爱，顽劣不堪，小小年纪上房揭瓦，拿“混世魔王”来形容他都不为过。
　　而顾庆成，则是宫里最无人问津、存在感薄如的冷宫弃子，两个人可谓是天翻地覆一般的不同，自然，两个人也玩不到一块儿去。
　　顾庆华每天不是在逃课就是在逃课的路上，常年在花园里钻来钻去，每天玩泥巴都能玩儿得不亦乐乎。
　　顾庆成在冷宫里打水、做饭……把这些活儿都做完之后，他才有一小点空余的时间，把手上那几本基础的识字书翻的破破烂烂。
　　后来安如慧叫他来宫里，也会让人教他识些字，把那些顾庆华不看的书都送给了顾庆成。
　　每次顾庆成手里抱着书，比手里抱着食物还要开心，一向严肃的小脸上才会露出笑来。
　　安如慧看到他这么懂事，就更加喜欢顾庆成了，在各方面都照顾他。
　　而顾庆华看到安如慧这样关照顾庆成，对他就更加不爽。
　　顾庆华不喜欢顾庆成分去了安如慧的关注，觉得他平素不说话太装样子，摆臭脸。
　　而顾庆成也看不惯顾庆华每天无所事事，不读书不学习，觉得他就是什么都不懂的纨绔子弟。
　　总之，两个人是相看两厌。
　　就算有安贵妃在其中调和，他们也是针尖对麦芒，互不相让。
　　两个人就这样一直吵架，磕磕绊绊相处了几年。
　　——直到安如慧病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