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之先》介俗

16、第十六章

　　心樱有了自己的房间，就在落雨的对门，在它装修好之前，心樱依旧会借宿于落雨家。心樱近距离接触了解，发现落雨的工作远远不止是三队队长。落雨还是新兵教练，虽然由于任务少有空窗期很少出面，但那些候选十二队的异能者对她还是挺服气的。
　　落雨自己理论课学得也不好，主要教的还是格斗技巧，在这方面不服气是不行的。心樱得空的时候和落雨操练了一手，很不出意外的输了。
　　“你要是有个异能，不说是未知系和炼心系，就算是元素系……再不济是个锻体系，说不定你就能正面刚罗言依了。”
　　“你少捧杀我。”落雨翻了个大白眼，“没有异能就没有吧，现在我没有异能事情都这么多，有异能之后得被压榨成什么样子。”
　　前些天的异动还没有结果，最新消息就是本部中枢判断没有沐将及以上的能力波动。沐将就是罗言依培养的，实力对标将军的丧尸，不过实际上排名靠前的小队队长也能单杀，到底只是批量生产的消耗品。但是这批量生产其实对于人类来说是个噩梦，培养一个小队队长可不容易。
　　没有沐将……这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对于执行任务的小队来说，这也许是安全预告，对于研究部而言，这说明丧尸方已经可以不依赖于评级极高的丧尸就能撼动两方的平衡了。
　　“落子姐！你终端在响！”
　　少年人的呼唤把落雨飞散的思绪拉回，她接过了终端，是罗言的消息。
　　“心樱，你先回家，我去一趟神塔。”
　　“好。钥匙还在老位置？”
　　“我记得是，要是不在，反正也就那么几个地方，你找找看。到时候得空去给你配一把。”
　　落雨披上外套，那漂亮的肌肉线条和马甲线上还有汗珠顺着纹路滴下，此时完全隐没不见。再将汗津津的头发从皮肤上扒拉下来束成马尾。整个过程行云流水相当快了，但是终端又开始叫了，罗言在催。
　　“有这么急吗……”落雨嘀咕着奔向神塔，一路上收到了不少人的打趣，大概都是觉得她要去执行新的任务了。
　　进入神塔被冷气吹的一个哆嗦，落雨进入罗言办公室的时候搓了搓胳膊。
　　“姐姐。”罗言这个开场白很有意思，如果不是特殊情况，罗言是不会这么叫的。现在显然不是姐弟对话的情景，而是将军和队长，那么，这一声姐姐，意味着什么呢？
　　落雨叹了一口气：“凶多吉少？”
　　“是。”
　　“难以生还？”
　　“是。”
　　“是海里的那个任务？”
　　“嗯。”
　　就知道。落雨拉了把椅子一屁股坐下，罗言这个态度，显然是明白这次任务的危险的，心底里是不希望落雨去的，所以叫的是姐姐。但是落雨知道，罗言手上没有人可用，新的二队还没有成型，五十岚刚被削弱，这个大任务无论如何都不能给她的人。
　　不过落雨还是很高兴的，至少罗言有了这样基本的思想，只是还需要时间培养自己的势力。
　　“这个任务，如果不是在这种特殊时期，我会推荐你让将军去执行。但是罗言依现在很活跃，我们推进的战线现在被他本人出面夺回，你最近和他肯定还有几场恶战，他未必不会出现在海里截胡。由于罗言依异能的特殊性，在最终决战前，将军们不能直接和罗言依对上。”
　　“你觉得罗言依最近在干什么？”
　　落雨掀了掀眼皮，有些无奈地笑：“你不理解他的理念和思想。”
　　这场灾害从头到尾都是人类自己导致的，可是真正受苦的都是无辜者——至少相对无辜。罗言依的想法很简单，他将丧尸病毒的爆发视为筛选和进化，人类会由此分为两极：拥有异能和思想的高等丧尸，和其它低等丧尸。其实某种程度上来说他没有错，异能核衰变和环境的灾害影响不到高等丧尸，它们的弱点只有丧尸核心，除此之外接近不死。人类一经对比，才更像不应该生存于这个环境中的生物，他们脆弱，拥有创造奇迹的可能和必死的命运，需要繁衍延续传承，消耗资源。
　　但那些痛苦不能被如此简单地归为天意，那些流离失所不能被如此随意地归于无力。对人类社会完全地大洗牌，简单地固化阶级，将挚友至亲挚爱都放在变成丧尸分化的不确定性之后……这也绝不是正确的。
　　人类犯下的错，人类不能弥补，但丧尸连弥补的可能性都没有，它们原本就依托于这个末世生存，不存在复原的可能。
　　“他最近干了很多事，想必你也看了我的任务报告。虽然那颗心脏在我关停系统终端之后彻底损毁，但我并不能确定那是不是自爆销毁素材。它更大的可能性是罗言依找到了变种，让丧尸可以储能额外增生，可以自控。”落雨摇摇头，“我觉得他似乎在试图以最小的丧尸消耗量控制尽量多的地区。”
　　这可是个大变化，罗言依之前认为自己站在进化的顶端，对于丧尸的牺牲并不在乎。消耗品，都是消耗品，反正零号病毒的对其它丧尸的控制权就在那里，他的统治地位根本不可能被推翻。他开始保全其它丧尸，储蓄力量了。
　　“你的意思是，可能要爆发第三次冲突了？”
　　“是的，而且，这一次的规模绝对远超前两次，因为战场已经扩展到水了。还有罗言依最近的研究，我觉得他估计去了其它大陆板块，拿到了我们所不了解的样本。”
　　桩桩件件，皆是噩耗。
　　“姐姐，我该怎么办？”
　　“这些都只是我的猜想，旧据点的系统终端一直对本部中枢进行的封锁解除，我们可以获得更多情报，虽然因为辐射爆炸这件事暂时耽误了……优化搭载本部中枢的计算机这件事刻不容缓了，它的算力远不止步于此。”
　　“这件事特蕾莎和她的团队一直在努力，最近还有很多新人加入，估计快了。”
　　“你知道’阁楼‘吗？”落雨沉吟几秒突然换了话题。
　　罗言愣了愣：“什么？”
　　“最近在末日耀阳内部出现的一个小团体，似乎在排斥异能者主导的领导阶级，认为最后主权还是要回归无异能者……这是实话，毕竟异能者最后肯定会退出历史的舞台，毕竟寿数不足。但现在挑起对立，是一个很严重的问题，五十岚清子一直在处理这件事，但收效甚微。”
　　话说到这里，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就是让罗言插手这件事。
　　“……我不擅长这个。”
　　“总要学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最多只有两年可活了，这场灾难在两年内绝对不会结束。我走后你总要学会处理这些事的，放手去做就好了。就算结果糟糕，也趁着我还在的时候犯错吧，我会给你兜底的。”
　　落雨这话说得坦然，她知道罗言情商低但是不蠢，他在逃避。无限放大自己作为兵器的价值，对于实权和地位接近漠视，原因是多方面的，落雨大概知道最重要的一层——他希望落雨一直在。
　　在对最终目的不会造成影响的前提条件下，罗言其实还挺幼稚的。
　　“我明白了，落雨。祝你此行一帆风顺，武运隆昌。”
　　海，恶臭，绿色，灰白的泡沫，和昏红的天色割裂开来，堆在一处的骸骨被推的起伏。
　　心樱蹙了蹙眉，偷偷看了一眼落雨，发觉落雨脸色不动，便也收敛了嫌恶的神色。
　　落雨看到了心樱的样子，居然挑挑眉，很愉悦地开始介绍：“第一任六队有45人，有20多人折在了这里，回到本部的人也大多痴傻，金妍雅将军的异能对他们也起不到治疗作用，基本就废了。由此定言海中磁场远比陆地紊乱，对大脑会造成不可逆损伤……但是实际上到底是怎么回事，却不可得知，说不定海里有我们不知道的大家伙呢？人类对海洋，终究是一无所知的。”
　　“队长！”李江很凄厉地叫出了声，满脸苦涩，恨不得不要再看这吃人的海面一眼。
　　落雨笑出了声，她真的是一个很恶劣的人，在李江眼里和吃人的恶魔无异，戴阳叹了口气，推推落雨，示意她不要再闹了，上装备了。
　　本部的工作交接人员在帮他们调试完设备，准备好载具之后深深看了落雨一眼：“一旦超过深度300米，出现任何意外，我们无法提供救援……就算你是将军也是同理。毕竟才发生了海啸没多久。”
　　落雨对这话大抵是很不满意的，挑了挑眉：“当然，我们出现在这里，正是为了弥补你们的无能和设备的缺陷。愚蠢。”
　　那人的脸色一下变得很精彩，几乎像是一个调色盘了。落雨冷哼一声，越过他们入舱。
　　“探测设备没有异常反应……虽然说很多数据都离标准值有距离，但是的确是在允许范围内的。队长，继续下潜吗？”
　　“真黑啊……”由于环境原因，基本在100米左右就无法借助环境光视物了，落雨啧了一声，“本部中枢判定中的异常位点是在这附近没错……继续。”
　　“但是打开探照灯就会吸引丧尸……”
　　“躲进海里的丧尸大多是在陆地上争取不到生存资源的被淘汰的，但是它们到底发展到了什么地步确实是未知……丧尸是会同类相食的，在没有人类可以猎杀的海里，说不定它们所发生的异变已经超过陆地了。”杨瀚在这时开口，意思很明显，就是返回。
　　三队属于陆地和天空，海洋不是他们涉足的领地。
　　落雨很无奈的摇了摇头，表示不行：“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但现在我们等于是在和丧尸抢时间，我们之间已经存在巨大的信息差了。”
　　落雨说着，将视线投向显示屏。
　　宛如被沉入了粘稠的泥潭，巨兽的獠牙，幽深的黑暗注视着你的下坠……这当然是会生理性不适的。何况如今的海水完全就是毒药，一旦失去防护暴露其中几乎必死无疑。
　　“我们等不了艾薇埃了，等不了了。”
　　落雨轻飘飘地落下这句话，带了些许担忧的神色将目光移向了驾驶舱内的许巧。她那向来毒舌的驾驶员今天一言不发，落雨是有些担心的。
　　许巧的手在抖，她从来没有如此期待过仪器发出报错的声响，可是没有，恐惧和安静一同弥漫，她感到了一丝崩溃——仪器显示才到247米。
　　“……许……许巧……”落雨的声音冲进脑子里的时候许巧已经哭得忘了呼吸。
　　他们一直在说话，从来没有安静过，但是许巧的神经绷得太紧了，根本把自己和外界隔绝开来了。落雨几乎暴躁地把许巧的手从仪表上劈下来，抓着她猛摇。
　　“……我来，你后座去。心樱前面来。”
　　落雨直接换了座，扫了一眼仪表盘，上手调试。她似乎什么都不怕，心樱想，她不害怕高处，不害怕坠落，也不害怕黑暗和汹涌的海。
　　“落雨，你有害怕的事情吗？”心樱突兀地问。
　　落雨沉默了一会，用带着笑却又认真的语气开口说道：“我怕母亲口中的责备，我怕所爱之人痛苦离世，我最怕鬼神，因为死亡也不得解脱最是苦人。”
　　字字恳切。
　　人总是会害怕某些东西的，害怕得到或害怕失去，只是可能不那样具象化。落雨的恐惧来自于遗憾——没能说完的话，没能办完的事，没能做到的承诺，没能抓住的过去。
　　杨瀚对许巧进行了一个粗略的检查，精神值没有出现异常波动，许巧并没有被海中的特殊磁场干扰——这本来就是当然的，许巧的精神数值是三队中最高的。她现在出现这种状况是很异常的。
　　“我以前不知道你怕水？”
　　“杨瀚。”许巧低低地唤杨瀚的名字，艰难地吞咽，神情痛苦，“我似乎想起来我从何处诞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