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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他为何叫我音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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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时的玹鸦族褪去奢靡的艳火,只余寥寥几盏幽蓝的灯点缀着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
文仁音自小生活在海里,早已习惯了黑暗,尽管心里一直被什么东西悬着、拽着,头脑也还算清醒。
见过苒生后,她对自己的过往从好奇转变成了抗拒,如果“文仁音”这个名字命中注定要面对太多可怕的敌人,背负太重的责任,那她请愿做山野里无人问津的“蓝蓝”——只有小白的蓝蓝。
她下定主意,等苒生把小白治好后,就带着它远走高飞,找一处离人群不远也不近的地方,造一间带地下密室的房子,平日里过自己的小日子,若是被战乱波及,就躲到密室里藏起来。
这样的话,是不是就可以摆脱掉“文仁音”的命运了?那些充斥着血腥与哀鸣的梦境她根本不愿回想,是苒生的三言两语让它们具备了她无可否认的真实感。
药房的门锁由玹鸦族传承百年的工匠特制而成,沉重而繁复,即便她一路上默念了开锁方法数十次,到了实操的时候,仍然碰到几处阻塞。她沉下心,一遍又一遍地摸索尝试,终于在第十次的时候打开了锁,在环顾四周确定无人尾随后,才蹑手蹑脚地走进去。
“戌时后,药师会将药房里的所有药材上锁,可能会将养着的毒蛇从笼子里放出来溜达一晚上,大概有十几条吧。你进去后多注意脚下,别踩着了,要是被缠住可就麻烦了。我知道你这丫头命硬,但只要被咬到,今晚你必然是回不来的,最好也别把蛇弄死了,不然他们可能会起疑。”
苒生的叮嘱回荡在脑海中。
当一条小蛇悉悉索索地游过文仁音的脚面的时候,她差点忍不住叫了出来,随即一条更粗长壮实的蛇柔缓地缠上她的小腿,把她刚提到嗓子眼的尖叫又给憋了回去。
鬼使神差地,她摸上了长蛇的三寸狠狠捏住,很快,长蛇失去力气滑落下来,被她轻轻从腿上拨开。
在适应了药房里的黑暗后,她对里面的布局看清了许多——这哪里是什么药房,简直像个大型的棺材,四面八方甚至还摆着镇压恶灵的法阵,想也知道里面的药材中有多少是用活人生炼成的,玹鸦族真是坏事做尽。
真想一把火把这里烧个干净。
文仁音攥紧手心,却在下一秒泄了气。
她是一朵无根的浮萍,既然都决定了置身事外,还是赶紧把药材找出来吧……如果拖延太久不回去,很难说苒生这个混蛋会对小白做出什么。
有了方才的经验,文仁音巧妙地避开了几条纠缠不清的毒蛇,按下最靠里的机关后,她走进存放着整个玹鸦族最珍稀药材的暗室,顺着梯子爬到了苒生所说的三十二层药屉,刚要试着打开的时候,她突然想起来什么不对,于是再次将屉子数了一遍。
如苒生所说,药屉按照收纳药材的重要程度,从轻到重依次往上排,一共只有三十二层,那上头多出来的一层又是怎么回事……
也许是苒生太久没回来了,所以也不太清楚。
要去开第三十三层吗……
文仁音有些儿犯难,开这种锁可不是啥轻松活儿,更别提她整个人挂在梯子上,下面还有一堆蛇跃跃欲试,要多遭罪有多遭罪。
算了,还是听苒生一回吧。
文仁音提着一口气对着第三十二层药屉又是一阵捣鼓。
不愧是第三十二层,比药房大门的锁还要难开,她重复尝试到近乎绝望,流了一身冷汗,在她第十六次将腿上的毒蛇甩出去后,药屉的锁终于应声打开。
形似足月胎儿的血葫芦静静地躺在里面,散发着浓郁的血生味儿。
依苒生所言,血葫芦会吸食高阶修行者血液里的灵力化为己用,狐尾草能在血葫芦里药效长年不衰,就是因为这只血葫芦曾经吸食过太多青丘族长老的鲜血,在体内形成了有益于保留狐尾草的条件。
也因为这个原因,它具备了一些不正经的狐妖的幻术,当文仁音拉开屉子后,阵阵媚香扑面而来,一位魅惑至极的狐妖美男在她脑海里□□着无可挑剔的身体,邀她共享极乐,试图迷惑文仁音为它割脉供血。
“好看吗,喜欢吗?”美男柔软的嘴唇如羽毛般似有若无地擦过文仁音的耳垂,吐气如兰。
“我爱你……陪着我,不要走。”他牵住文仁音的手,力度刚刚好,既不会太紧将她握疼、显得自己鲁莽粗鄙,也不会太轻,显得对爱情不够果断勇敢。
“伸进来吧,如果你喜欢的话……只要你愿意,我没有关系的。”美男吻上她的眼睛。
狐妖美男色艺双绝,张弛有度,一番连招下来,很难不将人媚得□□。
可惜碰上了文仁音这条不知情滋味的雏儿鱼,在为他的美貌和服务短暂恍神后,她想起了小白热乎乎的小身体,毛绒绒的手感让她百尝不厌;在她摸了其他小动物后表现出的冲撞傲娇劲儿,更是纯洁可爱得像一坨蓬松的棉花糖。
上面洒满了阳光的味道。
她本能地喜欢水生味儿,却意外地对阳光有了异样的迷恋。
小白这只小笨蛋,是她失忆后的小福星,让她对未知的前路有了双倍的勇气,想要探索更多。
当狐妖美男捧起文仁音的手指,打算往自己嘴里送的时候,文仁音想都不想地推开了他。
这般做派太过风尘做作,是阴险的圈套,是恶毒的陷阱。
真正的爱不是这样的。
虽然她也不知道应该是怎样。
文仁音一巴掌将狐妖美男扇晕,拔开葫芦盖儿确认狐尾草在里边后,脱下外衣将这只柔情似水、情意绵绵的的血葫芦包裹得严严实实,铁面无私地挂在腰上。
赶紧回去吧,别让他俩等坏了。
文仁音抬起有些僵麻的腿,正要原地返回,一阵极低极哑的男声从她头顶上方传来。
她第一反应是那只狐狸精又在整什么幺蛾子,正打算拎出来教训老实了,可延绵不断的□□让她确信这个声音不是狐狸的,而是来自第三十三层药屉。
“救……我……”
又来了。
这声音太痛了,和她几天前在梦境中被百鬼分食时失控发出的痛吟声一模一样,里面包含着太多太多情绪,复杂得让她无法直视,干脆放弃思考。
“救……”
声音终于消失了,压在她胸口的大石也被推翻在地。
赶紧走吧,自身难保的人没有试错的资格。
“音妹,别管我了……”
这句“音妹”瞬间将爬下梯子正要收拾着往回走的文仁音震住了,这一刻她抛开了与前尘往事一刀两断、绝不过问的想法,以最快的速度爬到第三十三层,疯狂地用着方才累积下来的开锁经验把屉门打开。
锁打开得比前两次都要快,里面横着的,竟是一口棺材。
躺在里面的,会是熟人吗,是活着的,还是已经死了……
文仁音忍住抽噎,掀开棺材盖子,里面的场景让她触目惊心。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惨状——一个很年轻的男人,非常漂亮,比方才作妖的狐狸还要动人三分,面色却惨白如纸,四肢布满被各种钝器、绳索肆虐过的痕迹,而他的躯干被刻意翻开,里面白森森的骨头、青草汁儿一样的血液、五脏六腑全部一览无余。
更为渗人的是,有条小蛇在里面游来游去,时不时吸两口血、咬一下肉。
这样的人是如何活下来的……
“闭嘴。”在男子痛吟出声前,她撕下布块堵住了他的嘴。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过得飞速而混乱,若是让文仁音事后陈诉,她也不会很清楚自己是如何将铁丝改造成针,把布料拆成线,将小蛇挑出来摔死,将好长好深的豁口给缝合上的。
做完这一切后,她把布块从晕死过去的男子嘴里扯出来,迅速合上棺材板,把开过的屉门都给锁上,整个人凌乱地徘徊在幽蓝的小道上。
不知不觉,她走到了食堂,心里却苦得毫无胃口。
她要忘了刚才那个人,且不说姑娘名字里带“yin”有多常见,就算是真的旧识,也不一定就是什么好人,那个男的可能比苒生还要奸诈。
更何况,她没有绿色的血,他们就不可能是家人。
想到这儿,文仁音终于好受了些,正要推开厨房门偷点苒生要吃的东西,肩膀却突然被人从背后按住了。
“你是谁?为何三更半夜鬼鬼祟祟来厨房?”
衣着朴素的中年妇人拦住了她的去路。
“回前辈。我是刚入派的新人,裘爷方才召幸了我,没让留宿。我实在饿,就想来拿点吃的。对不起。”她机械地将苒生教的话一句一句蹦出来。
文仁音乱七八糟的模样映入妇人的眼底。
妇人叹了口气,“行吧,动作麻利点,别让人看到了。”
文仁音谢过后,迅速包了几块糕点,转身消失在沉沉的夜色中。
当她把所有东西交到苒生手里时,得到了好转许多的小白的亲昵,和苒生冰冷的嘱咐:“抱着你的鸟躲回桌子里,敢打鼾你就死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