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海记》刘珍妮

21、竞价购买小白

　　摊主在异兽市场上租了个位置，把装着小白的笼子往地上一放，自个儿坐在凳子上抽起水烟，脑子里的浆糊开始划呀划。

　　“哎哟老板，这只山鸡好大呀，一看就是补身子的好货，请问怎么卖？”一位大娘打算整只野货给自家那个读书读成痨病鬼的可怜孩子大补。

　　摊主苍凉一笑，却因为牵扯到脸上的伤口，显得表情阴险中带着几丝轻蔑，看得大娘直皱眉。

　　“夫人好眼光啊，这可不是什么肥山鸡，”摊主故作深奥地压低嗓音，“这是消失已久的金瞳神鸟，威猛无比，只需要用一匙血入药，甭管生了什么病，都能药效加倍、药到病除啊！就算没有生病，男人喝了金枪不倒，女人喝了能容颜不老啊！连小孩子喝了，都能增强抵抗力，脑瓜儿倍儿棒，个头往上窜！”

　　大娘后退一步，生怕此人的手舞足蹈危及自己，“你该不会是为了卖个好价扯谈的吧，哪有这么神奇的东西，一听就邪门。”

　　摊主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小白装进笼子里，每天都往它身上扎很多蒙汗药，耗费了许多体力与金钱，就是为了卖个好价，如今惨遭质疑，不由有些破防，“夫人您不识货就不识货，不要乱说别人的东西不好，买山鸡请左转三百米，那里有个野味菜市场。”

　　语毕，伸手一指，屁股一坐，装回了大爷。

　　“本来就卖不上价，装什么装啊，老娘逛灵兽市场七八个年头了，你能比我懂？”大娘一撇嘴，骂骂咧咧地离开了。

　　摊主不以为意，继续等待他慧眼识珠的顾客。

　　“老公啊，你瞧瞧那只山鸡，好大好漂亮啊。”一位衣着华贵的小娘子娇滴滴地挽着她夫君的手，捂着嘴惊呼道。

　　摊主眼前一亮，这种漂亮女人的钱最好赚，他们一看就是新婚燕尔……

　　“喜欢吗？喜欢的话老公去后山给你逮一只更漂亮的，这只面相不好，一看就叨人。”抠抠搜搜的男人生怕老婆花钱，“还是去给咱老爹挑一对成了妖的老蟋蟀吧，不然他没斗赢就要闹了……”

　　小娘子有些遗憾地看了眼小白，还是跟着夫君离开了。

　　“原来是对穷鬼，白白穿那么好，打肿脸充胖子……”摊主唾了一口。

　　“斗蛐蛐的，确实是穷鬼。”一位穿金戴玉的贵公子摇着扇子缓缓而至，“京城早就不流行了，乡下人真的没有品位，走了大运被提拔至京城，也一副寒酸样，到处丢人现眼。”

　　终于等来了一位大款，摊主一脸谄媚，“说的好，说的对！这位公子通身气派，一看就不同凡响，您看看这只神鸡，无论是作为斗鸡，还是放在笼子里观赏，那都是极品呀！”

　　小白本来就焉着，一听更是装出了虚弱无力的模样。

　　“哦，是吗……”贵公子有些迟疑，“这只鸡相貌是不错，但怎么看都不是能打架的模样，体积不小，看着像虚胖。”

　　“不，不是，它是太凶猛了，我为了护着这只铁笼子不被它咬坏，才让它吃了些蒙汗药，它平时厉害得紧呢，我身上脸上的这些伤都是它叨出来的……”摊主急忙解释。

　　“原来它的价值还比不上一只铁笼子，人吃的药如何能喂给鸟吃呢？若是喂死了岂不晦气？真是造孽……”贵公子摇摇头，阔步离去。

　　摊主再次被留在原地吹胡子瞪眼。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直觉告诉他，今天的摊位费又要打水漂了，在王府做家具赚的钱还不够那只鸟吃的，还好三更半夜能去厨房偷一点……

　　这么下去，可能还没等到结尾款，他可能就要被这只鸟掏空了。

　　明明都已经是死里逃生的通缉犯了，连脸面都是未经伪装不敢示人的，却还要端着那点儿不值钱的“眼界”、“艺术家傲气”，他不受穷谁受穷呢？师傅啊……您老人家离开他太早了，本以为自个儿从小随你江湖行骗，早已混成与您半斤八两的赚钱好手，怎知没了您排兵布阵后，他只能是个低头干活、领固定工钱的普通人，还偏偏戒不掉捞偏财的瘾……

　　也不知道那只鸟什么时候恢复力气，这只铁笼子又能挨住多久呢……

　　“也许我就没那个发财命，今儿我偏要等到收摊，若还是卖不出去，就给自个儿宰了吃。”摊主看开了，干脆隔着笼子斗起鸟来，“你这只肥山鸡束手就擒吧。”

　　小白恶狠狠地给出一记眼刀，得到摊主不以为意的嗤笑作为回应。

　　“瑛娘呀，咱们还是回去吧，现在异兽市场的假货太多了，你又没有经验，到时候被人坑了又得伤心……”刘嬷嬷边走边劝。

　　“将军好不容易弄来的东西，无论如何也得找回来。”瑛娘摇了摇头。

　　“你为何那么肯定东西被掉包了？”刘嬷嬷气喘吁吁道。

　　“那锅汤里，是搁了许多珍贵药材，但半只鸡……绝非将军出手的习惯。”瑛娘看出了刘嬷嬷腿脚不便，于是找了个空地儿停下来解释，“刘妈妈平时偷鸡摸狗也就罢了，掉包将军送人的东西，敢有一回，就敢有第二回，时日一长，我怕她会连累到将军。”

　　“确实如此……瑛娘的担心不无道理。”刘嬷嬷在伺候瑛娘之前，在王府待的时间也不短了，虽然只是个二等仆使，也深知墨焱不拘小节、粗枝大叶的德性。

　　那位负责厨房的刘妈妈成日红光满面，手上的镯子一看就不是小康家庭能戴得起的，据说乡下儿女的婚事也张罗得颇为气派。

　　“刘嬷嬷，咱们脚程不一样，还是分头为妙。先看禽类，特别注意个头大、白色羽毛的。完了咱们在集市门口会合。慢着些，不着急。”瑛娘吩咐道。

　　“好嘞！”

　　刘嬷嬷本以为自己跟了个花瓶主子能在晚年好生歇一会儿了，没想到此人事儿不比将军少，将军作风一向抓大放小，而瑛娘更倾向于事无巨细。

　　“瑛娘年纪也不很小了吧，操心那么多也不长皱纹，还是那么漂亮，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刘嬷嬷回想起早年自个儿死了老公又改嫁，又是伺候主子，要是操持家务，出门遭人议论，在家里还经常被公婆找茬……那几年还真是靠一点一点熬过去的，后来日子变好了许多，可人再不复当年精力。

　　“人的一生啊，甭管出生如何、皮相如何，都得奋斗，都得受累，人前风光的，人后不知付出多少。”刘嬷嬷默默感慨，“像老奴这般愚钝的，还是心态放平一点，得过且过便罢，不为难自个儿，也不为难别人。回头得跟家里那小子说，实在不想读书就不读了，学门手艺也是极好的。”

　　刘嬷嬷走马观花地绕了一圈，也没见到半只符合要求的白色禽类，便照之前约定好的往回走。

　　在集市口等了一会儿后，刘嬷嬷仍旧没看到瑛娘的影子。

　　“瑛娘不在此处？那应该是找着了？她年纪轻轻，长得漂亮，必然脸皮薄，砍不成价。这种时候就得让老奴出马。”刘嬷嬷摩拳擦掌，往瑛娘的方向走去，打算在年轻人面前一展身手。

　　然而她很快就被眼前的情景吓住了。

　　“一百金。”瑛娘黑着脸道出这个天价数字。

　　“二百金。”沈轻戈毫不退却。

　　“沈轻戈，你从军也没几年，一下子掏空家底买只鸡是否太过鲁莽。三个月后便是将军生辰，到时候该不会连今天的一半也拿不出吧。”瑛娘忍不住嘲讽这个成天与她作对的小白脸。

　　“花大钱买鸡的又不只是我一个人，”沈轻戈嗤笑，“将军买得，我自然也买得，我们俩之间的事，轮不到一只鸡插嘴。”

　　“沈副将的小白脸行径，京中无人不晓，连吃到的那半锅汤，也是附赠的。”瑛娘不以为然地笑笑，凑近沈轻戈的耳畔，“而我，是将军无论如何也要护着的人，你猜我为何总能早你一步？”

　　沈轻戈轻蔑地推开瑛娘，“你少装，你这种人，没有任何立场跟我这么说话。”

　　“我所言是否属实，沈副将心里自然有数。”瑛娘嫌恶地拍了拍沈轻戈碰过的地方，“赠品再张牙舞爪也只配做赠品，我懒得跟你争。二百金是你自己抬起来的。瑛娘谢过沈副将这番代劳了。”

　　“你……”沈轻戈才反应过来自己上套，望着瑛娘潇洒离去的背影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这时摊主与他面面厮觑，让他想砍价都不知道该如何出口。

　　摊主观察了会儿沈轻戈脸色，痛心疾首道：“可以分期付款。”

　　沈轻戈面色稍缓，正要付钱，却被一个熟悉的女声定在原地。

　　“轻戈？是你吗？”

　　一回头，璎娘素白的脸映入沈轻戈眼帘。

　　“师傅！”沈轻戈一把抱住女人，如一只受尽委屈的大狗般窝进久别重逢的主人怀里，泣不成声。

　　那是他朝思暮想的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