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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心口里面有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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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婶的话在文仁音脑海中反复回响。
可是。
既然尘埃落定……
既然尘埃落定。
“仁音姑娘,假如你是在七大玄门的讨伐下逃出生天的海妖族人,你会想要……讨个说法么?”王婶打断了文仁音的沉思,意味深长地看着她。
“我不是,我不会。”文仁音狠下心,“尽管有很多事情我记不清了,但之前我就答应过师傅,只说自己师承雪梅山庄的白梅生,连他的名讳也不要提及,更不用说……已经被灭门的海妖族了。师傅这样嘱咐我,必然是为了我好,我岂能辜负他的好意。”
她的力量这般渺小,很多时候连保护小白都不足够,为海妖族讨个说法……这种事对她而言太沉重、太遥远了。
她知道自己和海妖族有些关系,但既然上天让她忘却前尘往事,那么她更愿意相信冥冥之中自有安排。
文仁音勉强说服了自己,一股梗在她胸口的闷气逐渐纾解开。
“仁音姑娘是有智慧的人。”王婶浅笑。
两人有默契地别开了这个话题,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赶路。
走了许久,终于到达了苒生的小屋,文仁音忍不住感慨:“原来昨天我跑到那么远的地方去了,那些村民为了报复小白啄的那几下也算是拼了命……如此看来,以后赶集我得戴上斗笠了。”
“你师傅教过你几天吧,虽不至于一下子把你给提拔成当世高手,但对付几个蛮横的村民还是不在话下的,仁音姑娘何必这般怕事儿。”王婶不解。
文仁音一边打水烧茶,一边解释:“我身为玄门中人,尚且有好多难以解决的事情,而偌大的玄门中,武力在我之上的人更是数不胜数,又何必仗着自己的三脚猫功夫,对那些普通人恃强凌弱呢?况且最开始也是我没看好小白,错在我,村民们是强悍了些,可本意也只是保护自己……我自己麻烦一些便罢,若真打起来,不仅后果不堪设想,也会辜负了师傅将我安置在这儿的良苦用心。”
“仁音姑娘的一片好心自然是珍贵,可是这方圆几十里的人家屈指可数,昨日追逐你的村民早晚会将你认出来,若是他们铁了心要与你讨个说法,你又该如何呢?”
厨房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噪音——文仁音在试图煮饭。
她这活儿干得笨手笨脚,但王婶不打算帮忙——她的眼睛仿佛长在了文仁音身上,像是在确定什么东西,也像在怀念某位故人。
“不行,不能动武的……”文仁音好不容易把柴火点起来,看着火光燃起,她迅速撤到一旁,“我看看师傅有没有给我留些值钱的东西,有的话就拿去换点儿钱,没有的话我想办法赚点儿,总之赔给他就是了。”
“你这孩子……”王婶刚要摇头苦笑,就被高呼一声的文仁音打断。
“王婶你看!师傅给我留钱了!好多啊!这下终于不用愁了!”文仁音扒拉米缸的时候就觉得很不对劲儿,好奇地将米缸挪开,再抠出一块松动的砖——一个妆匣大小的钱罐被藏在里边儿,打开看有金有银,但更多的是铜钱。
文仁音看到钱两眼放光,一把抱住,感动得想流泪。
“你师傅果然是贴心的人。若是村民找上来,你就给他二十枚铜钱,无论是喝药还是喝酒,都够他们使上一段了。倘若还是不肯消停,便是勒索,你不能再和他们好说话下去,不然就要被欺负到头上啦。你师傅要是知道,也会生气的。”
王婶咬牙切齿——该死,苒生居然在这破屋子里藏了那么多钱,让她平白丧失了欣赏文仁音苦哈哈打工赚钱、被虐得灰头土脸模样的机会,真叫人意难平啊。
文仁音连连称是。
这时茶煮好了,两人坐到一桌饮茶。
文仁音喝了几口后,惦记起小白,于是将它抱在腿上,掰开它的嘴,一点一点地给它喂进去——她打算等会儿吃完饭,就让王婶救治小白,她自个儿心急是心急,但让人饿着肚子还求人干活儿这种事她做不出来。
好不容易熬到吃完饭,走完文仁音心里那套流程,文仁音才又和王婶提及救小白——其实也不怪她搞这些繁文缛节,而是王婶给她的压迫感实在是大。
在阴晴不定、诡计多端的苒生面前,她还能有啥说啥,而一向态度友好的王婶,却给她一种在暗地里将她翻来覆去反复审判的……错觉?总之尽管她和王婶仅仅相处了几个时辰,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从脚底直冒上头,让她很是在意。为了抗拒这种感觉,她不由自主地循规蹈矩起来——她甚至有点后悔与王婶交浅言深,可毕竟是自己问出口的,人家推心置腹、抽丝剥茧地与她说又有什么错?
不对劲儿,哪哪儿都不对劲儿。
先不管了,小白的身体要紧。
文仁音的心里的那些小九九在王婶的监视下暴露无遗,让王婶观赏得极为满意,她再次对着文仁音舒展开自己那有些慈爱,又有些渗人的微笑,使得本就绷着一根弦的文仁音如坐针毡。
王婶心想,她好像一只跳进陷阱里出不开的小松鼠,既可爱,又可怜,还有趣儿。
“其实要救小白,对你而言非常简单。不过也有一个难处,那便是要毫无保留地打开自己的心,全心全意、掏心掏肺地告诉它,它对你的重要程度,和你想要它回来的决心。”
“如果顺利的话,小白会给出反应。”
“随后到了最关键的时刻,一旦对话在心流中开启,双方无论是谁,但凡有一丝一毫的保留,就是欺骗和背叛,心流会马上切断,心防拉高,下次再接入时,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所以尽量一次成功,不要失败。”
“小白最喜爱依偎的地方,可是你的心口?”王婶的目光游移至文仁音平坦的前胸,那里几乎没有明显的发育痕迹。
文仁音点点头,她使劲儿憋住了想要刨根问底的冲动——王婶目前虽说怪了点儿,但没有表现出任何敌意。
更何况救小白要紧,她只是一个一无所有的孤儿,王婶能图她什么呢。
“将小白捧在心口上,想象你们是血肉相连的一体,然后回想起它健康活泼的模样。”王婶循循善诱,语气间夹杂着不易察觉的发号施令。
“啊?哦……我试试……”尽管文仁音对这套离奇的说辞满腹疑问,摸不着头脑,但还是一一照做。
比起初识的时候,小白现在的体型实在太大只了,文仁音只能将后背贴着椅子,双臂环着它,然后腾出一只手将它的脑袋按在自己心口上。
这副滑稽的模样仿佛在英勇就义,再次取悦了恶趣味的的王婶。
文仁音闭着眼睛,浑然不觉。
心脏里仿佛有一颗种子在悄悄发芽,酝酿着盛开……
第一次与小白相遇的时候,她刚刚逃脱了一场持久的噩梦,又遇到了一群可怕的黑鸟,陌生的环境让她无所适从……
小白出现得很突然,它全身雪白,眼睛、喙、爪子则是浅金色的,羽毛油光水滑,特别漂亮;它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向她,和她打招呼,将失魂落魄的她从失重的感觉里拉了回来。
然后它像一只恶作剧的猫咪,蹭了她一下就跑掉了,让她好失落、好讨厌。
可是它很快又回到她身边了,还给她带了好吃的果子——小东西真可爱。
在后来的相处中,小白越来越通人性,再也不会突然吓她一跳。
他们患难与共,珍惜着每一个相处的时刻。
有一天,她突然意识到,小白呼唤的是她眼睛的颜色,应是为了对应“小白”这个称呼,于是空白的她有了新的名字“蓝蓝”。
在遭遇了一些坏事后,她决定变强,而脑海里展望的前景中,小白始终与她如影随形,时时相伴。
有些人家会养小猫小狗作为陪伴和慰藉,可她拥有更好更厉害的福星小白;如果说经历过一系列磨难后,勇气和韧性是磨炼出来的,强健的体魄是师傅打入媚蛊帮忙修复的。那么……
所有一切令她幸福快乐的根源,都来自于小白……
独一无二、最为可爱、至关重要的小白。
文仁音感受着小白的心跳,一股脑儿将平时难以启齿的真心话都倒了出来。
爱就是爱呀……有什么不能承认的呢。
小白在她身边吃了好多好多苦……它要度过危险期,变回那个健健康康、快快活活的小白……这对她而言比所有事情都更为重要。
到时候无论她怎么疼爱、补偿小白,那都是应该的。
“真的么?我真的对你那么重要么……那为什么,只要有小猫出现,哪怕只是从别人嘴里听到,你就仿佛把我忘了,将所有的注意力,都聚焦在小猫身上呢……”
“你嘴上说最爱我,心里也一样,而现实总让我惊慌失措。”
“可下一次你爱我的时候,我会难以招架,再次沦陷……”
“你的爱总是那么势不可挡,却也能随时抽离给别人。”
“我看不懂、我受不了……”
“蓝蓝……”
“不要丢下小白……”
有一瞬间,文仁音仿佛与小白心灵相通,小白像个受尽委屈的孩子,单纯地诉说着自己的愁与怨,时而幸福,时而沮丧,一直哭哭啼啼,等着她给出答案。
抑或……判定死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