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恋》缘野的伯恩山

15、大一结束 酒吧庆祝

　　夏至，抬头，烈日当空，眯着眼睛看都晃眼。
　　天上没有云，地上没有影。
　　热浪扩散，没了边缘。
　　从教室到食堂不打伞走五分钟，嗓子冒烟，头皮发烫，再加上压轴出场的期末考，暑假前的四人组简直要掉层皮。
　　A503，早上考完最后一门的何栗和宋明趴在桌子上回魂。
　　太热了，热得没了骨头，何宋两人化成橡皮糖，又软又黏。考完试都没劲浪，只想呆在空调屋里荒废时间。
　　还没考完的两人收拾书包去考场，终于轮到成牧嘴欠，“我俩最后一门了。”
　　橡皮人一动不动，没什么反应。
　　大一最后一门考试，成牧在三楼，林野在四楼。
　　低头写题两小时，交卷出来脖子都僵了。
　　考完试一身轻，成牧莫名兴奋，大跨步往五楼跑。
　　中午的橡皮人吹了一下午空调，定了型，还趴在桌子上。
　　林野敲敲桌子，“我哥问我们四个要不要去他酒吧玩？”
　　何栗翻个身继续瘫着，无心嘴硬，自翻老底，“不去，酒量小，酒品差。”
　　宋明头埋在胳膊肘里，“一身腻汗，哪也不想去，谁把我平移回家再自助洗澡啊。”
　　成牧不怎么喜欢林戈这人，去了肯定浑身刺挠，但不去也心里别扭，看看林野，又看看那俩懒成一片的橡皮人，提议说，“我们四个都去吧，何栗可以喝无酒精的，宋明你就当换个地方吹空调。”
　　何栗这人油盐不进，“不要，你们喝酒，我喝饮料，好没面子。”
　　林野双手搭在何栗肩膀上晃，“我也不喝酒，跟你一样喝饮料。”
　　成牧脸皮薄，没什么求人的经验，被人拒了一次便没辙，背靠椅，头仰天，有点自暴自弃，“我想让你去，不行吗？”
　　尾音刚落，何栗一个激灵回了魂，从桌上弹起，表情特严肃，“你……你刚刚……是在撒娇吗？”
　　快睡着的宋明也被惊醒，右臂高举，“我去。”
　　想到这兴许是成牧第一次撒娇求人，何栗甚至有点欣慰，“我也去。”
　　林野没明白这俩人忽然来劲的原理，冲成牧来了句，“看来你撒娇很管用啊。”
　　自己无意识撒了娇，撒完后有人惯着，惯完了还有人打趣。
　　从未有过的体验。
　　轻飘飘的。
　　成牧脸红到脖子根，嘴巴开合几次，最后闷出一句，“嗯。”

　　到酒吧，老板林戈在吧台擦酒杯。
　　白T牛仔裤，没戴什么破铜烂铁，一身清爽。
　　见人来了，林戈停下手里的活，“何栗、宋明，是吧？”
　　说完停顿一下，从上到下扫视成牧一个来回，又说，“小牧，又见面了。”
　　成牧没接话，态度摆脸上。
　　无人指引，自来熟何栗坐在吧台，掌心托下巴，眼睛毫不避讳盯着林戈看，讲出来的话比眼神更直白，“哥，你好帅啊，想给你我的微信。”
　　林戈不是第一次参与这种对话，拿出手机便亮二维码。
　　不惊讶，也不犹豫，像谈论天气一样随便。
　　成牧脸更臭了，把主动搭讪的何栗择开，单方面看不上林戈。
　　这人果然轻浮。
　　林野推着成牧坐到沙发上，“你干嘛老跟他过不去。”
　　五人坐在小厅里，一短一长两个沙发，何栗跟林戈坐短的一个，林野三人坐长的一个。
　　话痨何栗比平时话还多，围着林戈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碰巧林戈也是个绝不让话落在地上的主，两人一来一回跟唱山歌似的。
　　宋明眼睛环了几圈，发现到营业时间还没什么人，隔着成牧问林野，“今天不营业吗？”
　　林野递给宋明一杯凉白开，“不营业，我哥得哄人。”
　　没背景提纲，也没人物介绍，对爱情理解渠道只有偶像剧的宋明懂了又懂，在没有任何线索的前提下自信补全故事。
　　哦，林哥跟女朋友吵架了。
　　奥，那我们四个岂不是来劝架的？
　　嗯，肩负重任啊！
　　夹中间的成牧白开水喝了半杯，看宋明一个人在那嗯嗯哦哦，拍手又感叹的，问了句，“想什么呢？”
　　宋明满脸得意无处挥洒，懒得跟成牧这种爱情后进生解释，扭头看吧台，“不是来喝酒的吗？”
　　视线被矮脚酒杯挡全，宋明头顶传来一句，“来了，这是你的。”
　　宋明接过道谢，捧着酒杯观察这个服务生。
　　第一眼，腿好长。
　　第二眼，一脸精英样。
　　一边的成牧凑近宋明，看到杯底的白色银豪松了口气，“原来你的也是茶水啊。”
　　心眼之小如成牧，以为林戈猜到自己酒量差，单给他一人的茶水。
　　何栗杯底的冰块还在打转，问林戈，“石榴汁吗？”
　　林戈绕个弯不直说，“你尝一口就知道了。”
　　一脸精英样的服务生揪着林戈的圆领，直接把杯沿放在林戈嘴边，“话说那么多渴不渴，喝酒。”
　　服务生撒泼泼到家门口了，林戈也没生气，沿着杯口一饮而尽，喝完仰头冲喂酒的人不满道，“衣服皱了。”
　　没见过打工的这么跟老板说话，这边喝茶的宋明看得呆滞，凑到成牧身边小声说，“林野堂哥脾气还怪好的。”
　　成牧耸耸肩，显然也没看懂对面在捣鼓什么。
　　林野听到宋明的结论，当着林戈的面揭人老底，“才不是呢，他在吊人。”
　　宋明没懂，品着茶叶水又开始瞎琢磨，琢磨半天也没个所以然，酒杯先见了底。
　　对面何栗在玩手机，林戈不知何时没了影。旁边牧野二人不知道在低声讨论什么，看着挺热烈的。
　　宋明凑近一听原来在说下午的高数试题，脑袋大了，打断问林野，“厕所在哪？”
　　林野指着吧台，“左拐直走。”

　　“这么吊着我，有意思吗？”
　　“特别有意思。”
　　嗓门大的人多耳背，偏偏耳背的宋明腿还比脑子快，进门就看到林戈被那个服务员压在墙上问话。
　　有点微妙，赶紧撤。
　　脑子跟在腿后跑的宋明还没转身，好死不死，偏偏还跟林戈对上了眼。
　　四目相对，大脑空白。
　　宋明四肢不受管控，心里还在掂量自己现在是“转身装没看见”还是“装瞎继续走”时，听见自己的声音说，“左拐直走还真的是厕所，刚茶叶水喝多了啊。”
　　走到最里边的单间，宋明脑子跟上了。
　　刚刚说了句废话，废话后边还跟了句蠢话。
　　他大爷的，宋明坐在马桶盖上双手抱头，浑身尴尬得想原地爆炸。
　　没上厕所，也不敢坐太久，宋明听到外边没人说话了，推开门想溜。
　　洗手池，林戈没走，看到宋明出来问了句，“看见了？”
　　宋明点点头，挤了一泵洗手液，低头洗手不说话。
　　林戈没打算糊弄过去，轻描淡写继续讲，“我跟我男朋友闹着玩呢。小野没跟你说吗，我是……”
　　洗手液是薄荷味的，宋明搓着手觉得自己不是在洗手而是在涮脑，耳朵两边通了气儿，舌头捋直打断林戈说，“没说过。哥你是想说，喜欢和自己性别相同的人吧，我知道了。先走了。”
　　不等林戈回答，宋明举着两只湿爪子一路平移不回头，沿着长廊走回去。
　　林戈还在发愣，看这人在走廊没了影才回过神来。
　　这小孩没说自己喜欢男的，也没说自己是同性恋，而是说自己喜欢和自己性别相同的人。
　　林戈公开性向后，开明的父母平静接受，周边的朋友也没惊讶，和往日并无差别。
　　所以林戈从来没觉得同性恋有什么。
　　但这小孩他不下定义，也不归类，单纯来了句“喜欢和自己性别相同的人”。
　　林戈活了二十五年，头一回听到这种说法，有点意外，也有些许温暖。
　　而林野没跟朋友说明，也是因为她觉得没必要。
　　也难怪这俩人能玩到一块。
　　惊讶完，林戈寻思自己这次吊得也够久了，再吊下去估计得脱线，给林野发微信说自己从后门走了，等会喝完记得锁门。

　　沙发这边，宋明双手搭腿，耳朵没合上，脑子还通着风。
　　林戈不是跟女朋友吵架了。
　　他是跟男朋友吵架了。
　　奥，原来林野说的吊人是这个意思。
　　等一下。
　　何栗知道这件事吗？
　　捋一捋。
　　何栗今天第一次见林戈。
　　何栗加了林戈微信。
　　我去！
　　何栗喜欢林戈！
　　何栗一直坐在这没去厕所。
　　何栗什么也没看见。
　　大爷的！
　　何栗不知道林戈性向！
　　宋明七拐八绕，一路跑偏得出最终结论，嚯得站起，看向何栗。
　　旁边林野仰脸问怎么了。
　　对面何栗一脸懵，抿着石榴汁，坐等这人发癫。
　　宋明跨过去一把捞起何栗，气势很足，满脸正义，“林野，我等会回家要写考后总结，要不今天就到这吧。”
　　林野知道宋明对待学习一向认真，也没惊讶，拿着杯子往吧台走，“行，我把杯子洗一下。”
　　成牧跟在林野身后，“我帮你。”
　　“不用，五个杯子，水冲一下就行”，林野边说边刷杯子，“帮我找个盒子，在你左手边第二个抽屉里。”
　　“嗯，找到了。”
　　杯子正好刷完，林野拿上盒子，“走吧，他俩在门口等着。”
　　方盒打开，是块手表。
　　林野把手表戴在左手，盒子又放回了抽屉，问成牧，“好看吗？”
　　“好看，”虽然成牧下定决心和林野保持距离，但还是打心眼里觉得林野怎样都好看。
　　成牧后半句没出口，林野又补了句，“我哥送我的生日礼物，下周我们几个一起过生日呗。”
　　奥，林戈送的。
　　成牧凑近看了看说，“仔细一看，也就那样。”
　　林野把手臂放远，“是吗，我觉得还挺好看的。”

　　锁门回家。
　　驾驶座的宋明皱着眉，脑子里盘算怎么跟何栗说明状况。
　　副驾驶的成牧拉着脸，在想那块手表，还真是越想越不好看。
　　后排林野有点郁闷，摘下手表看了又看，也就那样吗。
　　只有何栗独自开朗，抱着林野夸林戈帅。
　　“哎哎哎，我家离这最近，直行干嘛绕路？”
　　“还没昏头呢。”
　　“阴阳怪气什么，我夸别人帅，你心里不平衡了？”
　　“我是在乎这个吗？”
　　“你先开车，等会再吵。”
　　宋明熄了火。
　　林野也没劝架，毕竟这两人平时吵惯了，下车前还不忘提醒三人，“别忘了下周五我生日。”
　　到钟楠别苑，成牧下车，何栗换到副驾驶，“好了，送我回家。”
　　宋明眉头皱成川字，嘴上不出声，心里骂这货果真是个视觉动物。
　　绕了一大圈回来，到地下车库，何栗解了安全带，坐在副驾驶不动。
　　宋明还气着，讲话喷火，“到了，下车。”
　　何栗不看宋明，盯着窗外后视镜问，“说清楚你刚刚在发什么癫。”
　　何栗这人讲话直白，做事不讲理，但有一点好，便是从不藏着掖着，也不冷暴力。
　　话要说清，架要吵完，宋明火灭了一半，“我是觉得你傻不啦叽给他人做嫁衣。”
　　听了前半句，何栗在副驾驶长高半截，双手抱臂，身子还侧着，“怎么说话呢，什么叫傻不啦叽？”
　　这人真是听不出好赖话，火又烧起来，宋明也学何栗的样子，抱着胳膊看后视镜，声音又高又急，“你到底知不知道林戈……”
　　宋明声一高，何栗也来劲，转过身对着驾驶座，“他怎么，是他喜欢男的我不知道，还是他跟那个服务员是一对我不知道，你说啊！”
　　说什么，宋明觉得自己被人蒙头乱锤一顿，脸尤其疼，慢慢转过身，也不抱胳膊了，“你都知道啊，那你怎么还跟他聊那么多……”
　　何栗满脸不可置信，“你还不知道我视觉动物一个，看到帅哥就走不动道吗？”
　　宋明被何栗这清晰的自我定位惊到，“那没什么了。”
　　何栗往后一仰靠在车窗上，脑子转得飞快，眼睛一眯，恍然大悟，“奥，我知道了。”
　　“你以为我喜欢林戈，对不对？你还以为我不知道林戈性向，对不对？然后你就觉得我傻不啦叽，不知道我个电灯泡是帮人家小情侣握手言和，对不对？”
　　三个对不对噎得宋明说不出话。
　　“别想那么多，我很单纯的，想跟帅哥说话而已。那个服务生一出来我就知道怎么回事了，你不会没反应过来吧？”
　　宋明当时确实没反应过来，甚至还觉得林戈这个老板挺人性化的。
　　没等宋明回答，何栗啧了一声，“讲真，你这么为我着想，我还有点感动的。但你眼这么瞎，当心哪天被人掰弯了，还跟人称兄道弟。”
　　宋明并不介意何栗眼瞎弯直的调侃，但自己哆哆嗦嗦想一路，结果当事人早就心知肚明，确实有点班门弄斧的窘迫感，转移话题说，“我要回家考后总结，你也赶紧下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