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襄王有意落花去，神女无心流水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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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秦挽被投入大牢的第二日。
她趴在腐烂的干草上，狱内潮湿阴暗还时不时有不明生物活动的声音。
因恶劣环境一夜未眠凌晨时分才入睡的她，感觉到有人在轻抚她的脸。
秦挽睁开眼睛，就看到了许久未见的李怡，“光王殿下。”
“挽姑姑，我来看你，昨日一定受不了不少苦，我给你带来了吃食，快吃点。”
李怡身边的小厮将食盒盖子打开，有股香气扑鼻而来。
李怡拿过汤匙，舀了一勺馄饨喂到秦挽面前。
秦挽本欲伸手自己动手，结果一阵钻心的痛意从手上传来。
她低头看着自己溃烂流血的手，才记起来它们昨日刚遭受了一番酷刑，随即放弃了抗拒李怡的念头，她实在是饿极了。
“这是我特地去你常去的李记包子铺买的，我记得你很爱吃他家馄饨和小笼包，慢点吃。”
李怡声音低柔，神情如水，秦挽一刹那有些不自然。
她还在顾忌李怡对她的心思，不过此时自己都如此下场了，想这些有的没的也无甚必要。
“殿下相信我是被冤枉的吗？”
秦挽咽下口中的馄饨，眼睛紧紧盯着李怡。
“那是自然，挽姑姑我一定会找出幕后之人，救你出来！”
李怡半蹲在她身前，往日不苟言笑的人如今瞧着真是半点亲王该有的架子都没有。
但是秦挽却觉得此刻的他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有威严。
“殿下为何不问我当日发生了何事？”秦挽吃完最后一个小笼包，抬眼看着从她进食就一直盯着她的光王殿下。
李怡一愣，“我这边私下已经盘问过你身边的阿柳和那两个婆子，尽管他们满嘴谎言，但我也能还原出大概真相。”
秦挽神情未变，“这个局做的并不复杂，但是胜在好用，无论真相如何，谋害皇嗣这一条罪名便注定要扣在我头上。”
李怡从食盒底层拿出一罐药膏，取出少许轻轻揉在她的手上，“挽姑姑，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平白蒙冤的，可惜我现在不宜出面，你需得再多等些时日。”
秦挽不留痕迹地抽出手，“承蒙殿下关心，其实殿下也不必太忧心，婢子相信大理寺卿会查明真相的。”
“查明真相你也逃不过处罚，我可以从中斡旋，至少保你免受苦难。”
李怡有些不悦，“挽姑姑，从前你不是这样的，你不随意依靠别人，但是至少会信任我。”
秦挽默默靠向墙壁坐起身，“殿下也变了。”
李怡猛然抬头看她一眼，见她面色冷漠，当即不再多言，拂袖而去：“挽姑姑，你好生歇息，外面的风波我自会平定。”
秦挽没有回应，只是看了眼自己左上方的窗口，外面灰蒙蒙的，没有一丝阳光透进来，她阖了阖眼，心中难得有些平静。
李怡再一次来看望秦挽时，带了一件华丽的外袍披在了秦挽身上，“挽姑姑，我来接你出去。”
秦挽从牢狱出来时，被外面的阳光刺了一下眼睛。
她待在狱中时日不长，但却恍如隔世一般，这外面的阳光未免太刺目，刺目地让人反感。
等秦挽回到了住处，才分出心思询问李怡，真正的幕后之人是否被揪出来。
李怡面色有些难看，“大理寺卿抽丝剥茧查出是贤妃宫中的一个乳母，那婆子一口咬定是因为自己看不惯淑妃得势就猖狂的模样，自作主张买通了两个接生婆与你身边的阿柳……”
“一个乳母，却能想出这么周详的计划，并且进行得如此顺利，很难令人信服罢？”
秦挽眉眼温柔，但是说这话时的眼神却很凌厉，让人很难摸透她的想法。
李怡叹了口气，“恐怕圣上也知道此事绝非如此简单，但他也无可奈何，贤妃的家世在朝中掣肘众多，就连圣上也不免要避让几分，圣上只是将贤妃关了十日禁足，小惩大诫了一番。”
秦挽看着自己的双手，自打李怡第一次去探望过她之后，大理寺卿便没有再对她用过刑，如今双手已经结痂，只是还不能碰水。
正愣神间，手上突然传来丝丝凉意，低头便见一双手在她手上轻揉。
“挽姑姑，我如今势单力薄，又尚在蛰伏中，所以没办法帮你抓到幕后真凶，但是我答应你，总有一天我会叫这些人还回来的。”
“殿下不必介怀，索性我也没有生命之忧，只要今后不再卷入这些争斗里，没必要非要把事情掰扯开来，徒增烦恼。”
李怡手上动作微顿，“挽姑姑你的性子就是太温和，你好像对于这世上所有的事物都可有可无，究竟什么才能真正走进你的内心呢？”
手中的温润触感消失，对面的人抽出一条手帕给李怡擦了擦手，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从自己的书匣中拿出一本书交给李怡。
李怡接过书，眉心紧蹙：“《庄子》？挽姑姑，你这是何意？”
“光王殿下，韬光养晦是策略，无为而治是行迹，养心养形，光王殿下如果想成就大业，不妨学学庄周。”
“我读书不比你少，可是你总有办法让我觉得自惭形秽，挽姑姑，韬光养晦并非不能庇佑你，若是有人伤害你的话我也会心疼。”
秦挽低头盯着自己的双手，颇有些心外无尘的意味：“光王殿下，您可知光王太妃曾跟我说过一句话？她说，困于宫墙之内，言行俱静方为自保上策。”
李怡坐在茶几前，轻轻呷了一口茶，“那是你们妇道人家需做的，不争不抢无所为只会让我陷入被动之局，自保也不能任人拿捏。”
秦挽还想再劝，李怡已经站起身来：“挽姑姑似乎一直把我当小孩子，几乎每次我来你都在教导我，看来我确实愚笨，书我会看的，叨扰多时，就不逗留了。”
看着他大步离开的背影，秦挽心中又好气又好笑。
他如今都已及冠之年怎还是如此稚气？
容不得旁人指摘一句不好。
只是笑过恼过之后，秦挽情绪又沉寂起来。
此事绝非那么简单，若说是贤妃故意加害淑妃买通两个婆子倒还说得过去，可是阿柳……
阿柳跟在她身边三年，感情谈不上多深，但也不见得会为了那三两个铜子儿背叛自己，甚至是背上这杀头大罪，看样子其中还是有很多隐情不为人知。
只是还不等秦挽想出个头绪，自己院子里又来了两个小宫女，自称是光王太妃的人，请她走一趟。
秦挽无奈扶额，这半个月来自己院子里来来往往的人比上往年一年都多，这对于喜静的她来说，当真是令她无比困扰。
然而权势压死人，纵使再不情愿，秦挽也将自己梳洗得当跟随宫女来叩见光王太妃。
光王太妃的年纪其实和秦挽差不了多少，只比她长了三岁，只不过两人一个高居首位，一个匍匐在地，身份却是天差地别。
自从胡婆婆去世，彼时还是宪宗宫人的郑氏，将秦挽提拔为稳婆继任了胡婆婆的职位后，秦挽就再也没见过她。
这二十年来，倒是如月每每带着光王来找她的日子居多，是以乍一见面秦挽还有些无所适从。
“婢子给太妃娘娘请安，娘娘吉祥。”
秦挽从不是挟恩图报的人，她不觉得自己多年照拂光王的行迹应当被光王太妃高看一眼，她只求本分行事、不惹祸端，是以礼数也分外周全。
“免礼罢，秦挽你我都是旧识，不要这么拘泥礼数，来人赐座。”
光王太妃仪态威严，倒是丝毫看不出早年身份低微之感。
“本宫这次召你来是想跟你说些家常，这么多年来，也承蒙你一直照看怡儿，身为他的母妃我平日里属实对他关怀不够，是以他更愿与你推心置腹。”
光王太妃呷口茶轻润喉咙，又开口道：“近来宫中沸沸扬扬，听闻你卷入了一桩谋害皇嗣的案子中……”
“回太妃娘娘，确有此事。婢子今日刚回到住所，多亏了光王殿下从中斡旋，婢子才得以沉冤得雪。”
“怡儿这孩子自小便与你亲近，他幼时聪明可爱，但心思也敏感，偏生我们母子俩不受圣人重视，他就一直很介怀，总想着要站在高处，仿佛这样才可以证明什么，可惜我势力低微，他身后并没有强大的外祖倚靠，朝中又各党派林立，他才不得不装傻。”
宫女端上来一碟玉桂糕，这是光王殿下最爱的点心，往年托李怡的照顾秦挽也尝过很多次。
她很喜欢这种甜而不腻的吃食，然而此时却没有一丝食欲，她不是个心思愚钝的女子，相反她极易察觉人们的心思及隐晦想法。
是以，光王太妃说出这番话的用意，她现下已经心中有数。
无非是做母亲的察觉到儿子喜欢上了一个大龄的妇人，且这个妇人于他争权夺势不仅无任何好处，而且可能还会带来灾祸。
但碍于母子间不宜反目成仇，所以只好来对那个女子--也就是秦挽本人来敲打一番。
果不其然，光王太妃紧接着开口道：“挽娘，你我于怡儿而言，都算得上是长辈，我近日来也在替他相看适龄女子，不如你与我一起参详一番？”
太妃亲自邀请，秦挽自是不能推拒。
于是她便与太妃一道仔仔细细甄选了一番适龄女子信息，且不说秦挽心中究竟作何感想，至少面上确实不像对光王有非分想法的，这让太妃安心不少。
直到日落山头，两人这番才堪堪歇息下来。
太妃留了秦挽用晚膳，这才放秦挽回了自己的住所。
秦挽躺在榻上，这一日身体极度劳累。
可是她却没有丝毫睡意，脑海里一直在回想光王和太妃两人的言行，夜凉如水，她盖着厚厚的被褥，可是心就像泡进了冰池一般慢慢地沉寂、冰封。
“呵，有甚可烦恼的？如今的局面不是早就预料到了吗？”
秦挽自嘲一笑，翻身面向墙壁缓缓闭眼睡去，窗外的明月隐匿在乌云中，若隐若现的光芒就如同沉浮不定的波浪。
作者有话说第6章 襄王有意落花去，神女无心流水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