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淤泥深处半枝莲》众生坎壈

24、别出心裁识方药，以德报怨化干戈

　　几人一听此言，顿时眼睛都亮了起来，以后有此类活计一起做，那大家自然就不会因为嫉妒而惹是生非了。

　　当下都纷纷点头应是，秦挽这才从怀里拿出几粒小药丸给他们，几人吃下后，肚子才消停下来。

　　如此一番下来，阿蛮几人也知晓她不好惹，又因着她答应以后会拉大家一起接活儿，众人心里虽然别扭但也勉强接纳了她的加入。

　　秦挽这才算真正在御药房安定了下来。

　　小红为人机灵，见大家虽答应了与秦挽和平相处，但始终抹不开脸面搭话，便自己先挑起了话头，“秦挽姐姐，你可真是个厉害的，到底是给我们下了什么药，竟然让我们一趟趟的窜茅厕，我这浑身虚汗到现在都没缓过来呢。”

　　几人闻言也不约而同地看向秦挽，显然是很想知晓究竟是什么厉害药物竟然折腾得他们如此狼狈。

　　秦挽默默坐回自己的药炉前，微微笑了笑，“也不是什么药，不过是给你们喝的粥里面加了些杏仁粉而已。”

　　“杏仁粉？”小红有些惊讶，“杏仁粉我们也常吃，以往也没有上吐下泻的情况，怎么今日就……”

　　秦挽指了指他们喝粥的碗，“平日里若是单吃杏仁粉自然是没问题的，可你们今日用的是粟米粥。粟米性微寒，本身就是健脾胃功效，再加入杏仁粉只会加剧脾胃运行，自然上吐下泻。”

　　说到此处，秦挽点了点背后的药柜，似是不解又好似是单纯询问：“我们身为御药房的人，本应该对这些药物性状了若指掌，怎得你们还会问我？”

　　阿蛮这会子已经歇过来，自己倒了一杯水喝，“你以为我们都是读过书的啊？我们识字的也没有几个人。”

　　秦挽眉头皱的更紧，“那你们平时都是如何炮制药方的？”

　　小红点了点药柜抽屉名目，“我们都把药柜名目后面画了图样，天长日久也就记得了。”

　　秦挽快步走到药柜面前，仔细查看每一味药材的名目标注，果然见旁边都有一个小小的图样，有些画的是不同药材的形状，有些是药材的显著特征样式。

　　“你们这也算是另辟蹊径，不仅稳定了药材摆放位置，还无形中掌握了药材的外在特征。”秦挽点点头又摇摇头。

　　“不过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你们只能认识药材，却不知晓他们各自的功效，炮制的时候难免会出现错漏。”

　　小红瘪瘪嘴颇不以为意，“你以为太医们傻啊？珍贵药材他们都是亲自监看着我们炮制药方的，像郭太医这般放手给药童们做的是少数，药童们识字多，不然郭太医也不会从来不找我们捣药婆。”

　　“那你们想不想学识字？这样一来，以后太医们就算有珍贵药方也可以放手给你们炮制，也不需要每日里监看着你们做事，一举两得。”

　　秦挽指着自己的药炉，众人看了眼她正熬煮着的花甲茯苓，心里不由得泛起念头。

　　毕竟揽下珍贵药材的炮制是有很多好处的，先不说炮制费用给的足，便是那些药材剩下的边角料，收罗起来拿回家熬汤或者做补品也是稀罕的很。

　　太医们通常不会过度限制药材的耗费，只要你可以将他们所需要的剂量炮制出来，那么剩下的药材自行拿回家或者是悄悄挪出去卖掉，也是没有人管的。

　　况且宫中药材甚众，给到贵人们的都是一等一的好药材，也就没有人在乎那些边角料，所以这方面把控并不严苛，下人们也就从中获了不少好处。

　　药童们有官册记录在档，自然是不敢从中做文章的，但是她们捣药婆和那些药仆都是宫中雇来的，这方面于他们而言是难得的生意路子。

　　这种种好处，谁也不是傻瓜，自然是希望可以接手的。

　　是以，众人立马点头应承，“我们想学识字，挽姐姐可有什么法子？”

　　秦挽自然知晓他们心中所想，但她并不觉得这件事有问题，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

　　每个地方有他们生存的准则，她不会横加干涉，她只希望这些人学会识字后能提高炮制药方的速度，能减轻人手负担就好。

　　“我有一个法子，不知道你们愿不愿意。”秦挽扫视了一圈，阿蛮等人喜出望外，纷纷表示愿意习字，只管叫秦挽给出法子。

　　秦挽见他们没有任何抵触之色，也颇觉得欣喜：“这样，我将每种药材都独拿出来一样，一起混到这个药篮子里。然后我会誊写一份药材名目打乱顺序依次排开在桌子上，所有人根据药材外状和性状自来挑出药材对应名目，直到将药材与名目完全对上号。”

　　“啊？没有图样提示吗？”
　　“没有。你们要识字，第一步就是要摆脱图样。”

　　众人点点头，秦挽的安排合理他们自然清楚，只不过就是要耗费不少功夫。

　　小红此时又发出询问：“可是，我们平日里并没有多少闲暇，哪里有功夫做这个呢？”

　　秦挽已经开始从不同的药屉里抓取药材，一边抓一边回应她：“这个不妨事，前几日我会插空子先给到你们一人五样药材，等你们都熟悉了，我再混在其他药材里，让你们选出。然后再将剩下的药材重新分给你们，再次进行熟记，以此类推，直到把所有药材记全。”

　　“等你们把所有药材记全了，我就开始给你们考核，谁能在一炷香时间内将所有药材都辨认出来，那么就算是出师，郭太医的这单药方炮制我就让她和我一起完成，炮制费用五五分。”

　　秦挽说完，众人躁动起来，“五五分！那如果只有一人通过，岂不是十两银子两人分，那就是一人五两！”

　　“是啊，即便是我们全部通过了，共五人，那也是一人二两呢，可比我们炮制普通药材划算多了！”

　　阿蛮没有参与几人的叽叽喳喳，但看她脸上掩饰不住的绯红便知晓她也是心动的。

　　秦挽瞧着一行人吵吵闹闹，自己心里不禁松口气，她倒不在乎那十两银子几人分，她也不在乎今后银子是否亏损。

　　她这么做只是因为考量到自己之后还要跟随裴元出宫义诊，倘若御药房的人手一直这么紧缺，那么她肯定也腾不出太多时间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如果大家勠力同心，劲儿往一处使，节省炮制时间、减轻人手负担，那么自然可以更省心省力。

　　况且如此一来，自己在御药房的处境也好过不少，至少没有人总是想方设法地给自己捣乱，那么她也有多余的精力去应对其他问题。

　　何乐而不为？

　　得到大家一致认可后，秦挽便开始行动起来，如果有人路过御药房的话，便会看见秦挽时不时地抓住一个路过的人，塞给他一把药材并几张字条，拿到药材和纸条的人也会满面笑意地离开。

　　郭太医午时来的时候，正看见秦挽在药炉前逮着一个小药童考他药材功效。

　　“秦挽，你这是在做什么？”郭太医指着秦挽身前的几篮子药材，颇有些不解。

　　秦挽将手里的药材并字条塞进小药童口袋里，直起身子给郭太医行了个礼，“郭太医，我正给我们御药房的人考校药理，忘记时辰了您见谅。”

　　郭太医捋了捋胡须，眼睛里透出一股子精光，“考校药理？御药房的人不是大字都不识得几个，你如何考校他们？”

　　秦挽将自己所采取的种种方法一一道来，郭太医直听得眼角眉梢都沾染了笑意。

　　“好好好，你这法子可真不错，可是他们为何又如此听你的安排呢？”

　　郭太医一边找了个杌扎坐下，一边凝神听秦挽是如何说服御药房的人，又是如何分配炮制费用等事宜。

　　听罢长喟一声，“你这法子倒是解了我们太医署的心头大患，我们往日里也想过各种法子教他们识字，可惜一无好处二无精力，他们都不愿意尽心学习。一来二去的我们也就放下了这件事，没想到你一来倒是给我们解决了这个难题。”

　　“圣人仁慈，其实御药房的婆子仆人都是穷苦人家出身，去岁雪灾之时有很多人流离失所，圣人不忍心看他的子民受苦，这才在宫中各处将这些灾民安置下来，不然的话我们完全可以找一些识文断字的人来做这些活计。”

　　秦挽也听闻过此事，圣人一向是爱民如子，去岁雪灾过后，百姓无营生可为生计，是以圣人才派人挑选了百余人进入宫中做事。

　　名为雇佣，实则与接济无异，御药房的人如此出身，又怎能强求他们都识文断字呢？

　　郭太医说罢转向了熬煮花甲茯苓的火炉，拿一块湿布垫在手心打开药罐查看，看了片刻他眉心蹙起，“昨日里我明明见汤水成色已经熬制为米黄色，茯苓也呈现软糯状，怎得今日这汤色变清了，茯苓颜色也新了？”

　　秦挽本欲解释，却不经意间瞧见阿蛮在一旁紧张不已的神态，话在舌尖绕了个圈又咽回肚里，只跪地请罪，“郭太医，是我昨夜照看不力，我去如厕的时候不知哪来的一股邪风把炉火吹灭了，是我疏忽。”

　　郭太医点点头连忙将她扶起来，“无妨无妨，本身炮制药方就是个苦力活儿，一个人更是分身乏术，你这炉熬制多久了？”

　　秦挽告知其自己昨夜丑时重新熬制的，又与郭太医研讨了下一些医理方子、熬制步骤等内容，此中详情不可一一赘述。

　　直到郭太医离开御药房，依然是夕阳西落时分。

　　蒲扇轻轻扇动炉火，秦挽抵着下巴正望着柴火发愣，眼前突然出现一只手，手中还捏着一个巴掌大小的柑橘，抬眼只见阿蛮扭扭捏捏地撇过脸。

　　“给我的？”秦挽有些意外，伸出食指点了点自己。

　　阿蛮嗯了一声当做是回应，见秦挽实在是墨迹，便主动将柑橘塞进了她手心，然后又一言不发地快步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