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淤泥深处半枝莲》众生坎壈

21、心无旁骛研医理，初来乍到遭排挤

　　当太阳升起的时候，秦挽已经将自己收拾利索，早早去御药房等候了。

　　直到天光大亮，才陆陆续续有人路过，远远走来几个捣药婆看见秦挽站在御药房门口，为首的那个秦挽之前打过不少次交道，名字叫阿蛮，人如其名是个难缠又厉害的角色。

　　只见阿蛮不知道掩嘴说了些什么，一行几个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只不过那些笑容一看就满怀恶意。

　　秦挽不动声色地看着他们嬉笑，阿蛮开口问道：“挽姑姑怎得这么一大早就来我们御药房了？不会又是需要我们研磨什么名贵药材吧？”
　　她刚问完，还未等秦挽开口，她旁边穿绿衣服的女子就开口奚落道：“阿蛮你怎么还叫挽姑姑啊？她现在哪是挽姑姑，她跟我们一样是捣药婆了！”

　　阿蛮假作诧异状，“是吗？我怎的竟不知此事？”

　　那绿衣女子与她一唱一和道，“昨夜里圣人宴席上刚下的旨意呢，阿蛮未听说也是正常。”

　　说罢，一行人又抬眼望着秦挽，见她没什么表情这才悻悻道：“有些人啊，不属于自己的就不要妄想，省得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那宴席哪是她一个稳婆去得了的？也不掂量掂量自己身份。”

　　“哎哟，可不敢说这个，毕竟人家的靠山是淑妃娘娘，那自然是有底气的嘞。”

　　秦挽微微侧目看了眼几个人，自己过往除去与那阿蛮有点口角不和以外，与其他人几乎从来没有讲过话，为何她们恶意却如此之大？

　　再说阿蛮，自己那时与她也不是多大的纷争，不过是自己当时为了给淑妃熬制多子汤，从宫外带了些珍稀药材过来想找人炮制。

　　彼时她身边无人可用，自己梳理药材、切碎捣药都非常吃力，她就来御药坊寻人想借个人力使使。

　　也不是白做工，她给出了一两银子作为酬劳，这个酬劳绝对是不低的。

　　普通宫女每月才二两银子俸禄，是以秦挽自认给的银子足够厚道。

　　但也正是因为酬劳高，阿蛮才毛遂自荐要主动揽下这个活计。

　　秦挽当时事务繁忙，来不及仔细甄选用人，见她主动应承，便放心把药材交给了她。

　　然而阿蛮接了这个活计却并不用心做，秦挽几次来查看，药材不是捣的太碎就是完全没有捣揉的痕迹。

　　几次下来，秦挽自然失去耐心，给了阿蛮八十文酬劳便收回了药材。

　　许是没拿到事先约定好的一两银子，阿蛮当时便有些不悦，但那会子的秦挽毕竟有淑妃做倚仗她也就没敢叫板。

　　想来如今她见秦挽落魄了，便想方设法地来踩她一脚出出气。

　　秦挽没再理会众人，宫里踩高捧低的事情有的是，她这么多年来也早就看惯了，是以心里并不觉得难受。

　　反而因为进到御药房后看到许多名贵药材而感到愉悦，自己这么多年学医理、看医书，就是为了可以精进自己的医术。

　　虽常有人说稳婆只需要会接生，懂得一些基本的妇科医理便可以安稳度日，但是秦挽却不以为然，她认为想要做好稳婆，就必须要精通医术，因为女子在生产时，会出现许多并病。

　　通常生产本身并不可怕，可怕的就是这些并病，一旦发作起来简直就是与阎王爷抢人。

　　秦挽见过太多产妇因为大出血、败血抢心等并病而亡，也见过太多稳婆面对此种情形时的仓皇失措，她不愿因为无知或是狭隘而错失挽救一条人命的时机。

　　如今即有机会进入御药房，那么自己苦学多年的医理也可以在此处得到实践，以往只能在医书上见到的草药，现在就摆在她面前，她可以看到形状、颜色，闻到气味，品尝味道，甚至可以将它们小部分拿来配方。

　　秦挽突然发觉被剔除官册也没什么不好，如若她一直待在官册上恪守稳婆职位，那也没有机遇可以接触到这些草药，至少不会接触的这么全面。

　　正当秦挽捏着一株草药仔细查看时，有个白须太医脚步匆匆走进了御药房，“有没有药童过来帮忙？”

　　秦挽见来人神色焦急，进门点名要找药童，御药房除了捣药婆以外，也有部分药童平时是守在这里待命的。

　　但是今日，药童们都不知去了何处，屋子里除了自己便是以阿蛮为首的几个捣药婆，白须太医扫视一圈没有发现药童的身影，不觉更加焦躁。

　　“这些个偷奸耍滑的玩意儿！关键时候总是找不到人，找个时间我非得教训他们！”

　　秦挽见他手里提着两提药包，应当是有药材需要处理，便主动上前搭话：“太医可是有急活？我这厢正好手上清闲，可以帮忙处理。”

　　太医见说话之人是一女子，顿时露出嫌恶之色，“不必，女子气力小，怕是达不到我想要的规格。”

　　“太医不如先说明下想要什么规格的药材？您怎知我一定达不到呢？”秦挽知晓自己言微人轻，本不欲争礼，但倘若他只是拒绝，自己也不会说什么。

　　但他一脸女子不中用的表情和语气，这让秦挽心里很是不舒服。

　　听闻此言，这太医才重新审视秦挽，“我之前没见过你，你是新来的？”

　　秦挽点点头道：“奴名叫秦挽，之前是稳婆。”

　　太医捋着胡子状似恍然大悟，“原是你。听闻当初淑妃娘娘遇上血崩之厄，就是你力挽狂澜，保住了她的性命。”

　　“只是分内之事。”秦挽低头答道。

　　太医提起手中的药包晃了晃，“你既想知晓我的规格，我便说与你听。我这药材分别是：花甲茯苓、大漠灵芝草、苁蓉以及十年的犀牛角。”

　　“全都是珍之又珍的名贵药材，倘若处理不善糟蹋了，下场如何可想而知，怎么？即便如此，你也愿意接下来这个活计吗？”太医故意在此处停顿下来，微眯着眼睛瞧向面前这个胆大的小娘子。

　　秦挽在听到这些药材名字的时候，就已然心思大动，自己地位卑微，往常里即便是给宫中贵人们调理身子也很少见如此珍贵的药材，更何况这几样那是往年挑出来也很难得的。

　　自己纸上谈兵学来的辨认药草知识还未实践过，眼下就有如此珍贵的时机她岂能不把握住？

　　“太医可否说明下规格处理方式？”

　　太医见状又伸手捋捋胡须，“我的规格很简单，花甲茯苓皮肉分离，茯苓皮要以炉火添水沤七七四十九个时辰，一刻不断水火；茯苓肉刀削成方正小块，并用枣汤浸入收汁，待茯苓肉全染成黑红色方可取出。”

　　秦挽凝眉听着，只是一个花甲茯苓便要用这么多道工序，花费如此多的时间，一时间心情又是忐忑又是难以言喻的激动。

　　太医并未注意秦挽的情绪，一谈到药材煎制熬煮之法，他的眸中便散发出一种奇异的光亮，“而这大漠灵芝草，需以果树熏烤，熏至炭黑状再将其上的熏灰收集剥落，装到瓶中以阴凉通风处储存；灵芝草此时被熏烤过后已然焦脆，需辅以燕窝全根熬煮，直至将燕窝与灵芝草熬煮至胶状，晾干保存。”

　　听到此处，秦挽的心情已然不似方才那般轻松，这些药材的配制过程简直太过磨人，秦挽自己都不确认倘若接下来这个活计，自己会耗费多少心力完成，又是否能够按照他的规格一丝不差地完成。

　　“苁蓉倒不需要那么费力，只需要切片风干研磨成粉即可。”
　　“最需谨慎的是这十年生的犀牛角，要以黄酒泡制7日，待泡软以后，用刀将浮表的那层刮掉，再将犀牛角中间掏空辅以人参、鹿茸填满，犀牛角浮表刮下来的粉末不要扔，直接撒到酒里，最后倒入野生蜂蜜封口便可。”

　　太医一口气说完后见秦挽正低头沉思，不由地扬起眼角，颇有些得意神色，“怎么样，小娘子？这个活计你可做得？这每一样都是费心费力，片刻都离不了人，你若是不接也是应当，我可以多找几个药童……”

　　“我接了！”

　　太医话还未说完，秦挽突然出声打断他，饶是再沉稳端方的人此时也有些吃惊，“接了？你这小娘子当真是不知天高地厚！这每一步都得斟酌仔细，便是我找了药童来也少不得要我时时督看着，你晓不晓得自己在说什么！”

　　“是这样太医，我不是信口开河，您说的这些炮制方法看似繁琐，但实则条理清晰，只不过需要细心认真以及浪费些体力，当然我头一遭炮制药材，可能还需要您多多指教，否则药材珍贵，万一出现纰漏，秦挽也是万不敢担下的。”秦挽声音温柔轻缓，但说出的话太医可一点都不觉得悦耳。

　　这小娘子新来的，往日里定没有炮制过什么药材，今日却敢空口说大话接下他的单子，倘若不是不知分寸便是真的有几分本事。

　　他这几味药要投入到自己的新试验方中去，想着赶在元宵节前献给圣上。

　　时间不可谓不紧急，然而此时找不到药童，他见着小娘子神情不似轻浮之辈，也存心想试探她一二，便没有再多说什么。

　　“好，你既接了我的单子，那我要事先言明几项规矩：第一，在炮制我的方子期间，不可再接手其他太医的单子；第二，因为药材珍贵，在你炮制期间可能会产生正常耗损，我允许你试错，但不可超过药材的三分之一。”

　　“这两条规矩你若守得了，那我这些药材就交给你了。今日是腊月廿七，正月十二的时候我来取方可有问题？”太医将手里的药材放到秦挽面前，两双眼睛明亮地有些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