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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木桥阳关道两旁,斩发情断两难宽 ...


  •   李怡上前一步捂住秦挽口鼻,眉头紧蹙:“挽娘我不知道你听说了些什么,可是那些实非我本意,我一向觉得你是懂我的,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自古以来想要谋得什么就要舍弃些无关紧要的人,可你该知晓,我对你的心思从来不作假,啊~”

      李怡话未讲完,手上便是一痛,秦挽咬他一口脱身站定,“殿下所言极是,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为此可以牺牲很多人,那么奴又有何值得殿下青眼相待的,如今奴戳破了殿下这许多阴私,怕是也要被您牺牲掉了罢?”

      “挽娘休要胡说!你只得好好待着,过些时日我将你接出宫去,我自会跟你解释清楚!”李怡低喝一声,向着秦挽走近几步。

      秦挽却是从袖中掏出一把银质剪刀,拒绝他的靠近,“光王殿下,今时今日既已与你把话讲明,奴也就不藏着掖着了,你实非奴心中明主,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君若不仁视百姓为草芥。今日你以阿柳为棋子,他日未必不会以我为诱饵,奴心胸不够宽广,也不指望殿下另眼相待,今日与君恩断义绝,来日你我一别两宽!”

      一段陈词说完,秦挽便利落地用剪刀剪断一缕发丝扔到地上,李怡怔怔地看着她所有动作,一时间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秦挽见他没有任何反应,只呆愣愣的看着地上那缕头发,迅速从他身边经过:“殿下不必念什么往日旧情,倘若他日你我针锋相对,要杀要剐全凭殿下心意!”

      快步走出好几步,见李怡没有追上来秦挽才重重松了口气,方才所言句句戳心,秦挽说出那些话的时候不是不怕,只是心中积累的怨怼当下达到了无法容忍的地步。

      如果不宣泄出去,她怕自己要生大病了。

      果然,她料想得准,就是冲着自己今日所言,李怡也不会轻易对自己下手,毕竟自己刚得到了淑妃作为靠山。

      身体放松下来,额头上的伤口这才开始隐隐作痛,秦挽拿过梳妆台上的铜镜瞅了两眼,伤口不算深。

      但是血迹流淌在脸颊上,乍一看还是十分可怖的。

      秦挽想及此不由嗤笑一声,李怡口口声声心悦与她,怎的第一时间不是关心自己额头的伤口,反而是询问自己为何从淑妃宫中出现。

      还有什么捋不清楚的呢?光王殿下的这份情谊,恐怕在他心里还不足以动摇他对那个位子的渴望。

      是自己之前想岔了,皇室哪来的痴情子?

      幸好她也不是脑子进水的,断不会为了这点子缥缈无踪的情爱迷失双眼。

      又看了几眼额头上的伤疤,秦挽拿出自制的复颜膏抹了些,便匆匆起身坐到书桌前,铺展麻纸提笔便开始书写计划。

      如今已然与李怡撕破脸面,那么自己如果想要保全自己的话,只有辅助淑妃尽快重获圣心,如此一来光王与光王太妃才会投鼠忌器,不敢轻易害了她的命。
      近日来,淑妃这里颇有些热闹。

      先是前段日子,淑妃娘娘腿上扎着两个沙包袋子在殿中到处走动。

      又是每日清晨吩咐婢女们去花园中接那晨起挂在花瓣上的露珠。

      今日更是奇怪,秦挽姑姑自打进去后就一直安安静静,未传出任何声响。

      宫殿前几个婢女正凑在一起窃窃私语,几人眼看着日头偏西不免都有些急躁:“挽姑姑今日究竟是在做什么新鲜事儿,竟然两个时辰过去了,还未出屋子。”

      “可说呢,娘娘的燕窝雪露都热过三回了,再不用怕是要糟蹋了。”

      “依我说啊,姐姐妹妹们也别急,娘娘心中有数的,咱只管当好自己的值,左右不会被责备的。”

      “可是,娘娘和挽姑姑究竟是做什么呢,竟是一点动静没有的?”

      “嗐,挽姑姑这段日子屡屡想些怪法子来磨咱娘娘,前些日子娘娘因为挂那些沙袋走路,脚底都起泡了呢,这不是受罪嘛……”

      “嘘,你怎么敢胡乱说话的,仔细着你的脑袋,散了散了。”

      殿外婢女们的讨论声并没有影响屋子里的两人,秦挽此时正手执一支妆笔在淑妃脸上细细地描画。

      淑妃看不见铜镜中自己的容貌,只得注视着眼前的女子,她明明是一个稳婆,但是脑袋里装的全是些让人意想不到的东西。

      前些日子,她跑来跟自己说,要帮助自己重获盛宠,第一步便是要打好身体底子,愣是让自己腿上拴着俩沙包走了三五天。

      又累又乏不说,走得慢了她还要在你耳边不停地催促,走得快了罢,她又要扯住你的衣袖生生给你减速。

      后来淑妃才明白,秦挽是要她在快慢中掌握一个度,一个既不让人觉得仓皇也不惹人侧目的度。

      好不容易适应了走路,她又开始给自己献什么固本养颜汤。

      那汤水黑乎乎的难喝至极,如不是秦挽磨破嘴皮子哄着她说这汤水不仅可以美容养颜还能淬炼她的肠胃,自己是怎么也不肯咽下肚的。

      如今又开始在自己脸上作起画来了,淑妃想来想去,自己好歹一个主子,怎的任人摆布?

      可见秦挽面上一派认真,淑妃内心给自己好好安抚一番,就当是为了复宠罢,受些罪也该值当的,只得耐下性子来等着。

      秦挽微微晃动着自己的手腕,尽量以手腕之力带动笔尖,将一朵朵艳靡的花描画在淑妃脸庞上,又轻轻勾勒金粉,配称几只小蝶停留其上。

      远远看去,便是美人在万花丛中探出半边面容,又有蝴蝶误点香腮之景,半遮半掩间,说不尽的欲语还休。

      最后一笔收势,秦挽与淑妃二人不约而同地长舒一口气,又相继笑了起来。

      “你啊你,真不知你在我脸上作什么旷世画作,竟生生耗费两个时辰,坐的我是骨头架子都要散了。”淑妃手指点着秦挽的额头狠狠戳了几下。

      秦挽笑着由她,微微舒展了下腰背,“娘娘受累了,不过苦累是值当的,奴敢保证,娘娘这妆容定会成为宫中最顶尖的一个。”

      说着话间,秦挽将身后的铜镜端着递与淑妃,淑妃当下就惊喜地低呼一声:“竟如此华美!”

      淑妃端着铜镜,左右微微侧脸欣赏着,眉眼间泛起柔美的笑意,“挽姑姑,你这双巧手做个稳婆真的是埋没你的才华了!你竟在我脸上作了一幅百花戏蝶图。”

      “娘娘又打趣奴了,什么才华,这全是平日里得闲自己瞎捉摸的,不过是三分的技艺,全靠娘娘十分的容貌才堪堪撑起来的华美,哪值得夸一句。”

      淑妃笑着嗔她一眼,又仔仔细细打量着镜中的自己,花丛缀半面,但是丝毫不显拥挤,反而偶尔留白中透出自己肌肤粉嫩底色,更显得百花娇艳欲滴,浑然天成。

      窗边有夕阳余光透进来照在脸上,更显得花朵与飞蝶金光灿灿,有种朦胧带怯的娇羞感,令人头晕目眩。

      “娘娘,这些日子您身子骨也调理得当,走路时轻盈灵动、体态优雅,脾胃相合、面若粉桃,哪怕不妆容,也是人比花娇,这妆不过点缀罢了。”

      “圣人若是瞧见了,纵是再百般坚硬的心,也抵挡不住的。”

      秦挽见她实在喜爱那妆容,开心之余也不忘了提醒她正事。

      是了,经秦挽这一遭提醒,淑妃才想起来自己这吃苦受难可不是为了自赏,她可是奔着要向圣人邀宠去的。

      淑妃抬手打开窗户,外面余晖洒落,前些日子刚下过雪,白茫茫一片的大地照映在眼底,照出了她些许的讽刺与不甘。

      “这天寒地冻的,秦挽你也是狠了心。”
      “娘娘,自己不狠心,来日必有他人狠心。”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

      过了几息,淑妃才站起身来,随手披上一件白色狐裘往外走去。

      秦挽看了眼窗外,天上不知何时已经有飘雪漫天飞舞,看着淑妃一步步往门外走去,她终是不忍道:“娘娘,如果畏寒的话,改日待天气放晴了也是一样的。”

      淑妃伸出一只手接住几片飘落的雪花,抬头望向天际,虽天空中漫漫飞雪,但丝毫没有影响落日的余晖,将西边的晴空慢慢染成橘色。

      “挽姑姑,好天色何时都有,百花开的时节也快到了,届时天光晴暖,百花斗艳,彩蝶翩飞时我们再一道打个花络子给元儿吧。”

      淑妃挪动脚步继续向前走,她迎着晚霞最后的光亮,拉长的影子掩住了秦挽的神色,秦挽想阻止的话便再也没能说出口,毕竟元儿刚出生连眼睛都还未睁开,便永远地长埋地下了。

      她不想阻止一位从森罗殿挣扎爬出来的阿娘,更何况这是一位抱着深仇大恨要为孩儿讨回一切的阿娘,一位与自己同仇敌忾、生生将自身从柔情蜜意与虚伪欺骗的泥淖中扯起来的阿娘……

      “雪落白首方犹知,万般寂静归旧里~心乱如麻芳菲尽,何寻堤柳随风起~”

      秦挽站在廊檐下听着不远处传来的哀婉声调,留意着那曲子里的一字一句,听的是他人曲,想的是自身事。

      “芳菲尽,堤柳衰,花容憔悴圆月缺,满腮相思泪~”
      “相思泪,枯木春,沉鱼悬溺落雁飞,琼目两模糊~”
      “叹只叹,别离心;怨只怨,爱长期;终不似远天与碧水~”

      廊檐下的余晖渐渐隐没在歌声中,秦挽看着一寸寸夜色侵袭,耳边的动静都仿佛飘远般,她念念重复道:“叹只叹,别离心;怨只怨,爱长期……”

      秦挽思绪散开,她回忆起多年前的自己,那时李怡还不似如今般满腹经营,自己也还不是独当一面的挽姑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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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木桥阳关道两旁,斩发情断两难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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