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裙下佞臣》雕刻雾气

3、第 3 章

　　他将和莺围困在木椅和他的胸膛之间，和莺不得不看向他背着光的脸，他的神情隐藏在烛火下，陌生且让人捉摸不透。

　　和莺惊讶于他在宫中如此肆意妄为，刚才三皇子带来的侍卫和禁军都被他的人马给降服。

　　和莺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流着泪，根本不愿意听他口中的提议，只道：“求你，救救我弟弟还有小才子。”

　　“去，唤太医。”

　　听到他这么说，“对，快去叫太医。快。”

　　太医本就随行在队伍的最后方，此时被人领上前来，他先看治了和沧，抬头朝围困住和莺的人摇了摇头。

　　那人招了招手，让太医上前来，“你与五公主说。”

　　“是，裴大人。”

　　太医转头向和莺：“五公主，六殿下伤重不治，已经身亡了。”

　　和莺愣愣的看着太医，“不，他还有气的，你再看看，你再仔细看看。”

　　太医跪在下方，磕头道：“公主节哀。”

　　和莺心中苍凉，沉默着看着太医花白的头发，又看向和沧的尸身。

　　他的身下已经形成了一汪小小的血泊，身上穿的是她去年给他缝制的寝衣，脚上赤脚穿了木屐，有一只已经不知道在哪里去了。

　　和莺流着泪，心如撕裂般痛苦。

　　“裴挚！你要造反吗！六皇子已死，我是大成朝唯一的皇子，我就是天子！”

　　三皇子的喊叫打乱和莺悲痛的思绪，和莺带着恨意看向他。

　　“和沧死了，但是杀了他的人还没死。五公主，你甘心吗？”站在和莺面前的人问。

　　和莺抬头看他，“不甘心，能让我杀了他吗？”

　　裴挚直起腰，站在她身后，从背后伸手微转她的下巴，让她看着三皇子，弯腰在她耳边问：“当然可以，不过五公主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

　　“以后，五公主便来当六皇子吧。”

　　和莺的瞳孔紧缩，抓住他放在下巴的手腕，不确定道：“你，你说什么？”

　　如同修罗低语，那人话中的阴谋带着热气喷洒在她的颈项之间：“大成朝如今只剩下了一个三皇子，五公主要杀了他，是不是得赔我一个皇子？”

　　他的话何等的大逆不道，只将皇子当做一个物件般。

　　“如若五公主不愿，我也不勉强。只是这样，三皇子便要荣登宝座了。”

　　“这人便是杀害你弟弟的罪魁祸首，你愿将皇位送与他？”

　　和莺坐在椅子上，全身都在发抖，瞪着眼睛愣愣地看着被压制在地的三皇子，他如今狼狈的样子与上一刻还活着的胞弟重合。

　　三皇子眼神带着恐惧和不甘，最终还在嘶叫：“裴挚，我是大成朝的最后一个皇子！你不能这么对我！你不能这么对我。”

　　“如今父王驾崩，我便是天子！谁允许你们这样对我的？！你们要造反吗！”

　　“裴挚！你祸乱朝纲，死不足惜！”

　　和莺侧头看向裴挚，两人的脸距离极近，她终于看清了他的神色。

　　他似乎一点也没被如今的情况所纷扰，脸上带着几分看戏的悠闲之感，嘴角的笑意也有几分戏谑，冷峻的眼睛斜晲着三皇子，像在看地上的爬虫。

　　这种对场上局势的胸有成算和把控，让和莺生出几分嫉妒和羡慕。如若刚才她和弟弟任意一人能够有这样的权势，便不会被三皇子这般打压了。

　　“我愿。”她声音极轻，带着声嘶力竭后的沙哑。

　　裴挚转头笑了一下，“殿下勇敢聪慧，果然是当皇帝的料子。”

　　“我要杀了他。”和莺举起颤抖的手指，指向扭曲在地的三皇子。

　　裴挚将挂在身上的佩剑抽出，那佩剑锋利无比，反射着皎洁的月光。

　　他将佩剑交付到和莺的手上，开口道：“殿下，去吧。”

　　和莺握住那佩剑，走到三皇子面前，他此时的表情很是狰狞，再也看不出他拭剑擦血的悠闲之态。

　　和莺并住两指，如同刚才三皇子那般抚摸剑身。

　　三皇子睁眼欲裂，“不，不，别杀我！别杀我！我是皇帝！”

　　和莺剑指着他，轻微的颤抖，饶是她恨意滔天，却也对杀人一事迟疑不决。

　　她想他死。

　　但是她没有杀过人，一瞬间生了些惧意。

　　三皇子似乎看出了她的软弱，变幻了态度，低下了高贵的头颅，低声磕头求饶。

　　裴挚踱步走来，从身后环抱住她，裹住和莺的两手。

　　和莺心中一惊，便随着他的力道一剑刺穿三皇子的右边胸膛。

　　三皇子不可置信地看着和莺和她身后的裴挚：“我是天子……你们，你们这些乱臣贼子。”

　　“三殿下，话可不能乱说。”裴挚一边说着，一边握住和莺的手将剑侧偏，让剑刃深入三皇子的胸膛：“您妄图袭击新帝，意图谋反这才被臣伏击。”

　　说罢，他握住和莺的手，抽出那佩剑，三皇子倒在地上奄奄一息。

　　“六殿下，这是为君者的第一课。”

　　和莺颤抖着听他在背后这么说道。

　　三皇子被刺得侧倒在下，他不再抱有希望，对着和莺阴恻恻道：“真……好，还有……六弟等着我，我便是下去了，也不会放过他。”

　　和莺本来颤抖的手骤然握紧，一剑再次刺向三皇子。

　　三皇子发出痛苦的嘶鸣，口吐出来许多鲜血。

　　裴挚在一侧，竟然还能击掌叹道：“殿下学得很好。”

　　和莺浑身一抖，没有勇气再待下去，放弃抽出那把锋利佩剑。

　　裴挚却拉住她，“殿下怎么如此不经夸。”

　　和莺看向他，他的神情冷酷寡淡，拉着她的胳膊很用力，“殿下，既然借了我的剑，便要有始有终。”

　　和莺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是让她把剑自己抽出来，并还给他。

　　和莺侧头看向三皇子，他如今已经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在地上痉挛着吐血。

　　和莺闭眼，将那剑抽了出来，如同墨点般的血液溅射到她的雪腮之上。

　　和莺将剑递给裴挚：“谢谢。”

　　这一句谢谢之后，和莺就再也没穿过女装，她被裴挚推上了天子宝座。

　　*

　　长生殿。

　　路边泥土里叶色血红的秋叶被一双绣花鞋一踏而起，随着秋风旋了几个弯儿。

　　桃酥身穿女官侍服，急匆匆地进了金碧辉煌的殿内。

　　“陛下，戌时两刻了。”

　　伏案在桌的和莺抬眸，她身侧染着几根粗如手臂般的黄烛，在烛火的映照下，五官显得格外清澈动人。

　　她开口淡言道：“等等。”

　　和莺自男装以来，每日都要服下裴府送来的易声丸，她以前的脆生生的少女嗓音如今被磨砺得如同石子儿般粗犷。

　　只是面对桃酥和小才子的时候，还会展露出一些以前的活泼性格。

　　她手拿一本弹劾裴挚的奏折，看得津津有味，“桃酥，你来看看。”

　　桃酥把宫灯拿给其他的小宫女，走向前看了看，笑道：“这是哪位大人，这般厌恶裴相。”

　　和莺也笑，饶有趣味道：“厌恶他的人不少，敢对着和他干的却没几个。”

　　那些大臣奏上来的弹劾帖子，也不过是朝她发发牢骚。

　　“陛下，肩舆已经备下了。”桃酥适时催道。

　　“看看，我说没几个人敢和他对着干吧。”和莺点了点桃酥的鼻子，“你也不敢，我也不敢。”

　　和莺将奏折合上，“走罢，要是晚了朕又得被裴大人骂了。”

　　说罢，从长生殿的侧门出去，进了一顶藏蓝色的肩舆小轿。

　　自登基即位后，每日戌时，和莺都要前往裴府学习。

　　和莺从小在后宫长大，男人都没见过几个，经过改妆后外表很像男子，却掩盖不了气质上的女气。裴挚为了改变她这一点，便让她每日戌时前往裴府学习男子之道。

　　如今她装扮得越来越像了，裴挚又给她安排了功课，每日要学上一个时辰才能回宫，而且就算回了宫也有不少功课。

　　她猜想或许她这皇帝当得太过不称职，裴挚看不下去才如此，但是他每日功课安排得太多，她学得苦不堪言。

　　所以每日前往裴府之前，看看臣子弹劾裴挚的奏折是和莺的一点小小乐趣。谁让他们写得都那么颇得圣心呢？

　　“陛下，到了。”小才子掀开轿帘，伸出手臂扶着和莺下来。

　　和莺大步踱进裴府，来到裴挚的书房。

　　裴挚的书房极大，书架上摆满了各种名家古籍，和莺进来的时候，裴挚正在奋笔疾书。

　　和莺没打扰他，坐在一旁的红木雕花椅子上，喝着下人刚刚送来的温茶。

　　裴挚聚精会神的时候，很是养眼。他本就是权阀裴家的天之骄子，长了一张冷峻的脸蛋，不过因为他权势滔天的家世和的性格，很少有人不畏惧他。

　　“陛下，望着微臣的脸作甚，昨夜的功课做完了吗？”

　　哦对了，还有他这张能辩群雄的毒嘴。

　　和莺撇了一下嘴角，“裴大人真是辛苦，这么晚了批完奏折还得替我看功课。”

　　裴挚哪里听不出来她的阴阳怪气，放下笔：“既然如此，陛下更应该长进。”

　　“过来。”他说话毫不客气。

　　和莺走过去，坐在他身侧的椅子上，小才子送来随身带着的功课，裴挚拿起翻看起来。

　　“倒是还行。”

　　听到他这般评价，和莺松了口气。登基以来，她每日过得胆战心惊，好在每日被裴挚安排的功课充实得满满当当，本来悲伤焦虑的情绪都被冲淡了不少。

　　裴挚每晚的课是从书法开始的，和莺到了需先练上小半个时辰的字。

　　和莺以前写的是簪花小楷，勾画柔软，偏秀丽。裴挚给她重新选了字体，让她将字练得大气一些。

　　和莺挺喜欢练字的，坐下来就写，也不用面对裴挚。

　　她其实心底有些怕裴挚。

　　虽然他帮了她颇多，但是她心里很清楚，裴挚帮她复仇让她上位，不过是为了扶持一个傀儡皇帝。

　　如今每日让她来裴府学习，不也是他的掌控欲作祟吗？

　　她一个傀儡皇帝，还需要学什么习？

　　但既然裴挚给她这个机会，她便不会放过。

　　和莺做事向来认真，进入状态之后便一心一意执笔，连裴挚站在她身后有了片刻她都不知晓。

　　裴挚早就知道她是皇室不受宠的公主，但见她写字的笔画，还是不免有些感叹，看样子当初连正统的书院也没上过几天。

　　裴挚俯下身，握住她的手，和莺被吓了一跳，笔尖不由抖动，留下两行滴答的墨痕。

　　“专心。”他开口，语气淡淡，但温热的气息却喷洒在和莺的头顶，如同石子儿打破平静的水面，带来一阵涟漪。

　　和莺不由缩了缩脖子，想让自己的头离他远点。

　　“啪！”他一手拍了一下她的薄背，“坐直！”

　　和莺撇了撇嘴，只得忽视掉那种恼人的亲近感，任由他包着自己的手开始执笔写字。

　　他似乎只是为了纠正她的错误笔画，同一个字写了两遍，他便放开她，还带了一句冷漠的：“三十遍。”

　　和莺忍不住看他，他却一下也没回头，出了书房。

　　看着自己写完的几页大字，和莺忍不住想到了自己的弟弟，如若那天他没死，如今登上皇位的就是他了。她的胞弟天生就聪颖，定是不会如同她这般样样都需从头学起，连当个男人都要从头学。

　　弟弟当了皇帝，定然不会是她这幅窝囊样儿。

　　她如今顶了他的身份，她就更要做好“他”!和莺心里暗自发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