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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那年的雪夜 ...

  •   随着一场大雪,度朔山又是银装素裹的一片,满山的红枫树上挂上了一串串冰柱子,不禁让人觉得潇潇瑟瑟。

      九澈的竹屋内燃着袅袅檀香,一个竹榻上,九澈和风渡正盘腿对弈。

      风宁提着一壶茶水,帮两人添着杯中的热茶,端得是一派岁月静好。

      看着窗外的白茫茫一片,风宁不禁叹道:“这红枫在秋日时节最是绝色,可这一到冬日入眼竟是凄凉。”

      风渡轻笑了一声。

      “阿宁,你这什么时候也变得悲春伤秋了。”

      风宁看了看正专心下棋的九澈。

      “神君,这满山的红枫都是你栽种的吗?”

      九澈看着盘中的棋子,并未抬头。

      “不是,本君来的时候,这里已经是满山红枫。”

      “神君,那我们在这度朔山种一些白梅怎么样?特别是在初雪的时候,白梅迎寒而开隐隐发香。这样秋日有红枫,冬日有白梅,以后这家中一年四季都不会显得冷清。”

      风宁眼中满是期待,似乎已看到了冬日白梅开满山头的盛况。

      九澈捏着棋子的手停顿了下。

      “这度朔山并不适合栽种白梅。”

      “啊?那真是太可惜了。”

      风宁略显失望地叹了口气,便独自坐在一旁啃起了干果。

      待一盘棋结束后,九澈对着风渡开口道:“本君打算近日离开度朔山。”

      听到此处,风宁不禁转头看着榻上的两人。

      风渡停下手中的棋子,抬眼看着九澈。

      “神君是有事外出?”

      九澈起身坐到桌旁,冲了一杯热茶。

      “这度朔山就留给你们,本君是时候该离开了。”

      风渡和风宁皆是一惊,才明白他说的离开是何意,异口同声道:“为何?”

      九澈吹了吹开杯中的浮叶。

      “风渡你如今已有守护一族之力,本君也就没有留下来的必要,这度朔山以后就是你们的。”

      风宁急道:“那神君你什么时候回来?”

      九澈迟疑了一下,不知在思考什么。

      “也许回来,也许不回来。”

      风宁更急了,一时无措。

      “神君,你离开了,师哥可就没有人指点了。”

      九澈放下手中的茶杯。

      “他如今已不需要本君的指点。”

      “那这满院的花草怎么办?”

      九澈转头看着她道:“无妨,本君种的花草向来不是娇贵之物,任由它们自行生长便好。”

      风宁使劲思索想寻一个让他留下的理由,可实在找不到了。

      风渡知道风宁的心思,但是单单从这方面来衡量,他却打心底更希望九澈尽早离开,没有希望的感情还不如不要开始,免得最后遍体鳞伤。

      他只希望风宁能开心安稳地度过这一生。

      “那神君打算何时离开?”

      九澈起身,走到窗边,望着窗外的茫茫雪色。

      “若无意外,就这两日。”

      风渡把呆立一旁的风宁拉倒身后,此刻风宁身轻地犹如一个木偶,失神地看着九澈的背影。

      “这么长时间来,多谢神君的护佑,明日我和风宁为您践行?”

      “不必,本君向来是独身一人,不喜热闹,这些就免了。”

      九澈停顿了一下,看着风渡继续道:“你们和豢龙族之间的恩怨总归是两族之间,切莫牵连他人,否则对你们来说终归不是幸事,望你们日后好自为之。”

      风渡不知他这是何意,但是仍恭敬回道:“多谢神君指点。”

      风宁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到她和风渡的小院的,只待她回过神的时候,日头都已隐入山谷。

      风宁依着房门口,看着院中雪地里的几只麻雀,正跳来跳去地在觅食,低低呢喃着。

      “师哥,他说他要走了?”

      “嗯”

      “他说他不回来了?”

      “他说的是也许回来,也许不回来。”

      “那就是不回来了?对吗?”

      自打下午从竹楼回来后,风宁依着门框都快半日了,活像个被负心汉抛弃的痴心人。

      风渡拉着她进入了房内,带点怒气地道:“风宁,外面风大,你先进屋。”

      “师哥,你说他会不会很快就把我忘了?我性子不够温柔,法力也不高,长得也没上界的那些仙子漂亮。”

      风宁说着说着,声音不禁越来越小。

      风渡怒道:“阿宁!”

      风渡从没见过这样的风宁,他的小师妹向来张扬又自信,拿得起放的下,何曾这样看轻过自己。

      “阿宁,你要是真放不下,就向他去说清楚,至少自己能痛快些。说不定,说不定他能接受你呢?”

      风宁来了精神:“师哥,你说的是真的?”

      风渡只想她快点死心,长痛不如短痛,待九澈离开后,时间总能抹平一切。

      况且这能说出口的爱又能有多深,她只是一时心血来潮而已。

      风渡支支吾吾道:“也许是真的,大不了我帮你把他绑了,任由你处置。”

      风宁扑哧笑道:“小师哥,你好像打不过他。”

      风渡故作认真地思索了一番道:“那咱们就来阴的,设个埋伏,下点毒?”

      风宁补充道:“要不我们再给他灌点酒?”

      风渡:“对,他不是不喝酒吗?我们就给他灌一壶下去,保准他乖乖地软倒在你脚边。”

      风宁被风渡逗的直笑,似乎看到了九澈掉入他们两人陷阱,正被他们欺负的模样,一下来了信心,使劲拍了拍自己的脸。

      “师哥,你说的对,我风宁什么时候怕过。”

      风宁转身便在屋内搜寻了起来,不知在找什么。

      “风宁,你在找什么?”

      “找酒啊!”

      “你找酒做什么?”

      “找酒壮胆啊!”

      这小师妹怕不是疯魔了吧,风渡这下是真的希望九澈早日离开了。

      “找到了!”

      风宁抱起墙角的一大坛酒,转身就往屋外走去。

      风渡看她形色匆匆的模样,不禁觉得好笑,在身后喊道:“阿宁,你好歹带点菜啊!”

      “不带!”

      风宁和风渡的小院原本在西侧的山坡上,距离九澈的竹楼颇远,期间需要穿过条条交叉的石阶。

      现下天色擦黑,已是上灯时分,小道两侧错落有致的屋舍,有的已亮起了点点昏黄的灯火。

      那些仍在院中玩耍的小娃,看到疾行而过的风宁便喊道:“风宁姑姑,风宁姑姑,你去哪里?”

      风宁脚步不停地打趣道:“风宁姑姑找你们姑父喝酒去!”

      小娃们一阵咯咯笑:“哈哈…我们有姑父了!我们有姑父了!”

      风宁兴冲冲赶到竹楼院外的时候,院内冷冷清清,连烛火都没点。

      月色下的小院,只有晃眼的白,那是今早落下未化的雪。

      风宁使劲推了推门,未能推开,便在院外扯着嗓子喊了起来。

      “神君,你在吗?”

      风宁接连喊了几声,未有人回应。

      风宁心中咯噔了一下。

      那个凉薄的人不会不打一声招呼就走了吧?这倒像是他的行事作风。

      风宁火气一下上来,单手抱着酒坛便翻入了院墙。

      院内空无一人,竹楼上也是漆黑一片,哪还有半点人影。

      “哼~还真是凉薄啊”

      风宁一脚踢翻了碍在眼前的一个空瓷盆,那瓷盆噼里啪啦滚了一圈后摔得粉碎。

      风宁抱着酒坛坐到院中的石桌旁,一掌劈开了封土,大灌了一口酒,喝的急了些,呛得她直咳嗽。

      风宁边喝边愤愤道:“真是无情的人,说走就走。”

      风宁那无处发泄的怒火,全用在喝酒较劲上了,独自一人坐在院中边喝边喃喃自语。

      “走,走,走,让你走。等明日我就把这碍眼的竹楼拆了,把这满院的花草都扔到海底。还有那只讨厌的玄鸟,下次让我逮到了我就拔光它的毛,煎了下酒。”

      “我风宁日后定会找一个好上十倍百倍的人,你,你就等着孤独终老吧。”

      风宁仰头大喝了一口,看着不知何时已升到中空的弦月高高挂在天上,竟觉得连这月亮都在嘲笑自己。

      “笑什么笑,眼高于顶的家伙,我也不稀罕。”

      风宁对着这无辜的弦月骂了许久,可这月亮越骂越多,从一个变成了两个再变成了三个。

      风宁骂累了,怒气也消了,趴在石桌上迷迷糊糊地半睡半醒。

      院门不知什么时候被人推开了,一道欣长的白影朝她走来,比那天上的明月还要夺目。

      风宁不禁鄙视了自己一把,这么快就开始做梦了吗?

      “你怎么在这里?”

      风宁赌气不理会他,转头换个方向趴着继续睡,语气低喃。

      “我想来就来,以后这度朔山都是我的,明天我就把这竹楼拆了建池塘养鱼。”

      “你喝酒了?”

      风宁轻哼了一声低低笑着。

      “谁说我喝酒了,我清醒着呢。”

      “夜已深,本君送你回去。”

      九澈看着面前趴着的满身酒气的人,便要想上前将她扶起。

      风宁依旧背对着他,语带忧伤。

      “神君,师哥说我给自己选了一个难解的题,我解不开怎么办?”

      “解不开就不要解。”

      “那我非要解呢?”

      “做不到的事,又何必强求。”

      风宁直起身子半仰着头看着九澈,不知是醒着还是醉着,认真地询问道:“神君,你就没有什么想要,却又得不到的吗?”

      “本君不喜强求,种如是因,收如是果。”

      月色下的九澈神色无比坚定,冷绝的锋芒犹如一柄不容靠近的利刃。

      风宁直直地看着他,眼前之人渐渐变得清晰。

      “那神君你,你心中可有想携手一生的人?”

      九澈迟疑了下,看着风宁终是回道:“这世间没有谁可以一直陪着谁,有些路总要你自己去走,有些事总要你自己独自一人承担。”

      两人沉默地对坐着,风宁也渐渐变得清醒,来时身上的自信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点点暗淡下去。

      “夜深天寒,本君先送你回去。”

      风宁默默起身朝院外走去,心中思绪纷繁,郁愁难解。

      脚下这条石阶路远远的延伸着,月色下晃得刺眼。

      也许这条回去的路,就是他们今生能唯一共同走的路。

      九澈跟着风宁身后,一路无话,满山的白雪亮如白昼。

      风宁借着月色,带着稍许醉意仔细数着每一个石阶。

      那是他们共同走过的第五百个石阶,第八百个石阶,还有第一千个石阶…

      风宁数着数着,脚下却踩到一片雪水,迷糊中一下跌坐在地,疼的闷哼了一声,似乎扭到了脚,一时无法起身。

      九澈上前扶起她坐在路旁的石条上,蹲身查看着她的脚腕。

      他手下施决,风宁只觉一股暖意沁入她的脚腕,疼痛渐渐消解,心中却愈发苦闷。

      风宁的视线越过俯身的九澈,远远看去,苍茫夜色下满山积雪的度朔山犹如卧在海中的银盘,高低错落的屋舍亮着点点星火。

      而近在眼前的九澈,堪堪只看到他那如墨黑发间的亮白银簪,上面的暗纹都清晰可见。

      明明上天灿烂星辰,日月光华却宏于一人。

      风宁觉得此刻世间安静地就剩他们两人,不禁伸手摸上了他发间的银簪,寒凉入骨。

      “好了,你站起来看下。”

      愣神的风宁忙缩回了手。

      九澈微微起身,想要扶她起来。

      “神君”

      “嗯。”

      风宁坐在石条上,却没有要起来的意思,眼眸深沉地看着近在咫尺的九澈,双颊上一片酡红,醉意更浓。

      “我有一件心事。”

      “嗯?”

      “唯有你可解。”

      “何事?”

      九澈略带疑惑的看着风宁。

      风宁不知自己哪来的勇气,双手拉着他两侧的衣襟,径自将他拉低了半个头。

      他鬓边的长发划过她的肩头,双唇相抵的那刻,风宁只觉得自己的心都快跳出了胸口。

      短暂的相触后,风宁便连忙放开了他,都不敢去看他此刻的神情,连滚带爬地往坡上跑去。

      风宁跑回小院的时候,风渡正在院中来回踱步。

      可还没待他反应过来,风宁已经一溜烟地跑回了房中,“嘭”一声关上了房门。

      “阿宁”

      风渡满是疑惑,不知她是不是受刺激过度。

      “阿宁,你开门啊”

      风渡走到房门前,敲了几下。

      风宁却使劲抵着门板,双手按着胡乱起伏的心口,唇上残留的微凉触感让她久久不能平静。

      “阿宁,你开门啊”

      “师哥,你让我一个人静会。”

      风宁心乱如麻,风渡略带哀伤的声音低低传来。

      “阿宁,你不要太过伤心了,被拒绝一次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以后就习惯了。”

      “师哥以后给你找一个更好的,只要他会疼你、护你就好。”

      “要是实在找不到,我们就不嫁了,反正师哥会一直养着你。”

      风宁腹诽,师哥,有你这么安慰人的吗?

      风宁被风渡叨叨地忘了自己为什么要躲起来,缓缓打开房门。

      “师哥,你就不能盼着我好吗?”

      风渡见风宁打开了房门,心放宽了一半。

      “阿宁,只要你没事就好。”

      风宁顺着房门坐到门槛上,嗔道:“师哥,不是你让我要对自己有信心的吗?难道你是诓我的?”

      风渡低笑道:“我这不是怕你想不开,站在门口变成了望夫石。谁知,你还真去了啊。”

      风渡又试探着问道:“那他拒绝了你?”

      风宁轻轻点了点头,又忽的摇了摇头。

      风渡一脸迷糊。

      “这到底是拒绝没拒绝啊?”

      “我都没给他拒绝的机会。”

      “这是何意?”

      风宁转头看着风渡,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

      风渡只觉后背,一阵凉飕飕的风吹过。

      风宁像是想到什么好笑的事情,不住地抹嘴偷笑。

      “我直接亲了他。”

      “啊?什么?”

      风渡吓得一声大叫,忙道:“那他没有一掌将你拍飞?”

      风渡连忙查看起风宁,看她有没有受伤。

      风宁得意笑着。

      “他还没反应过来,我就跑回来了。”

      风渡看着一脸得逞的风宁,不禁想去看看九澈此刻的心情。

      待风渡第二日去竹楼找九澈的时候,那里已经人去楼空。

      对于九澈的离开,风宁倒是突然变得开明了,不再纠结他有没有来道别,也许此时她也不知道如何面对。

      风宁不禁怀疑自己对九澈倒底是不是真的喜欢,还是一开始就是痴迷他的美色,一旦得逞便说忘就忘了,开始暗暗鄙视自己龌龊的心。

      九澈离开度朔山之后,豢龙族人就蠢蠢欲动,双方大战没有,小战却不断。

      双方试探着彼此的底线,而度朔山四面环海,对于向往大海的黑龙族人来说,简直是天然的屏障。

      因着风渡的原因,豢龙族吃过几次大亏更是不敢直接攻上度朔山。

      东孚不禁后悔,当初为什么没在千峰山脚的时候,直接将这小子了结了,以至于他如今成了豢龙族人的心腹大患。

      风渡炼制了一个法器,可以克制豢龙族人的玄天网,但仍需要极高的灵力才能驾驭,故而只有族中几个灵力高的长辈人手一件。

      豢龙族不敢攻上度朔山,黑龙族人却要时不时外出采办物资,豢龙族人总是选在这个时候作乱。

      如果没有后来豢龙族人设计挑起黑龙族人和下界凡人之间的恩怨,如果没有上界出面强制镇压,也许黑龙族就可以在度朔山安稳度日。

      也许风宁就会渐渐忘掉那年少时美好的悸动,也许会嫁一个黑龙族人,然后儿女绕膝,风渡也就不会堕入魔道。

      可世事就是没有也许。

      那是十年后,二月初春的日子,冬雪融化,万物复苏。

      上界派遣了五路大军,共有过千上仙以上级别的人参战,他们分四路围住度朔山,剩下一路人攻上度朔山,完全不给他们生机。

      九澈和雨师郁怀赶到度朔山的时候,场面已经完全失控,满山的厮杀声,火光连天,横尸遍野,犹如地狱修罗场。

      当九澈翩翩然落在风宁身前的时候,风宁已经觉得陌生。

      他仍是那么高高在上,而自己满身血污,正在为自己为族人能活下去艰难抵抗。

      九澈是上界的人,他想凭一己之力阻止这场斗争,但是已经杀红了眼的双方,根本没有人听他的劝阻。

      对于黑龙族人来说,这场战争无论输赢,日后都将不得安宁,除非不战。

      风渡挥剑斩像花朝神女的时候,九澈不得不出手。

      花朝神女名义上只是一个小小的司花神女,她也更是君屺的义妹,她若死于风渡之手,那对黑龙族人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

      以风渡的修为绝对能够接住他的一击,可翩翩这个时候风宁出来了。

      她挡在风渡的跟前,一如当初在东孚手下替风渡挡刀一样。

      风宁根本承受不住九澈的一剑,身子犹如断线的纸鸢般往后飞去。

      风渡痛苦的嘶喊响彻天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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