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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热泪暗班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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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热泪暗班车
原来,他拍走的是虞鸣津想要的画。
顾稚慢慢走到最后,徐州文忍不住回头,就见他七魂六魄有一半都飞了出去。
一进吃饭的地儿,顾稚找了角落就要坐下,被张启特叫住,“哪有主角往角落里坐的?快过来到这边。”
张启特旁边空了两个位,一个是让顾稚坐,一个是留给虞鸣津的。不管虞鸣津来不来,那张正中心的位置都是空着的。
顾稚坐了过去,今晚的饭局多了两双筷子,一个是刚留美回来的,邱家二少爷邱子明,在国外学商管,皮肤很白,但气色不好,整个人瞧着挺阴郁萎靡的,估计在国外没少碰违禁品。
另外一个是孟松的男朋友,张世超的小儿子张楠,学芭蕾,漂亮纤细,是个很水灵的人。
顾稚没少看过模样好的人,但这种超世俗的美人还是第一次见,不由也多看了一眼。
都是孟松带过来的人,介绍了一番后落座。
邱子明家里是做能源生意,想在国内开辟一条产业,特派邱子明回国。邱家二少爷也不知道怎么认识了孟松,花了好些功夫,磨动了孟松这块铁板,才入了这饭局。
邱子明挺外向的,从前是张启特话最多,这会他在,张启特话唠的名号也得拱手相让。
虞鸣津不在,顾稚对谁都不上心,心不在焉折着桌上的餐纸玩。张启特凑过来,“这人不太灵光,你注意些,别被攀上关系了。”
顾稚回了一魂一魄,顺着他的话说:“他应该瞧不上我。”顾家是老钱产业,和邱子明家的能源生意沾不上边。
张启特哈哈大笑,惹来多面正聊得火热的邱子明他们侧目。张启特毫不避讳,拍了拍顾稚的肩膀,“阿稚,你还真幽默。的确,他是看不上你和我,他看上的是虞鸣津这条线。”
顾稚抬眸,眼中刹那的冷郁,手中折成的千纸鹤被拳揉成一团,“我出去透口气。”
顾稚离开房间,走廊的尽头是阳台,阳台外是下不完的绵绵小雨。
他站在阳台上,背过身点了一支烟,幽幽吸.吮一口,尼古丁似有降躁作用。顾稚咬着烟头,双肘子靠在栏杆上,昂着头,细雨洋洋洒洒飘在脸上,他眯起眼。
霎时的脑热,逐渐降温,冷却后的脑子心有余悸,思考着刚才的自己是否失格。
在室外抽完了一根烟,顾稚走回房间。
从门外就能听到里面热火朝天的谈话声,聊着各类产业,老钱们抱团取暖暗嘲新贵的钱是过眼云烟,新贵唏嘘那些盘根错综在朝海的百年生意都是夕阳产业,颇有你方唱罢我登场的意思。
听着这些,他总有一种置身事外脱离的感觉,平素处世为人,全凭一张画皮,竭力经营,求的可能只是能多看那人一眼。
他手扶着门,推门的瞬间,笑染上眉,又成了顾家八面玲珑和顺温柔的顾公子。
“顾稚,你总算回来了,快来。”张启特招手叫他。
顾稚眼皮一跳,目光僵滞。
他的座位旁,虞鸣津脱下大衣递给服务员,露出里面的高色高领毛衣,头发比上次见到时长了一些,可能是因为雨天空气潮湿的原因,发梢处微微卷起。他坐下来,张启特靠过去同他说话,他略微抬头,朝门口看去。
顾稚想要撤回眼神已经晚了,温和地朝他笑了笑,而后绕过圆桌走了过去,坐在了他身边的空位上。
今天多了人,位置间距变小了几分。虞鸣津身形高大,穿着外套时还看不出,脱去大衣,白色毛衣衬得他的肩膀宽阔。顾稚同他并排坐,好几次,彼此的手臂差点相触。他只能绷紧脊柱,笔直坐着。
张启特是完全不知道顾稚的苦,侧过身,一手搭在顾稚的肩膀上,直接把顾稚一同拉到了虞鸣津跟前。顾稚的呼吸都快要停住,坐在对面的徐州文捏着杯子挡在脸前,激动地看着这一幕。
耳边是张启特同虞鸣津说话,“项链送给学妹了?怎么说,永平南路的那块地能批给你吗?”
“邓佳欣不吃这一套。”虞鸣津给的项链,她转手把项链给了自己情人。
“啧啧。”张启特捏了捏顾稚的肩膀,“阿稚,你们家在永平南路是不是还有一个剧院?”
顾稚的视线原本一直锁在虞鸣津的手指上,细长白皙的手指,指关节微微突起,右手中指上戴着的羊脂白玉戒指,玉质莹润温和。
他听张启特问,侧过头,一缕头发挂在耳廓,“是有一个剧院,不过生意不大好,打算今年关掉的。”
“那就不冲突了,地儿没收走,也不心疼。”
徐州文一直竖着耳朵听,听到了永平南路四个字就觉得不妙,“阿稚,是你以前演出的剧院吗?”
那剧院是顾稚第一场演出的地方,其实他少年时的大部分钢琴专场都是在永平南路的保利剧院里完成的。当时他被媒体称为横空出世的钢琴天才。
徐州文的话不知勾起了谁的心思,邱子明朝顾稚这边看来,“我在国外时就曾看到过顾少的新闻,一直等着能在维也纳音乐厅听到顾少的弹奏,只可惜……”
他话音转换,饶有兴致道:“刚才进门的大厅里就有钢琴,要不顾少给我们露一手?”
徐州文怕顾稚又不知道怎么拒绝,就抢先道:“不行!他弹不成的,以后都不能弹,阿稚的手受伤过。”
众人目光落在顾稚身上,就连虞鸣津也略微抬头。顾稚顿时觉得肩膀很沉,他强迫着自己要镇定,抬起手,仔细看才能发现除去拇指,另外几根手指上都有或长或短的伤疤,如同白玉上的裂缝,实属惋惜。
“这疤是怎么回事?”问的人是孟松,自从他开了车行,顾稚便常光顾,为人温和,身上没有富家子弟的通病,不会摆谱。他觉得顾稚这个人可以深交。
“不小心砸到的,已经没事了,是州文夸张了,还是可以弹琴的。”他的话说完,虞鸣津站了起来,所有人的视线从和他身上转向虞鸣津。
虞鸣津低头垂眸,目光落在张启特身上,眉毛在思考中微微跳动,“上楼,玩德州。”
张启特脸上立刻挂笑,“难得你主动要求。”
虞鸣津不着一语,侧身从顾稚身后走过。饭吃的差不多,再加上虞鸣津要上楼去打德州,众人便也立刻跟了上去。
一桌走人走的七七八八,只剩下徐州文和顾稚。
徐州文瞪着顾稚,“你还想弹琴,你不要你的手了吗?”
顾稚不吭声,只是望着虞鸣津离开的方向,怅然若失。
顾稚上一次弹琴是在虞鸣津的生日上,当时有人起哄说顾稚曾是出彩的钢琴家,拿过国内外大奖,只可惜近年来已淡出圈,再也未曾演奏。
他们想听顾稚弹琴,顾稚没应,只是朝虞鸣津看去。
虞鸣津不喜吵闹,也不愿结交朋友,生日会只是一次例行社交。
他不爱听人声,食指蜷曲敲桌,意思很明显,是可以。
顾稚也不推脱。
尽管,他已经十年未碰黑白琴键。
他的确是有天赋,少年时,几乎横扫了能拿到的所有奖项。
可这所谓的艺术天分,在看重金钱利益的顾家,就变得无比可笑了。
他的手是被自己的亲生父亲废了的,十根手指,折了六根,十指连心,痛彻心扉。
拿筷子都不利索,谈何摸琴。
可虞鸣津想听,手指断过又如何。
琴声响起,断指之痛,依旧锥心刺骨。
旁人问如何,虞鸣津说了两个字,“普通。”
……
“州文,你知道的,只要是虞鸣津在,我就控制不了我自己。”
视线会散漫,呼吸会急促,精神无法集中,情绪不受控制。
一顿饭不是在吃,是在克制,拼了命让自己躁动的心安静,可总是会出错。
“真是不懂,他有什么好的。”在徐州文看来,虞鸣津这个人冷漠又无情,常常会听到外面小道消息,他又收购了谁家产业,逼疯了谁。前阵子某个福州商贾也是因他的施压欠债而烧炭自杀。
徐州文一想到顾稚喜欢这样的人,便痛心不已,恨不得端一碗孟婆汤给顾稚灌下。
顾稚伸手抚摸过虞鸣津刚坐过的地方,“你不了解,他是很好的。”
因近亲繁殖的孩子多有缺陷,有些基因缺陷是会随着时间慢慢现出。顾升霆有了前几个孩子的经验,便不想让顾稚那么早公之于众。
他一直被关在房中,顾宅下人势利,再加上顾升霆的严父教育,口腹之欲会让人软弱可欺的教条,在吃食上,他的待遇可能还不如街边乞儿。
有一回顾升霆寿辰,顾宅来了很多人,顾稚偷跑出来,想找些吃的,恰好碰到了虞鸣津。
他说他饿了,少年虞鸣津给了他一块巧克力。
他从来没吃过,舍不得吃,偷偷藏了起来。虽然后来被发现还遭痛打了一顿,但万幸在打之前,把那块巧克力吞了。
徐州文看顾稚脸上那宛如朝圣者近乎痴狂的虔诚,暗自唏嘘,嘴上道:“都那么喜欢了,为什么不直接告诉他,这样偷偷摸摸的多难受。”
徐州文不懂,是真的不懂,他们这些人,生来便是千万宠爱顺风顺水,想要什么都能轻而易举得到。和顾稚不同,他喜欢的,顾升霆都会毁掉,后来他就什么都不喜欢了。可只有一样,他从始至终都是不曾放下的。
虞鸣津是被顾稚当作心愿藏在心底的人。
心愿,是不可言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