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神与月亮》云上土豆

4、老头子出事

　　小葵花的眼神有些空洞，她呆楞着伸出手接过递来的纸币和馒头，小声地对着林山君道谢。
　　“不客气。”
　　林山君对着人露出浅笑，眼中没有任何的歧视或是同情。
　　小葵花是另一个寨子的姑娘，她比林山君大了几岁。因为小时候烧坏了脑子，她现在才会有些反应迟钝。林老头以前来赶集的时候总会给她一些钱和吃的，林山君也沿袭了这个习惯。
　　“快回家吧。”
　　林山君指着另一处寨子的方向，柔声地对她说道。
　　对小葵花来说，独自一人在外面行走是非常不安全的。林山君当然不能剥夺她赶集凑热闹的权力，只能在每次给过她东西之后一遍又一遍地叮嘱她赶紧回家。
　　小葵花歪着头看着林山君，她此时已经把馒头从塑料袋里拿出来开始啃了，碎屑从她嘴边和手中不停地掉落下来。
　　“回家，那里。”
　　林山君继续指着小葵花回家的方向，重复几遍之后，她才迈着小步子离去。
　　见人一步一步走远，林山君收回了视线。
　　时间慢慢来到十点半，林山君的药材只剩下了一些扎成捆的药草。这边的人赶集来得早，走得也早，现在路上已经不剩几个人了。
　　林山君看了看阳光正好的日头，也打算整理背篓收摊。
　　清晨带来的背篓此时已经轻了许多，林山君快步去了酒坊，又转头买了袋干面条。猪肉摊的老王还给他留了一斤猪五花和一斤猪排骨，林山君谢过老陈后，再次背着沉甸甸的背篓准备回家。
　　现在的班车已经正常运行，不过它们的发车时间不固定，大部分时候都是等到人满了才走的。为了不浪费时间，林山君直接顺着路往回步行，只剩耳边还留意着后方路上的车声。
　　不宽的水泥路上，零散的村民三三两两地赶着路。过了好一会儿，“嗤嗤嗤”的车辆运行声渐行渐近，林山君站定步子，回头对着车头挥了挥手。
　　后方的这辆小车有着白色车顶，绿色车身，车头的侧面还被磨掉了颜色。这辆小班车几经辗转，已经满是时间的风霜。
　　村民们常说，看到这样的车，就离家不远了。
　　“咯吱”
　　老旧的折叠车门被打开，林山君踩着金属台阶上了车。一张五元纸币被丢进塑料的投币机内，悄然无声。
　　车上的座椅已经被坐满，大部分都是一些年龄偏大的老人。能站脚的地方摆满了不同样式的背篓，林山君理了理肩上的带子，只能随意找了个地方站住。他用单手抓住车顶的栏杆，视线越过模糊的玻璃窗向外望去。
　　途经的山峰一座又一座，道路时而平缓，时而颠簸。
　　在沉闷的车辆发动声中，林山君回到了归家的山脚下。
　　上山的路是由碎石子和泥土混合而成的，随处可见的坑洼里是浑浊的泥水，路的两边长满了半人高的杂草，垄垄梯田一阶高着一阶地顺着山势延伸。到了梯田的尽头，也就到了林山君的家。
　　“爷，我回来啦！”
　　林山君刚看见家中的石板屋顶，迫不及待地高声唤着林老头。
　　正值正午，安静的山腰处本该被阳光晒得有些温暖，但不知为何，林山君越往家中靠近，周身愈发地感到一丝阴冷。
　　少年人的脚步下意识地变快，他的眉间不觉间开始紧紧蹙起，神情中带上了几分不安。
　　然而，林山君还未走到房门口，那大门外站着的身影让他先是一惊。
　　“你是谁！”
　　再顾不上肩上的背篓，林山君的脸上瞬间附上惊恐和慌乱。他大步地跑了起来，刚打满的酒瓶从没了支撑的背篓中掉落下来，重重地破碎在他的身后，发出了“砰”的迸裂声。
　　瞬间，透明的酒水洒了满地，浓郁的酒香气开始弥漫着整个小院。
　　“他快死了。”
　　神秘男人在林山君经过他身边时，视线不移地看着人低声说道。
　　这人的身形高而瘦，淡青色的长衫随意地披在身上，柔软的裙布随风而动。他的面容极为清俊，嘴中说着十分可怕的话语，声线却如潺潺流水般清明。
　　林山君未分出一丝眼神给这突然出现的“魂魄”，他的眼睛死死瞪着屋门，步伐紧凑未停。
　　青衣男人的视线追随着林山君，眼神晦暗不明。他似乎并不恼林山君无视自己，说完话后便静静地开始保持沉默。
　　“爷爷！”
　　林老头从早晨林山君离开的时候起就坐在椅子上，到此刻居然仍保持着这个姿势。然而，此刻，他的脖子已经支撑不起他的脑袋，老头子整个人闭着眼睛无力地靠在门边，气息孱弱。
　　林山君的双眼顿时开始泛红，他手脚似乎开始打结，只得一个踉跄地跪到了林老头身边。少年人含着眼泪，声音颤抖，他的双手紧紧牵起爷爷的手掌，不知何时，林山君的手已经比林老头的手还要大了。
　　“爷爷，我回来了。”
　　林山君鼻子一酸，不知所措的贴着林老头，他似乎想起什么，又赶忙起身，“爷，我带你去医院！”
　　林山君说着，立马转身蹲下想把林老头往自己背上拽，他手忙脚乱，身子还不停地打着颤，试了好几次却怎么也背不起来。
　　“山君……”
　　微弱沙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林山君听着直接又落了两滴豆大的眼泪。
　　“爷爷……”
　　林老头似乎行将就木，只剩下了最后一口气。他努力地想弯起嘴角，却只见眼角滑出了一滴眼泪。
　　“别难过，”林老头缓慢地将手抬起，此时的他没了力气擦去林山君的眼泪，“爷爷，这也算寿终正寝了，只是可惜，爷爷看不到你结婚生子了。”
　　老人的脸上沟壑纵横，黄黑色的老年斑此时几乎有些褪了颜色。他的眉间泛着几分死气，那双饱经沧桑的眼中仍是对着少年流露出了浅浅的温情。
　　“爷爷，不会的……”
　　林山君听清楚了老人说的每一个字，愈加眼睛发痛，泣不成声。
　　“乖，山君，最听话了，爷爷的存折，在柜子的抽屉里，”林老头呼吸声慢慢变得更浅，声音也越来越弱，“密码是你的生日。”
　　“爷爷不要！”
　　林老头只觉得眼皮太重，他模糊地看到眼前哭出鼻涕的孩子，心中有些遗憾。
　　“山君啊，出去看看吧。”
　　去看看山外面那广阔的世界，去寻找属于你自己的人生。
　　在林山君悲痛的哭声中，林老头面色安详地闭上了眼睛，他的生气在这一刻彻底消失。
　　“爷爷！”
　　林山君看着林老头无力垂下的头，痛呼出声。
　　至此，山腰处的家真正地只剩下了他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