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忘春》卿榕

2、第二章

　　纵使昨晚睡得再早，乔岭依旧起的很迟，未接来电50＋。

　　都懒得拨过去。

　　门外有人敲门，她直接拉开，那人踉跄着绊倒，乔岭拽住后领不让她摔。

　　徐止洱刚一站稳就对乔岭一番拷问，乔岭笑着看着她咬牙切齿地质问，徐止洱眼前的门又关上。

　　徐止洱：“？？？”

　　大抵是门内的门没了捉弄她的兴致，连人带箱一起拉进来，“安分点，再不安静把你丢出去。”

　　徐止洱立马认怂，压着火气问乔岭：“我和你住一间不，再开一间太麻烦……”

　　“你觉得我会答应吗，”乔岭把行李箱又送出门，“不麻烦。”

　　“行行行，不住一起就不住一起，”徐止洱欠欠地笑着，“你昨天下午‘乐不思蜀’，不会真给张徊烧纸钱去了吧，人都没了，反正你再做什么他都不知道，有个屁的用。”

　　“不说这个了，确实没意义，姐带你兜一圈去。”

　　“动作这么快呀，你就买了辆车，”徐止洱见乔岭坐上自行车，讪讪闭了嘴，“……当我没说。”

　　两人半骑半走，提着几袋子街边小吃，赶在天黑前回到客栈。

　　“喝咖啡吗，要不要我帮你泡一杯，”徐止洱收拾着空盒，“看你这恹样，估计没多久就要睡着了。”

　　乔岭：谁蹬的自行车你心里清楚。

　　“好啊，难得你对我这么好，本来不打算喝的，”乔岭试图从电视里调出一部电影，《情书》的封面一闪而过，她没多想便划走，把遥控器递给徐止洱，“看哪部，你选。”

　　两人最终还是抵不过疲惫，看到一半和着浴袍睡了。

　　徐止洱被乔岭拍醒，她恍惚道：“怎么的这是，今天起这么早……”

　　“我应该是又复发了。”

　　“复……我让你别来，你偏要跑这一趟，现在好了，你之后怎么办？”

　　“我又不是瞎了，轮廓还是看得清，只是，”乔岭貌似不太熟练的伸出手，摆在眼前，“再近的东西都认不出了，和马赛克一样。”

　　徐止洱指挥乔岭穿好衣服，“走，先吃早餐去，等会儿再想办法。”

　　一下楼偶然看见同样准备出门的闫何和周槿延，徐止洱在乔岭耳边压低了声音说：“乔乔那里有帅哥，妈的我要死了，什么狗屎运啊，去要个联系……”

　　乔岭倒是准确无误的将徐止洱的嘴捂上，“少说点，好奇心害死猫。”

　　周槿延似乎是认出了乔岭，一个劲扯着闫何的外套瞎激动：“闫队，这是不是前天那个用脚把行李箱送回来的小姐姐，摘了口罩真的好好看啊，你看上没，你要是有意我就不出手了，反正也抢不过你。”

　　闫何眼底晦暗不明，许是很久没开过口，嗓音有些干硬，“随你。”

　　乔岭只看见两个人影杵在那，不经意问了句：“你们是？”

　　“美女你好，我叫周……”

　　她略思索了下，断然道：“是不是前天晚上在一楼吵架的那俩。”

　　周槿延：“……”

　　“是你举报的？”闫何浅笑了声，“谢了。”

　　待乔岭和徐止洱离店，闫何不吭声地回房，周槿延叫住他：“诶，闫队，不去吃早餐吗？”

　　“我不太饿，你自己去就是。”

　　“哦，那我走了，”周槿延就等他这句，兴致高亢地追上乔岭她们搭讪，“美女美女，一起呗，人多热闹。”

　　乔岭听出是刚才两人中其一，示意让徐止洱拿主意，徐止洱向他身后张望，“刚和你一起的那个帅哥呢。”

　　“他没来，交个朋友不，我可以介绍你们认识，”周槿延虽身子面向徐止洱，余光却一直抛向乔岭，乔岭无法注意到他的目光，先行进店点餐。

　　待徐止洱和周槿延把“邂逅计划”设计完备后，她已吃完大半。

　　乔岭见他俩聊的正投机，不大乐意当电灯泡，“你们先聊，我回去了。”

　　周槿延刚准备跟上她一起，却被徐止洱拽回座位，“追那个帅哥的安排你还没跟我讲完呢，不急不急，你们还要相处这么久，以后多的是时间。”

　　徐止洱早就将乔岭间接性失明复发的这码事忘了个干净，强按着周槿延让他做攻略，“诶，他择偶标准是什么，说不定我可以试试呢。”

　　“你？算了吧，”周槿延撕拉开一罐啤酒，“他啊，这家伙说没谈过，不知道真的假的。”

　　乔岭凭着光影的虚实勉强前行着，也不知何时该停下，走过头很麻烦，她给徐止洱拨了通电话，不出意外无人接听。

　　到点出门的人流渐多，乔岭只见着接踵而至的黑影掠过身侧，被不屑地拥挤着。

　　乔岭顺着墙的走势摸索，开始有些躁郁。

　　“乔岭。”

　　“谁啊，”见有人唤她名字，她后背紧贴墙砖，“在哪。”

　　闫何疑惑的模仿她靠墙，察觉到乔岭直直的看着前方，他撑起身看她，“乔岭，你是装傻还是真傻。”

　　“不好意思啊，我看不太见，”辨认出是同个客栈的住客，乔岭难得安下心来，“那个…我能跟着你吗。”

　　闫何盯着她半晌，似是在揣测这话的可信度，“你看不清别人？”

　　“旧病，今早上复发了，看不清但有光，”乔岭向他那边挪了一寸，“你怎么知道我名字。”

　　组织好语言，闫何胡茬道：“问了你朋友。”

　　他接上一句：“闫何，几何的何。”

　　闫何故作不经意的抬了抬袖口，蹭了蹭她的手背，“牵好袖口，别走丢了。”

　　“…行，我们去哪？”

　　“听你的，”闫何垂眸，捕捉到乔岭手背上某处，“是你啊。”

　　“什么是我？”

　　“没什么，”他似是回想起一些片段，语调淡淡，“你男朋友呢？”

　　乔岭：“？”我都不知道我有对象。

　　“什么鬼男朋友，你不认识我就别瞎说，”乔岭很自觉的松开它，向反方向走去。

　　针织外套被人捏住，乔岭无意识地弹回来，“你一个人能去哪，被人绑吗？”

　　“听说桑加里最近几年有很多被剖心的。”

　　“……”

　　海风逆着他们前行的方向，一阵忽一阵地扰，米白过膝长裙翩着，她脚踝有些发痒。

　　“抱歉，应该是之前听错了，”闫何言语中虽透着歉意，面上却带着笑，“你是来旅游的啊？”

　　乔岭诧异的看着他：“不是，这鬼地方有什么好游的。”

　　“…也是，那是来……”

　　“我们还不熟，以后再告诉你，”乔岭向着远方出神，“等哪天心情好了。”

　　“好，”闫何选了一块不像浅海珊瑚礁一般扎手的石块，领着乔岭在海岸边礁石上坐下，他沉默许久，终于开口：“其实我……”

　　“还是告诉你吧，没什么好秘密的……你刚说什么？”他和他同时出声。

　　“你先说，有些难言的事反而对陌生人更能倾诉出口。”

　　“我这次来是想找一个人，呆在他呆过的地方，和他道个别，”乔岭顿了一下，“只是他不会在了。”

　　码头近，不少出海的渔民骂骂咧咧的吐槽着今早少的可怜的成果，海面上未兴起起什么风浪，平滑如镜。

　　闫何许久没有说话只是拿出一个拇指大小的密封瓶，递给她，“你有很多话想对他说吧，写下来，文字不会被忘记的，”

　　乔岭言笑晏晏的接过，撕张纸条，握着笔踌躇，“我不知道该写什么。”

　　“没事，你想一会，”闫何背过身去，“我不看。”

　　乔岭记起《情书》，远处隐约映出雪山的走势，她在眼前比划着，又想起渡边博子在雪山下撕心裂肺的告白：

　　你好吗？我很好。

　　乔岭苦笑着，一笔一画写下——张徊，我很好。

　　她挺好的。

　　“掷远一点，不然会搁浅的，那他就看不到了。”

　　“看不到，之前也是，”乔岭被闫何搀着下到滩涂地的边缘，“没事啊，只要我知道就好了。”

　　“无所谓，”她把瓶子随手抛入海水，它浮浮沉沉，没有什么可以加以依靠的，“快中午了，我们回去吧，今天真的很谢谢你听我说这些。”

　　“不用客气，走吧。”

　　“对了，你要跟我说什么来着？”

　　“没事，不重要了，”闫何拦了辆出租车，“我自己知道就好了。”

　　“你这人真没意思，行吧，不说就不说，”她把碎发挽起，叼着皮筋有些发音不清，“他登山遇难的，遗体都还没找回来。”

　　“波西亚捷？”闫何有些不情愿道：“节哀。”

　　“对，”乔岭忍不住发笑，“不是，你正经什么啊，他跟我半毛钱关系都没有，顶多算一个认识很久的朋友罢了。”

　　“你们不是……”闫何蹙着眉，不知是不是因为午后阳光太过扎眼。

　　“得不到罢了，谁说喜欢一定要有回应。”

　　果不其然，两人回房后各接受了一个下午的“拷问”，徐止洱和周槿延才勉强相信他们口中所述。

　　“闫队，刚群里发消息来说任务取消了，你收到没，什么时候回国啊。”

　　“早收到了，明天吧，你上午去机场把票订了，”闫何遏制住点烟的念头，“我也回国。”

　　“你终于想通了，不管有你后悔的，”周槿延揽了一下闫何的肩，他脸上看不出情绪，“怎么了这是，心情不好啊。”

　　闫何没回答，从背包里捧出一大叠纸，纸上字迹工整，无一例外，“我下一趟楼。

　　走至客栈门口，闫何最终还是只把纸点着，一张张添入火堆，火舌蚕食着字句，他静对无言。

　　乔岭给徐止洱再订了间房，如往常一般躺回阳台，面膜覆上一层焦味。

　　乔岭：“……”楼下事真多。

　　踱下楼，见门口有一人影，在火光中越发显眼，她试探性吱了声：“闫何？”

　　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回头，乔岭径直走过去，“在烧火？”

　　“嗯，”闫何见她冒冒失失下台阶，刚想扶上，又恍然坐下，“销毁一些过期的东西。”

　　乔岭双手平放在膝上，打着哈欠问他：“你还没说呢，你来这干嘛的。”

　　“办事，有案子要解决，但应该出了点事，上级让我们回国。”

　　“什么时候走？”

　　“大概明天下午，你呢，不回去？”

　　“回肯定是要回的，只是，”乔岭懒懒的合上眼，直了直腰，“等眼睛恢复以后吧，毕竟还有愿望没完成。”

　　她接着说：“我还是想给16岁的自己一个交代。”

　　闫何一直没作声。

　　“你也马上要回去了，可能我们再也见不到了，但也没关系，”乔岭久久地看向他，似乎想看清他的模样，“只可惜，我还没见过你，就要告别了。”

　　“诶，你知道不，我喜欢他七年，连他都不知道，我告诉你了诶，够朋友吧，我连徐止洱都没告诉，她肯定会笑我的，果然你说的对，有些话对陌生人才说的出口……你看过《One day》吗？”

　　“没有。”

　　“那算了，里面有句话我挺喜欢的。”

　　我爱你，我只是不再喜欢你了。

　　“对了明天去机场，送你一程，走的时候打我电话，”乔岭把手机给他，“存个号码不，我们还挺有缘的，说不定有机会再见面呢。”

　　“好，很晚了，你回去吧，上楼小心。”

　　乔岭确实也累瘫了，不和他客套，正要刷房卡，遇上了端着杯咖啡的徐止洱，她没认清：“谁啊？”

　　“乔乔，我正要给你送过来呢，早点睡啊。”

　　“那你还泡咖啡喝，怎么，出个国智商降低了， ”乔岭进房，只留了个缝隙，“咖啡就不用了，你也早些睡。”

　　她困得不行，草草洗漱完，钻进被里入眠，昨晚还剩大半的咖啡，终于随着灯熄而黯然无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