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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四章 初涉西营 薛氏戎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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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晚,薛南乔睡得并不踏实,梦里乱糟糟的。梦中的裴景宴还是少年模样,手中拿着一串糖葫芦,晶莹红艳,脸上带着讨巧笑容。
她伸出手去,准备接过糖葫芦,谁知他手腕一动,将糖葫芦扔进了旁边的湖里,溅起一圈涟漪,随即笑得更加灿烂了。
她气急败坏追了上去,抓住他的衣袖,怒声质问他怎么把她的糖葫芦丢进了湖里,他的笑容凝在唇角,逐渐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痛苦和怨恨。
“南乔!南乔!南乔醒醒!”薛元初的呼喊声传入她耳中,她迷迷瞪瞪睁开眼睛,怔忪看了看四周。
薛元初正坐在床榻前,皱眉望着她,满脸焦急,额上渗出汗来。
“南乔?”
薛南乔恍惚回过神来,脑袋依旧晕乎乎的,她眨了眨眼睛,勉力坐起来:“长兄,你来了。”
“你怎么了?”他伸手拍了拍薛南乔的肩膀,目光在她脸上残留的泪珠上停留片刻,神情严肃认真,“哪里不舒服,快同我说,莫要瞒着。”
薛南乔静默片刻,忽的笑了起来,笑容却不达眼底,她吸了吸鼻子,摇头道:“我没事,就是做了噩梦,梦见你和父亲吵架,还不让我上战场……”
这不是十五岁少女该有的表情。那种蚀入骨髓的绝望和哀伤让薛元初心惊,他抬眸认真将薛南乔探究一番,终究是没有说出她方才反复喃喃的名字。
薛元初不傻,只是性格冷淡,平素鲜少有什么感受。但是,当他仔细揣摩一个人的情绪时,就会察觉对方隐藏之下的真情实感。
不得不说,妹妹的容貌与令月长公主越来越像了。上次离开长安时还不觉得,今次初见竟是让薛元初震惊到错愕。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薛元初心里涌起不祥预感,心中又惊又怕。他不愿妹妹活成令月长公主那般,大好的年华却要掐死活泼明媚,活得辛酸且卑微,最终被夫君的权谋欲海活活溺死。他不愿妹妹太聪慧,太坚韧,不愿让她去争,他只愿她一辈子都是富贵闲人无忧少女。
薛元初心念电转,面上却不显丝毫端倪。既如此,他沉吟了片刻,说道:“军中无戏言,南乔可能吃苦?”
薛南乔愣了一瞬,旋即扬唇,眉梢染了几分明媚:“吃苦总比吃亏强,南乔不怕。”
薛元初叹息一声,垂下睫毛,掩去了眼中所有情绪。片刻后,他点点头:“好,那就去吧。”他顿了顿,补充一句,“切勿逞强。”
薛南乔乖巧颔首,看了薛元初一眼,眸子里流露出几分狡黠,“长兄若是心疼我,便早日将嫂嫂娶回家,长兄有了归宿,南乔也不至于太孤单。”
薛元初垂首掩饰脸上的尴尬。这话题跳跃度太快,他根本接不上来啊。
不过他很快镇定下来,说道:“长兄可能要去一趟凉州,元奕也有事要外出,可能一个月后才能回来。我将青彦留给你,若有任何麻烦或者事情,便派他去办。他武艺高超,你带在身边,万一遇到危险也能有保障。”
“嗯,长兄小心。”
“休养好了,若是想去校场训练,跟青彦说一声就行。”
兄妹俩又说了许久话,直至青彦来寻薛元初处理公务,才起身离去。
待出了院门,青彦才低声道:“公子,凉州密信。”
薛元初眼底掠过暗芒,面上却波澜不兴。
青彦又道:“是白二公子送来的,据说是白世子的意思,请您赴宴。”
伸手接过。展开扫了一遍,薛元初轻笑一声:“果然……”
“公子?”
薛元初将信收回袖中,语气沉沉:“罢了,就去凑凑热闹吧。”
翌日清晨,薛元初带着五百重甲骑兵,前往凉州。朔方州的冬月,天寒地冻,风雪漫天,马蹄踏碎积雪。
薛南乔早早起身,换上一身红色戎装,不施粉黛,高束马尾。荷珠进屋伺候时,吓了一跳。
“姑娘,您这是干什么?”
薛南乔瞥她一眼:“你忘了?昨日大哥同意我去西营操练呢。”
眼见姑娘如此飒爽英姿,荷珠倒是放心了几分:“瞧着比往昔精神许多呢。”话音刚落,立刻紧张起来:“军营中都是些糙汉子,下手没轻重的,姑娘千万别逞强。”
“哈哈,你放心,我还惦记着你那一手好厨艺呢,哪里敢冒险?”薛南乔展颜一笑,“你就在屋内守着吧,别忘了给我炖汤喝,记得熬浓一点。还有,我喜欢胡椒。”
荷珠连连答应。
……
西营位于朔方州城外,几十支千余人队伍正整齐排列,旌旗猎猎作响,威仪森严。将士们身着蓝衣黑甲,戴着黑色头盔,身形伟岸。
这便是薛家军。
薛南乔神情肃穆,望着对阵操练的薛家军,驻足良久。薛家军与她的玉龙军区别很大。玉龙军是大周最骁勇善战、杀敌无数的铁血之师,薛家军也威名赫赫,威震漠北和西域。玉龙军杀伐凌厉,锐不可当,是大周最锋利的剑,薛家军则像是大周的盾,厚重沉稳,颇具大家风范。盾牌不如刀锋尖锐,杀敌亦难以尽全功,但它胜在绵延悠长,是大周最后一张王牌。这张王牌在她生前曾经发挥过巨大的效用,与玉龙军配合打赢了许多仗。
薛南乔眼角微红,闭了闭眼。眼前的排兵列阵,她太熟悉了,那都是她皇兄亲自布置的。皇兄从未让大周失望,每每在蛮夷犯边的关口为国效力。
曾经的太子蘅与公主月,就是大周的盾和剑。
薛南乔站在校场门口,一双乌黑明亮的眼睛盯着自己的手掌,神色肃穆。
这双手,曾经握过刀枪,杀过人,染过血。而现在,它将继续握剑、执鞭、策马、冲锋陷阵,杀敌,却不为立功。
“没有红衣黑甲好看。”薛南乔看了看自己衣裳颜色,嘟哝了句,终是挑了句刺,将泪水逼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