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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三章 亲恨交错 裴郎筹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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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吃饭了。”...
耳畔突然响起侍女的声音,薛南乔猛然一颤,回过神来,眼中仍然含着悲怆之意,却不再如同之前一般,显得呆滞麻木,多了几分神采。
说话之人正是方才那名稍微年长的侍女,她手脚麻利,很快就端了热腾腾的饭菜置于案几之上。
饭菜精致,鸡汤味道极鲜美,比御厨的手艺还好,薛南乔喝了一口之后感觉胃口大开。
侍女伺候得周到仔细,薛南乔一边喝着汤,一边打量她。
十七八岁的年纪,皮肤白皙,一双剪水明眸尤其漂亮。总觉得,有些眼熟?
薛南乔在记忆中搜刮了一番,也没找到相似的人,便继续吃菜,随口问道:“你叫什么?在薛家多久了?”
荷珠放下布菜的筷子,略一沉吟,老实作答:“回姑娘,奴婢名唤荷珠,跟着大公子七年了。”
荷珠是孤儿,是先夫人多年前从街市买回来,调教好给大公子做侍女的。方才薛元初将薛南乔身边伺候的下人全都遣回了长安,只留下了贴身侍女。实在不放心,又将自己身边的荷珠送来照顾薛南乔。
是个聪明的。方才薛南乔叫她去给大公子回话,荷珠必是明白薛南乔已经猜到,便也不遮掩大方回答。薛南乔指了指鸡汤,又问:“你做的?”鸡汤香滑浓郁,鸡肉入口即化,这样好的食材和手艺,实在难得。
荷珠低下头,乖顺道:“是,是奴婢熬的。”想了想,又补了一句:“小菜也是奴婢做的,大公子吩咐过,以后姑娘的膳食都由奴婢伺候。”
薛南乔笑了:“明天继续。这个鸡汤,我很喜欢。”她拿着勺子舀了一匙鸡汤,吹了吹,送入口中。
荷珠新在女公子身边伺候,有心表现,便又差人去将自己之前做好的几样花朵状的点心端来,一边摆放一边一样样讲给她听。薛南乔边吃边听,忍不住赞叹:“荷珠,你真厉害。”
荷珠腼腆一笑:“姑娘喜欢,奴婢很是高兴。”顿了顿,她又说,“奴婢会做许多点心,姑娘想要哪种馅的,奴婢给姑娘做?”
薛南乔闻言笑了,眉眼弯弯,看起来甚是愉悦。
见她笑而不语,荷珠有些惶恐,小心翼翼问道:“姑娘?”
薛南乔慢条斯理喝完最后一口汤,拿帕子拭了拭嘴巴,方才说道,“你别紧张,我并非难相处之人。”她目光柔和,落在荷珠身上,缓缓又道,“但我绝不会轻饶背主之人。”
荷珠心中明白,女公子是借方才小侍女一事敲打自己。她松了口气,起身盈盈向薛南乔一拜,表情郑重说道:“请姑娘放心,奴婢定不敢忘记今日发生之事。”
薛南乔点了点头,拉着荷珠坐下,表情也颇为郑重,她斟酌着言语,试探着开了口:“荷珠,大公子有没有嫌弃过我这个妹妹?”
荷珠闻言颇为惊讶,随即笑了:“姑娘多虑了,大公子虽然不苟言笑,但他很疼爱姑娘的。以前在长安时,您惹恼大公子,大公子总会陪着您哄您,从来没有半分厌烦。每次看见姑娘哭,都会训斥那位姨娘。除了先夫人和老夫人,大公子是最疼爱姑娘的人了。”说罢,她迟疑片刻,又道,“至少,比老爷强。”
也是,方才这荷珠说自己在薛元初身边七年,必定也是与原身熟悉的。薛南乔低了头,闷闷说道:“可是今日兄长因为我跟父亲吵了架。”
荷珠愕然片刻,笑容愈发温婉,说道:“姑娘无需担心,大公子和老爷吵架,又不是一回两回了,正常。您许久未瞧见过,可能有点不习惯了。”
正常?不是一回两回?薛南乔眼角抽搐了一下,这薛广义与薛元初的父子关系竟是恶劣到如此地步了吗?连侍女都觉得吵架正常。不过,倒是给她省了很多事。想到此处,薛南乔唇畔漾起一丝快意。
二人又闲话了一阵,薛南乔将薛府的情况摸了个七七八八。荷珠让人撤了桌上的残羹冷炙,收拾了屋子之后,又奉上茶点,这才离去。
薛南乔窝在软榻一角,手中握着一卷兵法,脑中梳理着薛家人际关系。
薛氏也算是百年望族,只是后来没落。薛氏高祖战死沙场之后,两个儿子便分了家,自此薛氏分为两支,一支便是薛广义这一脉,另一支就是薛太后那一脉。
薛广义这一脉人丁不旺,至今只余薛广义,薛广仁兄弟两人,二位均继承祖业,镇守大周边疆,一直默默无名。自从另一脉的薛氏女进宫得宠后,薛氏才算是真正兴旺起来,薛广义迅速投靠这位圣眷正浓的表姐,被封为征北将军,嫡长子薛元初得以成为太子蘅伴读。
太子蘅死后,麾下军队一分为二,小部分由征北将军薛广义统领,驻扎在朔方东营,大部分则由车骑将军薛元初接管,连同原本就在朔方的征北军一起统领,驻扎在朔方西营。
薛广义的胞弟薛广仁,在朔方州驻守十六载,骁勇善战,战功赫赫,却不屑于阿谀奉承,一直得不到提拔,还是薛元初成为车骑将军后,才将这位劳苦功高的叔父提拔成卫将军,在自己麾下效力。
薛氏女被封贵妃后,大肆提拔自己叔伯兄弟,薛氏一族越发显贵。太祖驾崩后,薛太后与丞相何中易联手,一一将太祖嫡子女剪除,扶持亲子登上皇帝宝座,自己也荣尊皇太后之位。
这就是薛氏的发家史,毫无裴景宴的痕迹。
他到底是何时投靠薛太后,与之联手的?
薛元初与薛广义父子关系崩裂,是否与皇兄最后一战有关?
死前萧婕妤那一番话犹在耳畔,薛南乔将每一个字都记得清晰无比。
“妾身不死,如何能嫁给裴景宴呢?”
“驸马爷他确实喜欢你,不想杀你。可是,他越是舍不得,妾身就越想啊!“
“殿下,忘了告诉你,你的好驸马早就与太后联手,要给这江山换个主人了。”
“殿下放心,黄泉路上你不会寂寞,李氏一族,包括太后,之后都会陪你一起。”
每一个字都扎得薛南乔生疼,但她必须仔细琢磨这些话中之意。
裴景宴不想杀自己?
不想?
呵,鬼才信!做过鬼的薛南乔不会再信。
裴景宴与萧婕妤应是旧识。他利用自己扶摇直上,攀上了薛太后。与薛太后合谋杀了父皇,利用薛太后对自己的杀意将萧婕妤放出宫之后,又利用肖婕妤的嫉妒除掉自己。
所以,裴景宴爱慕自己是假,喜欢萧婕妤也是假,谋权篡位才是真!
这样看来,裴景宴早在认识自己之时就开始布局了。
而薛太后和萧婕妤,都只是他的刀!
可父皇待裴家不薄,裴景宴为何想要颠覆李氏江山?
为了皇位吗?
对也不对,薛南乔总觉得这中间缺了些什么。
皇位诱惑是大,可就算是为了坐稳皇位,裴景宴也不会将全部皇族杀光。虽然他一直藏在幕后,每次都由薛太后或是他人出手,但行事总会留下痕迹,次数多了总能找到关联。满朝文武不是傻子也不是瞎子,谁也不会容忍一个名不正言不顺的乱臣贼子当皇帝!
那么唯一的解释便是,裴景宴根本就不在乎这皇位。
可如果他不在乎皇位的话,为何要费尽心机如此这般?
他不爱任何人,也不在乎皇位。
所有人都是他的手中之棋,用完便弃。
他无爱无欲,无软肋。
这样想着,薛南乔突觉浑身冰寒彻骨。这样可怕之人,她居然数十年都无知无觉。
薛太后恐怕至今也不知道自己只是裴景宴的一枚棋子而已。
裴景宴,你到底想要什么?
你究竟还隐匿了多少秘密?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苍天终是留了一线生机给李令月。
饶是裴景宴多智近妖,也不会想到自己重生。
喜欢下棋是吧,本殿下直接给你把棋盘掀了!
裴景宴,你等着!
夜幕降临,夜风徐徐。
荷珠出了薛南乔的院子,往薛元初的书房走去。
“大公子。”站在书案前,她朝坐在书案后的男人行礼,神态恭敬。
“南乔如何了?”薛元初放下手里的书卷,面色忧虑。
荷珠低下头,恭敬地说:“姑娘用了些饭,胃口不错。饭后与奴婢闲话了一会,现下在房中看话本,倒也乐得自在。”她说完,又犹豫着继续,“姑娘很是担心公子与老爷吵架之事。”
薛元初想起下午被荷珠带过来的那名侍女,面色冷沉。他思忖良久,终于摇了摇头:“你回去多给南乔宽心,叫她不必担心我。还有,不要告诉南乔那侍女已死的事情。”
“是。”荷珠应诺,转身退下。
等她远去后,薛元初靠着椅背闭上眼睛,疲惫地捏了捏鼻梁。
他抬头仰视漆黑的夜空,喃喃道:“父亲啊,您怎么如此糊涂……”